云來山失色 云去山依然

攀登泰山，更像是一場虔誠的朝圣。腳步丈量著千年石階，汗水滴落于帝王將相、文人墨客曾走過的路。而當終于氣喘吁吁地站上玉皇頂，屏住呼吸望向遠方的那一刻，所有疲憊便瞬間被眼前浩瀚的景象滌蕩一空——人，仿佛就站在了天與地的縫隙之間。這，便是那傳說中的云海。

從航拍的上帝視角看，它猶如一片無垠的、正在發酵的乳白色海洋，巨大的云團像棉絮般翻涌不息，又似一鍋微沸的牛乳，安靜卻充滿力量。云浪一層推著一層，以極慢的速度漫過山嵴，淹沒了深谷。那些平日里崢嶸萬狀的山峰，此刻都成了這云海中的孤島，沉浮隱現，仿佛洪荒初開，天地未定。

當你凝神細看，這奔涌的宏觀景象，又分解成無數溫柔的細節。近處的云，是繞在山巔躍動的薄紗，輕盈飄逸，為巍峨的泰山平添幾分仙子的柔美。它們流淌在谷間，便成了一條靜謐無聲的霧河，緩緩脈動。厚實之處，能將整座山峰、甚至山腰的廟宇全然吞沒，世界只剩下純凈的白；而稀薄之時，它們便化作林間的精靈，絲絲縷縷，纏繞著墨綠的松針，為每一棵樹點綴上晶瑩的露珠，將整片山林染成濕潤的水墨畫。

最妙的，是光的加入。太陽從不甘心只做旁觀者。它看準時機，將光作為畫筆，穿透厚厚的云層。有時，它斂起光芒，只在云海上撒下無數枚躍動的金色斑點，如同在無邊的白色綢緞上繡滿了會呼吸的金鱗；有時，它又巧妙地調整角度，在彌漫的水汽中暈染出淡淡的、若有若無的被譽為“寶光”的七彩虹環。

站在這山巔，方才真正懂了古人所言“云來山失色，云去山依然”的禪意。云來時，萬籟俱寂，雄渾的泰山失了顏色，只剩下空濛與純粹，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你和這片無垠的白。而云散時，群山依舊巍然屹立，棱角分明，仿佛剛才那場仙境幻夢從未發生。山，是永恒的道場，是堅實的“實”；云，是無常的幻象，是流動的“虛”。

這一刻，肉身雖固于山石，心神卻早已掙脫了所有束縛，隨著那舒卷的云、那高飛的鶴，遨游于九天之外。登一次泰山，在這云海之上，所有塵世紛擾都沉于腳下，心中唯余一片澄明與自在。（張子秋/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