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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吳愛文
2025年末,一場由編劇古二(程駿年)爆料的私密錄音風波,將《繁花》導演王家衛與編劇秦雯推至輿論漩渦。數段音頻中,王家衛評價唐嫣“很裝”,要求團隊刻意調整演員到場順序以“破解”其性格;秦雯則吐槽陳道明“推薦自己沒看過的書”,并調侃倪妮“有后臺不需要找”。這些對話與二人公開場合對兩位的贊譽形成尖銳反差,被網友諷為“墨鏡后的真心話”。
然而,風波的核心不只是名人口舌之快,而是古二指控的署名權侵占:他自稱是《繁花》核心劇情線的創作者,卻僅獲“前期責任編輯”署名,除了劇本工作也得兼顧助理甚至生活服務。劇組聲明否認其編劇身份,強調其僅為“前期資料收集員”,但錄音內容卻意外揭示了更深刻的問題——王秦團隊的模式,恰是中國傳統影視圈仍深陷“手工工作室”時代的縮影。這種依賴個人權威、模糊分工與師徒倫理的傳統業態,在工業化與科技浪潮沖擊下,正暴露出系統性脆弱。
也就是說,所有共情古二的“打工牛馬們”,也得明白這種和“大佬”過從甚密的“手工業”情況已經不太可能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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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如果是MCN式的半工業化時代,私下錄音時根本不會錄到如此勁爆的內容(MCN網紅/老板默認每個人都想拿他起號);如果是短劇式的工業化時代,根本不存在署名一事,從燈光劇務到編劇導演統統沒有;如果是AI式的科技創作時代,更在根本上毀滅了“同事”之說。而王秦團隊一度引以為傲的“傳幫帶”式、無休止“折磨”團隊、把劇組視為專屬領地的手工作坊創作模式,已經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在不久的將來也會面臨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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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秦心態絕非孤例
王家衛與秦雯的私密錄音風波,并非創意圈層的孤例。從對話內容看,二人對合作演員的評價體系充斥著審視感:王家衛以導演權威分析唐嫣“需要被破解”的性格特質,秦雯則將陳道明定義為“不懂裝懂的表演”。這種背后議論合作者的行為,在心理學中可追溯至“自戀型人格”與“認知閉合需求”——當個體過度依賴權威身份維持自我價值時,易通過貶低他人鞏固心理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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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案例在創意行業屢見不鮮。《奇葩說》辯手馬薇薇曾因號召粉絲網暴周玄毅前妻引發爭議,走節目中其語言風格也長期帶有對弱勢方的語言“霸凌”;而她在節目外要求奇葩說的好友隔離“敵人名單”,更暴露了通過圈子化維護話語權的行為模式。若將視角延伸至影視工業,梁朝偉曾坦言拍《2046》拍到自我懷疑,木村拓哉也表示過與王家衛合作的困惑與壓力。周星馳的“片場暴君”稱號同樣源于類似心理機制,據多位合作者透露,他會因道具擺放偏差當眾辱罵工作人員,卻自視為“藝術偏執”。這背后,是創意權威異化為道德豁免的典型表現。值得注意的是,此類行為往往被行業默認為“天才特質”——正如秦雯在錄音中調侃“襲警被撈”時流露的僥幸感,折射出部分創作者對特權行為的無意識認同。
從心理動力學視角看,這種刻薄傾向常源于深度不安全感。研究顯示,創意工作者因成果評價的主觀性,更易陷入存在性焦慮,繼而通過打壓他人轉移壓力。
傅首爾對前夫老劉展現高光時刻時,她習慣性反駁貶低;馬薇薇對姜思達“求票丟人”的指控,動用辯手幫力量排擠周思成等;郭德綱將對倫理哏的無限制使用,對沙溢胡可5歲的兒子安吉亂開玩笑“我覺得安吉就像我和胡可的孩子”,這些案例均體現出對潛在競爭者的防御性攻擊。而當這類行為被圈層文化正常化后,背后“蛐蛐他人”便從個體失范演變為系統性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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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衛壞就壞在還停留在手工業
雖然這件事已經變成了典型的八卦事件,但回到事件開頭,古二與《繁花》劇組的糾紛核心在于署名權歸屬。古二自稱承擔了《繁花》核心劇情創作(如阿寶的股票主線、汪小姐的外貿線),劇組回應稱其僅為“前期資料收集員”,否認其編劇身份,而且《繁花》劇組認為其在殺青前的兩年半就離開了劇組(即2020年12月31日),以行業內對王家衛劇組風格的了解,確實很難相信其參與了后期的核心編劇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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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作圖 by娛樂資本論
類似糾紛在影視圈并非孤例,例如《羋月傳》、《長安十二時辰》、《北平無戰事》等多部作品曾卷入編劇署名爭議。行業普遍存在以“助理”崗位雇傭編劇副手、師徒制中徒弟貢獻被歸并、徒弟難以得到編劇署名等現象。
為了解決類似的事情,中國編劇協會去年還出了《編劇署名規范指引》,雖然不是強制規定,但至少給了大家一個參考的標準。
但在河豚君看來,這樣的“指引”不是不好,只是已經晚了。或者說,這份“指引”除了暴露當下傳統影視行業是典型的手工業以外,對新型影視業并未任何前瞻指導意義。
如果王家衛身處的是當下的MCN時代,他會本能地意識到,任何沒有血緣或婚姻等“強綁定關系”的合作者,都是潛在的“偷錄者”。在MCN的邏輯里,信任是奢侈品,默認人人都會為了“起號”而隨時反噬,因此,嚴密的法律合同和嚴格的綁定關系才是安全感的來源。所以我們可以看到,薇婭所簽約的謙尋實際控制人為薇婭的丈夫董海鋒;辛巴、三只羊背后都是一家人;所有超大網紅如李子柒、董宇輝都會和前東家鬧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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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王家衛身處的是已經在2025年接近800億體量的短劇式的工業化生產環境,“署名”本身可能已無意義。短劇產業追求標準化流水線作業,劇本被拆解為“黃金三秒”、“反轉模板”等可替換模塊,編劇成為碼字工人,其個人創作印記被極大稀釋。可以說除了演員,編劇、攝影、導演、制片人等所有工作人員在短劇中都是查無此人,也幾乎沒有短劇會專門花幾分鐘去展示工作人員人名條。在這里,核心價值不屬于某個具名創作者,而屬于掌握流量算法的平臺方和前期墊資的資本方。古二所爭的“署名權”,在短劇世界可能早已讓位于“分紅比例”——當創作被徹底商品化,產權糾紛反而因個體的消失而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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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果短劇給到劇本工作室的合作政策)
再進一步,如果到了AI創作的時代,古二與王秦的沖突甚至缺乏發生的基礎。AI工具能夠獨立生成劇本、優化臺詞,人類的角色退居為提示詞工程師與審核編輯。當創作不再依賴“團隊協作”,自然不存在“同事”間的貢獻糾紛。然而,這或許導向更科幻的結局:如果AI能寫出《繁花》的商戰線,古二的知識價值將被算法徹底湮沒;如果秦雯只需輸入指令即可生成劇本,那么古二的“前期資料收集員”身份更是蕩然無存。甚至于以后真正走向“一人創作者”的時代,就像如今短視頻平臺很紅火的的漫劇一樣,任何一個核心創作者依靠AI就能共創出一部播放量過億的項目。這個時候,別說古二,秦雯又該何去何從?
所以,王家衛的悲劇不在于他是個“壞人”,而在于他是個“舊人”。他用一種屬于“傳幫帶”的手工業邏輯,去管理一個會用智能手機錄音的現代職場人,并最終被這種時代錯位所反噬。這與其說是某個人的報復,不如說是工業化與數字化時代,為所有依舊沉睡在手工作坊舊夢里的“大師”們,敲響的一聲冰冷的警鐘。
而一個類似古二這樣的現代職場人,面臨AI時代之后,確實會少了很多職場人際關系中的猜忌、拉攏、背后說人壞話,這些催生了無數戲劇性沖突的元素,將徹底失去存在的根基。
那個時候,每個創意人面臨的都是無盡的數據和算法,那會是古二想要的時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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