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他是鄉親們眼中的大能人,隊長提出一個令他為難的要求
1968年12月27日,青島的海風裹著刺骨的寒意,刮得天昏地暗,塵土飛揚。張懷亮和同學們集合在學校操場,他背著一個褪了色的帆布挎包,腳邊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行李包裹,里面塞著被褥和衣物,張懷亮還帶一小罐平時舍不得吃的蝦皮——那是青島人刻在骨子里的家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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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排好隊!上車嘍!”帶隊老師的喊聲穿透嘈雜的人聲,張懷亮深吸了一口帶著海腥味的冷空氣,最后望了一眼不遠處熟悉的紅瓦屋頂,轉身踏上了開往平度的卡車。車輪碾過結冰的路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汽車顛簸了近四個小時,直到太陽偏西才抵達平度縣崔家集公社。王家莊七隊的王隊長早已等候在公社革委會大院門口,他和七八名社員老早就推著獨輪車來到了公社駐地。
等知青們在公社革委會大院吃過午飯,公社干部宣讀完知青分派名單,王隊長大聲招呼道:“我是王家莊七隊的隊長,到王家莊七隊插隊落戶的知青都到我這來……”
張懷亮他們十二名知青分派在了王家莊七隊,鄉親們把知青們的行李都牢牢綁在獨輪車上,知青們跟著推行李的獨輪車隊,步行十余里土路,來到了王家莊大隊。
知青們的臨時住所是大隊停課的學校,兩間教室的地面上用秫秸和麥草打了地鋪,大家暫時睡在地鋪上。
晚飯是在王隊長家吃的,吃過晚飯,王隊長把知青們送到住處,隊里的兩盞馬燈臨時為知青們照明,王隊長不好意思地說:“委屈大家先住這兒,開春天氣暖和了,隊里就給你們蓋新房。眼下是農閑,地里沒啥農活,你們先慢慢適應這里的生活。”
那晚,張懷亮躺在松軟的地鋪上,能聞到麥草的清香,也能聽到窗外偶爾傳來的狗吠和風聲。地上鋪的麥草厚,一點都不冷。
接下來的日子,果然如王隊長所說,地里沒有啥要緊的農活,卻滿是瑣碎的零雜活。每天吃過早飯,王隊長就會帶著知青和社員們挨家挨戶挖糞坑、挖茅坑,收集土雜肥。每家收集的土雜肥都要按筐記數,兌換工分。
張懷亮他們起初很不適應,糞坑的氣味刺鼻,王隊長見知青們都用手捂鼻子,就苦笑著說:“慢慢適應,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這土雜肥可是好東西。”除了挖糞,他們還得去牛圈挖牛糞,挑土墊圈,也幫著飼養員鍘草料。
整個冬天,知青們沒干過像樣的農活,卻在這些零雜活里,慢慢摸清了王家莊的家底——這是個靠著膠萊河的村子,人不算多,耕地卻著實不少,人均足有五畝地之多。可說起收成,王隊長卻總搖頭嘆息。
冬去春來,膠萊河的冰慢慢融化了,河邊的柳樹冒出了嫩黃的芽,地里的農活也跟著多了起來。天剛蒙蒙亮,知青們就扛著大镢鐵锨、推著獨輪車下地,要么往準備春耕的地里推糞,要么給越冬的麥田松土保墑,鄉親們叫摟麥子。張懷亮這才真切感受到“人均五畝地”的分量,一壟麥田一眼望不到頭,松完一壟土,腰就酸得直不起來,汗水浸濕了內衣,風一吹又涼得打哆嗦。
知青們有人喊累,有人偷偷抹眼淚,張懷亮卻沒抱怨,他想起王隊長說的“春耕誤一天,秋收少一石”的諺語,咬著牙跟著社員們一起干,慢慢也練出了一把力氣,學會了干活,連王隊長都夸他:“懷亮這孩子,能吃苦,像咱莊稼人!”
忙完春耕春播,轉眼就到了麥收的時節。第一次來麥田是給麥田松土保墑,第二次跟著社員走進麥田是來收麥子。看著一望無際的麥田,張懷亮心里的期待瞬間變成了失望——課本里“金色的麥浪翻涌”的景象,在這里壓根見不到。地里的麥子長得稀稀疏疏,株稈又細又矮,還夾雜著密密麻麻的蒿草,有的地方長滿了蒺藜,一棵最大的蒺藜秧子竟能裝滿一籃子。
王家莊七隊的耕地,每塊地的面積都很大,從地這頭到地那頭足有三四百米。社員們下地干活,無論鋤地除草還是收割,都是沿著三四百米長的地壟一人兩壟,拔麥子也是如此。因為土地貧瘠再加上缺少肥料鹽堿化嚴重,麥子根很淺,不費力氣就能把麥子拔下來,收麥子根本就不需要鐮刀。
社員們拔麥子都蹲著拔,一人一次拔兩行,左右手一起開工,一手拔一行。知青們不會蹲著拔麥子,只能撅著屁股拔麥子。社員們都拔到地頭了,知青們還在地中間忙活。好在社員們對知青們都很關愛,誰先拔到地頭,回頭就來幫知青們接趟子。
麥收的活兒比春耕春播累得多,好不容易把麥子全部收完,還要挑到場院晾曬打場,交完了公糧才能給社員分口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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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收結束后,張懷亮問王隊長:“隊長,咱這小麥畝產能有多少斤啊?”王隊長蹲在場院邊,點了一袋旱煙,煙霧繚繞中,他緩緩開口:“不足百斤。”“咋這么低?”張懷亮追問。王隊長猛吸了一口煙,吐出煙圈,語氣里滿是無奈:“還能咋?地太多,管理跟不上,草荒鬧得厲害,麥子爭不過草,再加上鹽堿,哪能長好?”聽了王隊長的話,再想想鄉親們頓頓離不開的高粱面,他心里像壓了塊石頭。
可屋漏偏逢連夜雨,到了秋收,王家莊又遭了災。膠萊河上游下了兩場大雨,河水水位上漲,低洼地里的高粱、谷子全被淹了,坡地卻因為初秋長時間沒下雨,干裂得土地能塞進手指,玉米稈長得比人還矮,結出的棒子小得可憐。等到秋收結束分糧,每戶人均還不到二百斤,算上之前收的小麥,勉強能填飽肚子,想吃上一頓純白面饅頭,得等到過年過節。張懷亮看著鄉親們情緒低落的樣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改變這種現狀。
那個冬季,張懷亮沒像往年一樣只干雜活。農閑時,他要么騎著小學校長的自行車,去周邊的生產大隊走訪,跟其他隊的隊長、老社員聊收成、問經驗;要么就和知青們一起,拿著木棍在地里丈量、記錄,摸清每塊地的地形——哪些是易澇的洼地,哪些是怕旱的坡地,哪些地適合種小麥,哪些地適合種高粱,都一一記在筆記本上。
經過一個冬季的走訪和摸索,張懷亮找到了問題的關鍵,也整理出了一整套建議。他找到王隊長,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王隊長,咱要想提高產量,得先解決三個問題。第一,小麥田間管理要跟上,得組織社員定期除草、追肥,不能讓麥田鬧草荒。第二,冬季農閑時間長,咱可以組織大家平整土地,再修兩條排灌渠,雨季能排澇,旱天能灌溉,不能靠天吃飯。第三,干活可以搞小包工,按地塊、按任務算工分,多干多得,大家干活也有勁頭。”
聽了張懷亮的建議,王隊長起初并不感興趣,他說什么事情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還有鄉親們都懶散慣了,怕社員們不同意這樣干。費了好大勁,總算做通了王隊長的工作。
隨后,隊里召集社員開大會,多數人支持,少數人反對,最終少數服從多數,王家莊七隊的冬季農閑變農忙,社員們拿著鐵鍬、大镢,挑著土筐推著獨輪車,跟著張懷亮他們一起平整土地、修建排灌渠。天寒地凍,一鐵鍬下去只能挖起一小塊土,手凍得通紅開裂,知青們就用布條纏住傷口繼續揮舞尖鎬刨土,中午啃兩個窩頭、喝一碗熱粥,歇口氣又接著干。張懷亮總是沖在最前面,帶頭挖渠、挑土,社員們見知青都這么賣力,也沒人抱怨,工地上熱火朝天,你追我趕。
這一干就是五個冬季,兩條排灌渠終于全部修好,像兩條堅實的臂膀,守護著王家莊的耕地。低洼地抬高了,坡地平整了,等到第六年開春,小麥長勢格外好,株稈粗壯,麥穗飽滿,再也沒有密密麻麻的蒿草。麥收時,金色的麥浪終于在地里翻涌,脫粒后一過秤,畝產竟然達到了四百多斤,比之前翻了兩番還多!到了秋季,哪怕再遇到輕微的旱澇,排灌渠也能及時發揮作用,高粱紅了穗,玉米結了飽滿的棒子,人均分糧直接翻了一倍,鄉親們終于能頓頓吃上白面饅頭,有的人家還養起了雞鴨,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改善。
王隊長逢人就夸:“這都是懷亮和知青們的功勞!沒有他們,咱王家莊哪能有這么好的收成!”
1974年初秋的一天傍晚,王隊長特意把張懷亮請到家里,他親手殺了家里僅有的一只大公雞,燉了大半鍋肉,買了豆腐,炒了花生米,擺了一桌子好菜,還買了一瓶白酒。
酒過三巡,王隊長借著酒勁,突然笑著開口:“懷亮,你看我家小閨女麥玲長得好看不?她都二十一歲了,也到了找對象的年紀。”張懷亮心里一愣,王麥玲他熟悉,是王家莊小學的民辦教師,長得白凈,說話溫柔,寫得一手好粉筆字,是王家莊出了名的“一枝花”,之前大隊書記還托媒人給他家老二提親,被麥玲婉言推辭了。沒等張懷亮接話,王隊長又接著說:“學校的郝大剛看上麥玲了,可麥玲說,想找個像你這樣有文化、能吃苦的知青。”
一聽這話,張懷亮的臉“唰”地一下紅到了脖子根,心里亂成了一團麻——他對麥玲也有好感,每次見到王麥玲,王麥玲都會笑著叫一聲懷亮哥。可眼下知青招工回城已成了大趨勢,他從來沒想過要扎根農村一輩子,更何況每次回青島,父母都特意叮囑他,不讓他在農村戀愛結婚。
見張懷亮半天沒說話,王隊長也看出了他的難處,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苦笑著說:“懷亮,盡管我們全家都喜歡你,把你當親兒子看待,但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你回去跟你父母說說,征求下他們的意見。你愿意,咱兩家皆大歡喜;你不愿意,我也不為難你,咱照樣是一家人。”那天張懷亮喝多了,回到知青點,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里全是王麥玲溫柔的笑臉和王隊長期待又體諒的眼神,心里滿是糾結。
那年秋后,王家莊得到了一個推薦上大學的名額。經過社員們投票,張懷亮全票通過,被推薦到縣里參加文化課考試。最終,張懷亮順利通過了考試和政審,成了王家莊有史以來第一名工農兵大學生。
回青島讀書的前一天,王隊長特意召集全隊人,殺了一頭豬,擺了幾桌酒席為他送行。離開王家莊的那天清晨,王麥玲來到知青點,手里拿著一個藍色塑料皮的日記本,遞到張懷亮手里。她的臉有點紅,卻笑著說:“懷亮哥,祝賀你成了咱村第一名大學生。這個日記本你帶著,留個紀念。以后有機會,再回王家莊看看我們。”張懷亮接過日記本,塑料皮摸起來很光滑,他能感受到了王麥玲指尖的溫度,想說點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重重地點點頭:“麥玲,謝謝你!”
回青島的車上,張懷亮坐在車窗邊,緊緊攥著那個日記本,帶著不舍和留戀,帶著鄉親們的祝福,帶著對王隊長一家的感激和愧疚,回青島讀書去了……
后來張懷亮才知道,恢復高考后王麥玲考上了青島師范學校,畢業后留在了青島,在青島結婚成家,就住在離他家不算太遠的市北區。
前幾年,張懷亮特意回了一趟王家莊,看望了鄉親們,王隊長已經去世了,王大娘拉著他的手,聊了很多當年的事情,分別時,王大娘悄悄把麥玲的電話號碼塞給了他:“懷亮,這是麥玲的電話,你們在一個城市,有空可以聯系聯系。”
張懷亮把電話號碼存進了手機,卻一次都沒打過。他也很想約她見一面,問問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可每次點開撥號界面,手指懸在屏幕上,卻又慢慢收了回來。
直到現在,張懷亮還保存著王麥玲送給他的那個日記本。他時常會想起王麥玲,也很想見她一面,可又覺得相見不如懷念,他想把這份美好回憶永留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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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回憶不必重逢,有些美好不必打擾,膠萊河畔的青春印記,那個藍色塑料皮日記本里的故事,將成為他心中最美好的回憶!
作者:草根作家(感謝張老師提供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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