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耳朵
來源:王耳朵先生(ID:huangezishiba)
01
2017年,山東濟南。
49歲的桂軍民做了一個震驚全國的決定,冷凍自己的妻子,展文蓮。

展文蓮和桂軍民是青梅竹馬,結婚三十年,兩人感情深厚,日子過得熱氣騰騰。
可惜好時光終結在2015年,展文蓮查出肺癌晚期。
住院,化療,癌細胞腦轉移,搶救……
直到醫生下達診斷書,展文蓮腦部積液,整個腦袋都變形了,生命垂危。

兩年的時間,展文蓮主要靠藥物在支撐著。
可隨著靶向藥逐漸失效,桂軍民已無計可施。
2017年,桂軍民和醫生商量后,把展文蓮送進了臨終病房,希望她最后的日子能好受點。

一個凌晨,他在主治醫師的辦公室無意間瞥到了一本書,《永生的期盼》。
書里提到了人體冷凍機構,用科學技術無限期延長壽命,讓死亡可逆。
當時的桂軍民讀著只覺得新奇,未曾想過會與自己有什么關系。
幾天后,在和科室主任的私下聊天里,“人體冷凍技術”的話題再次被拎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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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凍人體手術過程 圖源網絡
科室主任看他整日如此痛苦,建議他考慮考慮。
他不懂技術,聽完更覺魔幻,震驚,神奇,遙遠。
可一查才知道,中國的人體冷凍中心距離他家只有半個小時的車程。
似乎冥冥之中注定,桂軍民第二天就見到了那家生命科學研究院的人。
他問了很多問題,依舊難以理解這項技術。
唯一震撼他的,是研究院的人對死亡的思考。
“‘死亡’可以有另外一種形式,除了土葬、火葬……這些讓人體消亡的葬禮形式,它還可以變成一個‘希望’。”
那時,桂軍民還沒從父親去世的恐慌中走出來。
看著昏迷中瘦脫相的妻子,看到愛美的她身上插著管子,靠瓶瓶罐罐維持著呼吸,桂軍民意識到,他需要這個“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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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軍民照顧展文蓮
考察數月,桂軍民做了這個離經叛道的決定:
以遺體捐獻的名義,將展文蓮交予研究院冷凍30年。
02
做決定的那天,展文蓮已經說不出話。
桂軍民握著她的手說:
“這次你病得很嚴重,要不我給你找一個地方,你到里面睡一覺,等醫學發達到能治好這種癌癥,我們再來相見。
如果你愿意去,就抓住我的手。”
展文蓮聽了,輕輕握住了桂軍民。
桂軍民說:“我到時候來叫你,你可別故意不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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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4月,醫生查房,根據監控設備上的數據,告訴桂軍民,展文蓮的身體情況越來越差,快到日子了。
研究院說,想要冷凍人體,盡量選在病人身體狀態比較好的時候。
桂軍民思索良久,決定放棄治療。
5月的一天,他和兒子一起,親手關掉了展文蓮的呼吸機。

人的死亡,一般分成生物死亡和臨床死亡。
生物死亡是指機體生命活動的完全、不可逆終止,就是所有細胞都死了,所有功能都消亡。
臨床死亡是指,人的心跳和呼吸雖然停止了,但腦細胞還活著,血液、神經系統還有生命。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這個狀態下,人依舊活著。
停止供氧半小時后,展文蓮吐出最后一口氣,醫生宣布她臨床死亡。
一旁待命了十幾小時的冷凍團隊立刻干預,將展文蓮從醫院轉入低溫手術實驗室。

那場手術做了55個小時。
停掉呼吸機后,研究院的專家馬上介入,給展文蓮接上了心肺復蘇儀,用以保證她心臟的跳動。
緊接著,她被轉移到專用低溫手術臺,降溫至18-20℃。
隨后,體內被注射抗凝和抗氧化等藥物,人體低溫保存灌流手術正式開始了……

等了三天,桂軍民終于接到電話,見到了展文蓮。
他本以為,人做了冷凍術后,皮膚會被凍得發白,其實沒有,和正常膚色一樣。
展文蓮躺在低溫床上,身上套著保溫袋,臉上很安詳,像是睡著了。
桂軍民松了一口氣,妻子還“活著”。
48歲的展文蓮,至此成為中國第一例“冷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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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進液氮罐前被冷凍的展文蓮
03
一晃八年,時過境遷。
剛開始,桂軍民隔三岔五就去看展文蓮,雖然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對著罐子說說話,或是放妻子喜歡的鄧麗君的歌。
他給展文蓮立了碑,頂著家人的反對在上面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變得少言寡語,不少朋友和他斷了來往。
他精神狀態越來越差,展文蓮走了,他的世界重心就坍塌了。
他每天幻想妻子歸來,說這輩子不會再有戀情,被全網贊深情。
可沒能兌現。
2021年,桂軍民因新戀情曝光再次被推至輿論的風口浪尖。
外界批評他欺騙了大家的感情,也愧對展文蓮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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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前去采訪,桂軍民吐露真相。
展文蓮冷凍后,他日子過得黑白顛倒,身體變差很多。
有次手機放在客廳充電,他在臥室睡著,突然痛風發作,人動不了,下不了床,硬生生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后來沒辦法,挺著爬出去拿到手機,打電話求救。
那次過后,他的手腳不聽使喚了,眼睛和手沒法協同工作,他說“我老了”。
他照顧展文蓮那么久,見過太多想死死不了,想活又活不利索的人,沒有一點尊嚴。
他更害怕出事后自己死在家里,別人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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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人介紹,他認識了王春霞。
前幾天《南方周末》去采訪他,他直言自己對王春霞是“功利性”的選擇。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又擺擺手,說:“她(王春霞)現在沒有走進我心里。”
對桂軍民來說,展文蓮才是他的靈魂伴侶。
他們有共同話題,聊什么都投機,愛好也默契,一起打羽毛球,跑步,周游全國。
而王春霞是農村出身,沒文化,也聽不懂他的人生見聞,常讓桂軍民覺得掃興。
他說和王春霞就是搭伙生活,王春霞說展文蓮活了,她就讓位。
但現實是,他已經離不開王春霞了。
一場冠狀動脈支架手術后,他走路晃悠,過馬路都得人攙扶。
04
有句老話,叫“未經他人是,莫論他人非”。
放在桂軍民身上,挺合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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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桂軍民從沒想到妻子會先他而去,更沒想到自己會把她冷凍起來,等著未來的新科技“復活”她。
可事情就是這么發生了,人火化后就只是一抔黃土,冷凍起來,至少有個希望。
后來他每天幻想著妻子“活過來”,他們的感情,已不止愛情,更是血脈相連的親情。
他不知道,三十年后,妻子真的復活了,年邁的自己該怎么辦。
又或者妻子活過來時,他已經老死,她一個人又怎么面對全新的、陌生的世界。
他是說過不會有新感情,但真直面死亡時,誰都會怕。
深情是真的,新歡也是真的。
你覺得他變心了嗎?
我倒覺得,這就是一個人最真實的模樣。
當初選擇冷凍,是怕失去。
可日子還得過下去,時間這把鈍刀子,就慢慢磨平了當初的信念,這叫“認命”。
生活推著他往前走,新感情是現實中的陪伴。
而液氮罐里的展文蓮,是他愛情的符號,沉睡在記憶里。
變化才是世上唯一不變的永恒。
這不矛盾,反而是時間教會我們的,最誠實也最心酸的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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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南方周末》記者見面時,桂軍民聊過自己內心的搖擺。
他有時候堅信科學會帶來奇跡。
“最早我有50%的希望,現在有100%。”
有時候又懷疑自己的決定。
“冷凍不就是幌子么,不就是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換了個方式來紀念她?”
不需要額外的道德審判,桂軍民每一刻都在審判自己。
05
還想聊聊這個故事里,每個人的選擇。
桂軍民的心里裝著展文蓮,身邊站著王春霞。
王春霞從來 沒得到桂軍民的認可,被桂軍民批評“沒有腦子”的時候,她對記者說:“人難得糊涂,明明心里門兒清,就得裝糊涂。”
你罵不了桂軍民無情,也沒法可憐王春霞的處境。
人都是一體兩面,大家都有所圖,不必單拎出來批評。
這也是我想說的,人性會指引你做出當下最好的選擇。
這個選擇,并非完美無缺,并非最正確,而是指在當時的認知心境、資源和信息局限下,那個由“你”——
一個用全部過往經歷、情緒狀態和判斷力構成的你,所做出的決定,已經是你在那個十字路口能為自己做下的最優解。
它的價值在于“完成”,而并非“正確”。
就像桂軍民這個故事暫時的結尾。
他跟兒子叮囑,等以后他老了,也要裝進液氮罐冷凍起來。
否則,展文蓮蘇醒后,世界已經翻天覆地。
他說:“我得陪在她身邊,要不她一個人怎么適應。”
資料來源:
澎湃新聞:中國首例人體冷凍術丨等待妻子復活的這4年里
南方周末:愛,死亡,和中國首例冷凍人
大家好,我是王耳朵,上不知天文,下不知地理,中間略懂點人生歪理。關注【王耳朵先生】(ID:huangezishiba),一個路見不平,就忍不住一聲吼的中年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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