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了,浙江巡撫衙門,也就是鄭泌昌在等著高翰文、海瑞和王用汲他們開會。其實說開會是客氣的,是等著他們遵照指令干活。
再實在一點,其實是等著他們去跳坑。
令鄭泌昌和何茂才始料未及的是,這個三個新官,不僅沒有跳進他們挖的坑里,簡直是一上任就燒火,并且把第一把火燒到了他們的頭上。
王用汲是第一個到杭州的,他原是昆山知縣嘛,離杭州最近。然后是海瑞,從福建趕來。
相信不少讀者看到這里會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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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海瑞這次來浙江是從不入品的教諭升任知縣,盡管也不過七品,卻也是提拔,總說是重用,而王用汲本來就是知縣,并且是昆山的知縣(王用汲自己說“怎么說也算是個好缺”),那就大不相同了。
要知道,直到今天,江蘇昆山在全國縣級城市里絕對是翹楚的存在,你去查百強縣排名,不會跑出前三的。
所以,從一個大縣強縣到建德這樣一個小縣兼災縣來任知縣,說是重用,恐怕大多人是不會理解的。
但他跟海瑞一樣,是受了譚綸的舉薦來的,并且是為了救浙江百姓于水火而來的,這就表現了他相當的政治高度和為民情懷了。
王用汲早就知道海瑞“海筆架”的大名了,知道他剛正不阿,一聽說眼前這位就是海瑞,眼睛都亮了;海瑞也對王用汲是譚綸的同科好友而心生好感,及至他知曉王用汲是從昆山過來的,就更肅然起敬了。
要讓海瑞能夠肅然起敬,那可太不容易了;但王用汲是值得的。后來他們更在共同的戰斗中,成了最親密的朋友。親密到什么程度呢,從海瑞這一面來說,就是可以安心就死,把老母妻兒相托。
王用汲的個性跟海瑞其實大不相同,比如說剛到巡撫衙門受到冷遇,海瑞沒吃過飯,從包袱里拿出他妻子準備的一個已經干了的荷葉米粑來吃,甚至面斥書辦是不是連給點水喝都要索賄。這是王用汲做不到的。
不過這不妨礙他們在大事上保持一致。
高翰文在他們后面到。半道上胡宗憲攔住他聊了一會天嘛。
這次聊天對高翰文的影響很大,也使得他避免了一到浙江就跳進了鄭泌昌他們挖好的坑里。
他的變化是明顯的。我們知道他來浙江的路上,按嚴世蕃的安排,是超越規制的,派頭大得很,當他在浙江巡撫衙門下車時,他卻要求只留兩個人在衙門口等著,其他人都去知府衙門,而他自己穿著便服一個人徒步走進衙門。
就是說,跟海瑞和王用汲一樣,而他更進一步,沒有公開身份。
顯然,這與胡宗憲找他聊天有直接關系。
也因此,他在門房那里遭遇了海瑞和王用汲一樣的冷遇,不僅讓他跟他們一樣在門房等著領導召見,還連水都不給安排;為了給他自己和海、王二位要一杯茶水,他還給書辦(工作人員)送了一塊玉佩(后來表明了身份后門房識趣地把玉佩還給他了)。
還沒跟鄭泌昌見面呢,這三位就在門房里討論了“以改兼賑,兩難自解”的方案,高翰文從海瑞這里聽到了幾乎與胡宗憲如出一轍的觀點。
核心觀點就是,如果試圖以糧買田,那么大戶必將趁機壓低田價,農民為了活命勢必賤賣糧田,最后還是百姓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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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高翰文又一次遭受了批判,并且基本上更加確認了自己提出的方案的不切實際。
海瑞和王用汲自然已經知道了眼前這個人是誰,王用汲個性溫和,不愿當面要這位新任知府(人家是他倆的直接上級)難堪,但海瑞可不管。
他連皇帝都要斗,不用說什么知府大人了。
不過呢,這門房里的討論只不過是預熱而已,到了巡撫衙門的議事廳,那才是火力全開呢。
用一句話來說,就是這三位新來的官員,就敢在巡撫衙門跟鄭泌昌、何茂才硬剛,把嚴黨精心謀劃的“改稻為桑”議案攪得稀碎。
等鄭泌昌等官員總算知道杭州知府和淳安、建德兩個知府早在門房里坐著了,把他們叫進了議事廳,好戲開場了。
鄭泌昌、何茂才本來打著算盤:高翰文是嚴世蕃舉薦的,又提了“以改兼賑”,肯定會認議案;海瑞、王用汲倆小知縣,隨便打發就行。
所以他特意給高翰文的坐次進行了超規制的安排(也屬嚴黨特色吧),書上寫道:
他的位子居然安排在何茂才對面的第一位,這就顯然是職低位高了。鄭泌昌如此安排,用意很明顯,一是因為這個人是嚴世蕃舉薦來的,尊他就是尊嚴世蕃;更重要的是“以改兼賑,兩難自解”的方略是他提出的,如何讓他認可浙江官府和織造局定下的議案至關重要,籠絡好了,一聲令下,買田賣田雷厲風行,一個月內事情也就成了。
反正目標是:見面禮一完,讓他在定下的議案上簽了字,明天開始行事。
結果何茂才剛說“縣里的下去”,高翰文就站出來:“事情要他們做,該讓他們參與議事!”硬是給倆知縣爭來了座位。
接著鄭泌昌拿出議案,滿以為高翰文會爽爽快快簽字,沒想到高翰文看完就提出質疑,說這個議案只有“以改兼賑”的前四個字,沒有后四個字,還說豐年田五十石一畝,災年再低也不能少于三十石,議案里提都沒提,百姓賣了田明年怎么活。
這可搞得鄭、何兩位都有點愣了,按他們從嚴世蕃那里得到的信息,高翰文是特地派來配合他們工作的,但這個主翰文下馬伊始,卻是這種論調,講什么配合,豈不是來拆臺的嗎?
何茂才急得拍桌子,說三十石一畝買不了五十萬畝田,三十萬匹絲綢還要不要?
這也是嚴黨的慣用手法,拿朝廷來極限施壓。
不料高翰文毫不退讓,讓為什么非要壓在災縣,沒受災的縣為什么不能買。
這正是胡宗憲跟他談話講到的對策之一。
何茂才被懟得說不出話,就揚言要參高翰文,結果海瑞站起來說要上級把他的職也免了,王用汲也跟著站起說他也難以施行,請一并免了。
這不是赤裸裸的逼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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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新官剛到任就集體請辭,哪有這樣的事?這一來身為政務一把手的鄭泌昌慌神了,他有這權力也沒這膽子,畢竟是吏部(吏部背后是嚴閣老、小閣老還有裕王)新派來的人,真免了沒法跟上面交代。
最后只能找臺階說“后天再議”,何茂才氣呼呼地摔門先走,嚴黨精心策劃的會,就這么被三個新人攪黃了。
看看這三位剛上任的新官的表現,海瑞是“硬”,不管對方是誰,只要害百姓就敢剛;王用汲是“穩”,看似沒那么沖,卻始終跟海瑞站在一邊;高翰文是“醒”,從一開始的理想化,到被胡宗憲點醒,再到當眾反對議案,沒被嚴黨牽著走。
反正兩邊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這也是復雜斗爭的開始。后面一系列的刀光劍影,此時就已經埋下了伏筆。沒看過原著的朋友,真心推薦去讀讀《大明王朝1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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