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這十里八鄉(xiāng),最出名的要數(shù)靠山屯那口清泉了。
這泉水啊,清凌凌、甜絲絲,夏天涼得像冰鎮(zhèn)過,冬天還冒著熱氣。
靠它澆灌的田地,莊稼長得比別處高一頭;靠它滋養(yǎng)的瓜果,比別處甜上三分。
可這泉眼的來歷,卻有個心酸的故事。
老輩人說,百十年前,這兒本是個高聳的山崖。
村里有個叫石頭的娃娃,才七歲,為了摘崖邊的野果子,一不小心從崖上摔了下來。
等村里人找到崖底,怪了,連個尸首影子都沒見著。
石頭的爹叫大山,是個倔脾氣,死活不信兒子就這么沒了。
他扛著鎬頭鐵鍬,日日夜夜在崖底挖呀挖,說要找到兒子,哪怕是一把骨頭也要帶回家。
這一挖就是三十年,從壯實漢子挖成了白發(fā)老翁。崖底硬是被他挖出個大坑。
可兒子沒挖到,倒有一夜,地下突然涌出一股清泉,很快就填滿了深坑。
老泉眼旁立著塊碑,上面刻著“癡父泉”三個字,就是提醒后人莫忘這泉的來歷。
卻說靠山屯有個叫陳立身的后生,讀過幾年書,長得眉清目秀,是村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俊俏郎君。
他娶了鄰村女子繡繡為妻,兩人本是恩愛夫妻,可成親八年,繡繡的肚子一直沒動靜。
陳立身他娘天天念叨:“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孩子啊,你得想個法子!”
起初陳立身還護著妻子:“娘,這事急不得,緣分到了自然就有了。”
可時間一長,風(fēng)言風(fēng)語多了起來。
有人說繡繡是“石女”,開不了花、結(jié)不了果;有人說陳家要絕后了。
陳立身走在村里,總覺得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
這天,陳立身從鎮(zhèn)上喝酒回來,滿臉愁容。
村里王媒婆找上他,說三十里外李家莊有個姑娘,年方二八,愿意給他做小,只要聘禮給夠就行。
陳立身心動了,回家就跟繡繡商量。
繡繡一聽,眼淚唰地就下來了:“相公,咱們八年夫妻,你真要娶小?”
“那你說怎么辦?總不能讓我陳家絕后吧?”陳立身借著酒勁,聲音也大了。
“你再給我一年時間,要是還懷不上,我...我親自給你張羅娶小。”繡繡哀求道。
“一年又一年,我等得起,我娘等不起啊!”陳立身甩手出了門。
他心煩意亂,一路走到癡父泉邊,看著清澈見底的泉水,長嘆一聲:“我陳立身上輩子造了什么孽,讓我這輩子無后?”
正嘆氣間,同村的周大嘴挑著水桶來打水,看見陳立身愁眉苦臉,便猜到了八九分。
“立身,為子嗣的事發(fā)愁呢?”周大嘴放下扁擔(dān),湊過來小聲說,“你可知道這癡父泉有個傳說?”
“什么傳說?”
“老輩人說,這泉水通靈性,總有一天,這口泉會因一個過路人起異樣。這人啊,能解開泉水的秘密,也能得到大造化!”周大嘴神秘兮兮地說。
陳立身苦笑:“大造化?我連個孩子都要不上,還有什么造化。”
“你別不信,”周大嘴壓低聲音,“我爺爺說過,他小時候見過這泉水變紅過一次,那天正好有個外鄉(xiāng)人路過,手一沾水,整條胳膊都發(fā)出金光!”
陳立身只當(dāng)是鄉(xiāng)野怪談,沒往心里去,看著泉水發(fā)了一會呆,就回家了。
哪知道一進門,就見他娘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我這苦命的老婆子喲,臨死前連個孫子都抱不上喲!”
繡繡站在一旁,眼睛紅腫,一言不發(fā)。
陳立身心里煩躁,硬起心腸說:“娘,您別哭了,我明天就去李家莊下聘禮!”
繡繡聽了這話,身子晃了晃,慘白著臉回了屋。
第二天一早,陳立身備好聘禮正要出門,卻發(fā)現(xiàn)繡繡不見了。
桌上留了一封信,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字:“我不拖累你了,你好自為之。”
陳立身這才慌了神,連忙叫上鄉(xiāng)親四處尋找。
有人說看見繡繡往癡父泉方向去了,大家趕緊追過去,果然在泉邊發(fā)現(xiàn)了繡繡的繡花鞋。
“壞了!繡繡投泉了!”周大嘴驚叫。
陳立身撲到泉邊,只見泉水清澈依舊,哪有繡繡的影子?
他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繡繡啊,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逼你啊!”
鄉(xiāng)親們幫忙打撈了半天,什么也沒找到。
大家都說奇怪,這泉眼雖深,可也不至于吞個人連影子都不見啊。
陳立身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大病一場,一個月沒下床。
病好后,他辭別老母,說要外出散心,其實是想離開這個傷心地。
他漫無目的地走啊走,不知走了多少天,來到一處荒山野嶺。
天色已晚,他正愁無處落腳,忽然看見山腰上有間茅草屋,便上前敲門。
開門的是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婆婆,聽說陳立身要借宿,爽快地答應(yīng)了。
屋里陳設(shè)簡陋,老婆婆給他端來一碗稀粥、兩個窩頭。
陳立身感激不盡,問道:“婆婆一個人住在這深山里嗎?”
老婆婆嘆了口氣:“原本有個孫女相伴,前些日子她下山賣柴,再沒回來。我腿腳不便,沒法去找,唉...”
正說著,門外傳來一陣驢叫聲。
老婆婆說:“這是我養(yǎng)的那頭母驢,通人性得很,我孫女在時最喜歡它了。”
陳立身出門一看,月光下站著一頭灰毛母驢,眼睛又大又亮,看見他也不怕生,反而湊過來蹭了蹭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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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驢真通人性。”陳立身撫摸著驢背說。
老婆婆笑道:“它這是跟你有緣啊。明天你要下山,就騎它去吧,到了地方,它自己會回來的。”
陳立身連忙推辭:“這怎么行,我怎好騎走您的驢?”
老婆婆擺擺手:“不妨事,它認得路。再說,你路上也有個伴。”
第二天一早,陳立身告別老婆婆,騎著母驢下山。
這驢果然通人性,不用鞭策,自己就知道往哪里走。更奇的是,它專挑平坦好走的路,讓陳立身省了不少力氣。
走到中午時分,路過一條小溪。陳立身下來飲水,那母驢也湊過來喝水。
忽然,母驢腳下一滑,跌入溪中,陳立身急忙去拉,結(jié)果一人一驢都濕透了。
好不容易上了岸,陳立身生起火來烘烤衣服,也給母驢擦身子。
擦著擦著,他忽然發(fā)現(xiàn)母驢眼睛里流出淚來,不禁奇怪:“驢啊驢,你哭什么?是摔疼了嗎?”
母驢搖搖頭,突然開口說話了:“恩公,謝謝你救我。”
陳立身嚇得后退三步:“你、你怎么會說人話?”
母驢眼中含淚:“恩公莫怕,我本是癡父泉中的泉靈,百年前被妖道所害,困在這驢身之中。只有遇到真心待我之人,才能暫時恢復(fù)人形說話。”
陳立身驚得目瞪口呆:“你、你真是泉靈?那你知道癡父泉的來歷嗎?”
母驢點頭:“自然知道。那跳崖的孩子石頭,其實沒有死,而是被我父親——當(dāng)時的山神所救,收為徒弟修煉去了。那挖泉的大山,是我父親感念他愛子心切,特意指引他挖出靈泉,福澤鄉(xiāng)里。”
陳立身將信將疑:“那你為何變成母驢?”
母驢嘆息:“百年前,有個妖道想霸占靈泉,我父親不從,與他斗法雙雙隕落。那妖道臨死前對我下了咒,把我變成母驢,只有遇到真心待我、不因我外貌而輕視我的人,才能恢復(fù)真身片刻。”
正說著,母驢身上泛起白光,身形漸漸變化,轉(zhuǎn)眼間變成了一個身穿灰衣的美麗女子。
陳立身看得目瞪口呆:“這、這...”
女子施禮道:“恩公,我本名素云,今日得遇恩公,是咱們的緣分。只是我身上咒語未除,每天只能恢復(fù)人形一個時辰。”
陳立身忙還禮:“姑娘客氣了,我叫陳立身,來自靠山屯。”
素云眼睛一亮:“靠山屯?那不就是癡父泉所在的地方嗎?恩公可否帶我回去?我在泉邊或許能找到解除咒語的方法。”
陳立身想起家中老母,出來多日也該回去了,便點頭答應(yīng)。
兩人一驢——素云每天大部分時間還是驢形——往靠山屯走去。
這一路上,陳立身對素云照顧有加,素云也時常變回人形,與他談天說地。
兩人互生情愫,但陳立身想起投泉的妻子繡繡,心中愧疚,始終以禮相待。
這天傍晚,他們終于回到了靠山屯。
鄉(xiāng)親們見陳立身帶回一頭母驢,都好奇地圍上來問東問西。
陳立身只說是路上買的,牽著驢匆匆回家。
陳母見兒子回來,喜極而泣,再看兒子帶回一頭母驢,雖覺奇怪,但也沒多問。
夜里,素云變回人形,與陳立身商議:“明日帶我去癡父泉,我要試試能否解除咒語。”
第二天一早,陳立身牽著母驢來到癡父泉邊。
說來也怪,那母驢一見到泉水,就激動地嘶鳴起來,掙脫韁繩,直奔泉眼而去。
就在母驢的前蹄即將踏入泉水的那一刻,突然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不要碰那水!”
陳立身回頭一看,驚得魂飛魄散——來人竟是投泉自盡的繡繡!
“繡、繡繡?你沒死?”陳立身又驚又喜。
繡繡快步上前拉住他:“相公,我沒事。但你千萬不能讓那驢碰泉水!”
“為什么?”陳立身不解。
繡繡急切地說:“我投泉那日,被泉底一股暗流沖到了下游,被一個老尼所救。這些日子我在庵中養(yǎng)傷,老尼告訴我泉中有邪氣,若讓邪物觸碰,泉水就會變成毒水,禍害鄉(xiāng)里!”
陳立身愣住了,看看繡繡,又看看母驢,不知該信誰。
這時母驢突然開口:“恩公,別信她!她不是你的妻子繡繡!”
繡繡冷笑:“妖孽,還敢口出狂言!立身,你快離那驢遠點,它是妖物所化!”
母驢嘶鳴一聲,身上泛起白光,變回素云模樣,指著繡繡說:
“你才是妖物!我感應(yīng)到你身上的邪氣了!你就是百年前害我父親的妖道的傳人!”
繡繡哈哈大笑,搖身一變,竟變成一個黑衣妖道:
“不錯,我就是百年前黑風(fēng)道人的徒孫!這些年我一直在找解除師祖咒語的方法,今日終于等到你了,泉靈!”
陳立身大驚:“你、你把繡繡怎么樣了?”
妖道冷笑:“你那妻子投泉當(dāng)日就被我殺了,尸身沉在泉底。我化作她的模樣,就是為了引你帶泉靈回來!”
素云悲憤交加:“你為了一己私欲,害了多少無辜!”
妖道獰笑:“少廢話!今日我就要用你的靈血祭泉,把這福泉變成我的毒泉!”
說罷,妖道揮動拂塵,一股黑風(fēng)向素云襲來。素云急忙推開陳立身,自己卻被黑風(fēng)掃中,摔倒在地。
陳立身見狀,不知哪來的勇氣,抓起一塊石頭就向妖道砸去。妖道不防,被砸中額頭,頓時血流如注。
“找死!”妖道大怒,拂塵再揮,一股更大的黑風(fēng)直撲陳立身。
就在這時,素云掙扎著爬起,撲到泉眼旁,雙手浸入泉水中,大聲念咒:“癡父泉靈,以血為引,凈化邪祟,還我清明!”
剎那間,整口泉水發(fā)出耀眼的金光,那金光如利劍般刺向妖道。
妖道慘叫一聲,在黑風(fēng)中化為青煙,消散無蹤。
金光過后,素云癱倒在泉邊,臉色蒼白。陳立身急忙上前扶起她:“素云,你怎么樣?”
素云虛弱地笑笑:“咒語解除了,但我用盡了靈力,恐怕...”
“不,你不會死的!”陳立身緊緊抱住她。
就在這時,泉水中突然升起一個白發(fā)老者的虛影。
素云一見,驚喜道:“父親!”
老者慈愛地看著素云:“孩子,你終于破解了咒語。為父這一縷殘魂守候百年,今日終于可以安心離去了。”
他又看向陳立身,“年輕人,你心性純良,不畏邪祟,我把素云托付給你了。”
陳立身鄭重叩拜:“前輩放心,我會好好照顧素云。”
老者點點頭,虛影漸漸消散在空氣中。
素云在陳立身的照料下,慢慢恢復(fù)了健康。
兩人回到陳家,陳母見兒子帶回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喜得合不攏嘴。
更讓人驚喜的是,不久后,有人在泉下游發(fā)現(xiàn)了奄奄一息的繡繡。
原來那妖道只是把她打傷囚禁,并未取她性命。
繡繡被救回后,得知事情經(jīng)過,不但不怪陳立身,反而與素云成了好姐妹。
后來陳立身娶了素云為妻,與繡繡三人和睦相處。
說來也奇,第二年,素云和繡繡同時有了身孕,十月懷胎,各生下一對雙胞胎。
陳家一下子添了四個娃娃,把陳母樂得天天合不攏嘴。
那癡父泉經(jīng)過這一劫,泉水更加甘甜清冽,養(yǎng)育著一方水土一方人。
而清泉與母驢的故事,也在這一帶流傳開來,成為一樁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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