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海記：在沙海與煤火間的光陰刻度

烏海記：在沙海與煤火間的光陰刻度

汽車駛過烏海湖大橋時，風里忽然裹著烏蘭布和沙漠的沙粒與煤炭的沉香——不是攻略里“塞外煤城”的刻板標簽，是晨霧中烏海湖的水波泛著銀箔，是正午沙漠公路的黃沙映著碎金，是暮色里煤炭博物館的展柜凝著霞光，是星夜營地的篝火暖著月光。

四日的穿行像展開一卷浸著黃河水的粗布，每一頁都寫滿轉型與堅守的密碼：一頁是湖水的藍，刻著船工的櫓痕；一頁是沙粒的金，凝著護沙人的足跡；一頁是煤炭的黑，載著講解員的指尖；一頁是篝火的紅，藏著營地管理員的燈影。沒有刻意的打卡清單，只有船工磨亮的船槳、護沙人的鐵鍬、講解員的激光筆、管理員的對講機，這些帶著體溫的物件，串起了湖水的呼吸、沙漠的脈搏、煤城的心跳、星空的肌理。

烏海湖：晨霧中的水波與生態守望

烏海湖的晨霧還沒漫過一號碼頭的棧橋，老船工王河生的鐵錨已經劃破了水面的靜謐?！耙萌粘銮皞浯?，霧沒散時水流穩，正好趕第一班環湖觀光游，這湖水是烏海的眼，得細護。”他的袖口沾著湖泥，指節上的厚繭蹭過船舷的銅環，那是守護這片碧水的第十五個年頭。

我們沿著被晨露打濕的棧道往里走，蘆葦叢的穗子上墜著水珠，混合著湖水與沙棗花的清冽。王師傅忽然停在一處浮標旁，手里的長桿輕輕探向水下：“這是生態監測浮標，前幾天大風把錨鏈刮松了，連夜加固的，湖里的魚群全靠這片區的水草供氧?！彼紫律?，打開磨得起毛的航行日志，上面密密麻麻記著“2024.6.20 北航道：清理水藻3網，發現鸕鶿群12只”“2024.9.8 湖心區：協助投放魚苗5000尾，水質透明度1.2米”，字跡被湖風浸得有些模糊。

走到碼頭的調度室，王師傅指著墻上的電子屏：“這是‘水上智慧眼’，實時顯示游船位置和水質數據，以前靠喊號子調度，現在手機上就能派單?！彼c開航線圖，屏幕上閃爍的光點像湖中的星辰：“你看這沙海體驗游的航線，我們特意避開了水草密集區，去年還新增了候鳥觀測點，好多攝影愛好者追著黑鸛來坐船?！?/p>

晨霧漸薄時，東方泛起魚肚白，王師傅忽然拽了拽我的衣角：“看！那邊！”只見一群鸕鶿貼著水面掠過，翅尖劃開的波紋里，幾尾鯽魚忽然躍出水面?！?018年剛通湖時，水鳥沒這么多，現在黑鸛、白鷺都成了?？?，這烏海湖的生態是真的活了?！彼χ鴱拇摾锩鰤K光滑的鵝卵石：“這是湖底撿的，被水沖了十幾年，比玉還潤?！蔽夷笾鶝龅氖^，忽然懂了烏海湖的美——不是“沙漠明珠”的虛名，是水波的軟、蘆葦的韌、王師傅的守，是自然把最清澈的光陰，藏在了晨霧里的船舷邊。開船時，木槳攪動湖水的“嘩嘩”聲，成了晨霧散盡后最清亮的旋律。

沙漠公路：正午的黃沙與活力傳承

從烏海湖驅車半小時，沙漠公路的熱浪已在正午陽光里漫開。營地管理員王浩正蹲在沙丘上整理滑沙板，“沙沙”的調試聲混著游客的歡笑聲：“要趁日頭最毒時檢查設備，沙面結實才安全，這沙漠是烏海的魂，得細管?！彼墓し粗S沙，指節處有纜繩磨的厚繭，那是守著這片沙海的第八個年頭。

順著筆直的公路往里走，兩側的沙丘像金色的巨浪，遠處的月亮網紅枯樹立在沙海中，正是電影《烏?！返娜【暗?。王浩忽然停在一處觀景臺旁，指著地面的防滑網：“去年暴雨沖垮了這里的沙坡，我們用椰絲網格和草籽補種，現在沙固定住了，還長出了沙蒿?！彼闷鹨话压けP，在沙地上劃出紋路：“這是防沙的‘魚鱗坑’，我跟著老護沙人學的，下雨時能存住水?！?/p>

走到沙漠營地的服務站，墻面上掛著十幾張老照片，最舊的那張標著“2017年營地初建”的字樣。“這是我剛來的時候，整個營地就幾頂帳篷，現在光越野車項目就有三種，”王浩摩挲著照片里的舊皮卡，“2021年沙塵暴把營地掀了，我和同事們頂著風沙搶救設備，沙粒打在臉上疼得鉆心，也沒讓游客的行李受損。”正午的陽光照在沙地上，反光晃得人睜不開眼，王浩發動一輛沙漠摩托車，引擎聲瞬間點燃了沙海的活力。

“你看那片沙丘，是滑沙的最佳點，角度剛好35度，”他指著遠處的制高點，“日落時站在那，能拍出‘大漠孤煙直’的剪影?！睜I地的“小小治沙員”體驗區里，孩子們正用小鏟子堆沙障，當完成第一個“魚鱗坑”時，小臉笑得比陽光還燦爛。王浩忽然從口袋里摸出顆沙棗：“這是沙棗樹上摘的，甜中帶點澀，是沙漠的味道?！蔽医乐崽鸬纳硹棧鋈欢松衬返拿馈皇恰熬W紅打卡地”的標簽，是黃沙的暖、引擎的烈、王浩的癡，是活力把最滾燙的光陰，藏在了正午的沙丘上。日頭偏西時，他還在指導游客騎駱駝，駝鈴聲混著笑聲，成了沙海里最鮮活的氣息。

烏海煤炭博物館：暮色里的煤塊與文脈堅守

從沙漠公路驅車二十分鐘，煤炭博物館的展廳已在暮色里泛著暖光。講解員李靜正蹲在“煤的形成”展柜前擦拭玻璃，“沙沙”的布擦聲混著晚風：“要趁閉館前收拾干凈，煤塵積多了會遮展品，這黑煤是烏海的根，得細擦?！彼墓ぷ鞣粗毸槊耗?，指節處有激光筆磨的厚繭，那是守著這座博物館的第十個年頭。

順著鋪著防滑墊的展廳往里走，模擬礦井的巷道里傳來低沉的機械聲，全息影像正還原著礦工采煤的場景。李靜忽然停在一塊巨型煤精石前，指著上面的紋理：“這是侏羅紀時期的煤，有一億五千萬年了，當年我師父帶著我們去老礦坑采集標本，走了三個小時山路?！彼闷鸺す夤P，光點落在“烏海煤礦發展史”的壁畫上：“1958年建礦時，礦工們住窯洞、吃窩頭，硬是在戈壁上挖出了第一桶煤?！?/p>

走到展廳深處的互動區，一臺模擬采煤機前圍滿了孩子，當操作搖桿“采”出第一塊仿真煤時，孩子們發出陣陣歡呼?！斑@是我們新增的體驗項目，讓年輕人知道煤是怎么來的，”李靜翻開一本留言冊，上面寫著“第一次知道煤的形成要億萬年，太神奇了”，字跡稚嫩卻飽含真誠。暮色漸濃時，展廳的燈光逐一亮起，照得煤塊表面泛著溫潤的光。

“你看這枚銅制礦燈，是1960年的老物件，”她指著展柜里的展品，“當年礦工就靠這個照明，現在都換成LED燈了，但老物件不能丟?！彼鋈粡目诖锩鰤K打磨光滑的煤雕：“這是老藝人做的，上面刻著烏海湖，給你留著，記著煤城的溫度?！蔽夷笾恋榈榈拿旱?，忽然懂了博物館的美——不是“工業遺產”的虛名，是煤塊的沉、燈光的暖、李靜的守，是文脈把最厚重的光陰，藏在了暮色的展柜前。夜色漸深時，李靜還在整理展品標簽，筆尖劃過紙頁的輕響，成了博物館里最安心的信號。

沙漠營地：星夜下的篝火與煙火延續

從博物館驅車四十分鐘，沙漠營地的林濤聲已在星夜里漫開。管理員馬曉燕正舉著手電筒檢查帳篷，光束掠過露營區的草坪：“要趁游客睡熟前巡營，沙漠夜里溫差大，得看看大家的被子夠不夠厚，這營地是烏海的窗，得細看?！彼难澞_沾著草屑，指節上有針線磨的厚繭，那是守護這片營地的第五個年頭。

順著掛著燈籠的步道往里走，篝火旁傳來吉他彈唱的聲音，來自各地的游客圍坐在一起，分享著旅途的故事。馬曉燕忽然停在一處星空觀測點前，指著天上的銀河：“今天天氣好，能看見牛郎星和織女星，我們每月都辦星空露營節，好多人專門來拍銀河。”她蹲下身，幫游客調整天文望遠鏡的焦距：“這是去年新增的設備，讓大家在沙漠里也能親近星空。”

走到營地的廚房旁，飄來陣陣羊肉湯的香氣，廚師正給晚歸的游客盛湯?！吧衬锢洌韧霟釡碜?，”馬曉燕遞過一碗湯，“這是本地的灘羊肉，用黃河水燉的，是烏海的味道。”她指著墻上的留言板，上面貼滿了游客的照片和便簽，“這是2023年的游客，今年還帶著孩子來，說想再看一次沙漠星空?！?/p>

星夜漸深時，篝火漸漸燃成炭火，火星隨風飄向夜空，與星星交相輝映。馬曉燕帶我們走到一處沙丘頂，遠處的烏海湖泛著點點燈光：“那是碼頭的航標燈，不管多晚都亮著?！彼龔目诖锩鲱w干沙棗：“這是自己曬的，留著路上吃，記著沙漠的甜?！蔽医乐缮硹棧鋈欢藸I地的美——不是“網紅露營地”的標簽，是篝火的暖、歌聲的甜、馬曉燕的熱，是煙火把最鮮活的光陰，藏在了星夜的沙漠里。

從烏海湖的水波到沙漠公路的黃沙，從煤炭博物館的煤塊到沙漠營地的篝火，烏海的美從來不在“塞外工業城”的稱號里。王河生的船槳、王浩的工兵鏟、李靜的激光筆、馬曉燕的手電筒，這些帶著體溫的工具，串起了湖水與堅守、沙漠與活力、煤城與傳承、營地與煙火。

當晨霧、正午、暮色、星夜在黃河之畔依次鋪展，我們觸摸到的不僅是風物的溫度，更是這片土地上，人與自然、人與工業、人與文脈共生的智慧。這才是烏海最動人的底色——在沙海與煤火之間，光陰從來不是流逝的刻度，而是在堅守中生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