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語漫記:在三清云霧里拾撿石與茶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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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剛轉(zhuǎn)過三清山游客中心的彎道,帶著松針味的霧氣就裹著茶香撲過來——不是攻略里“道教名山”的刻板注解,是拂曉玉臺的露水滴涼發(fā)梢,是正午石縫的苔蘚蹭綠指尖,是薄暮山村的筍香繞著竹樓,是深夜棧道的蟲鳴伴著松濤。五日的穿行像翻一本壓著松針的舊畫冊:一頁是奇石的灰,凝著山民的腳步;一頁是茶園的綠,浸著茶農(nóng)的晨露;一頁是棧道的木,染著護路人的汗水;一頁是村落的黃,印著老廚的煙火。每處景致都不是刻意雕琢的“打卡點”,是能嚼出清甜的野筍、能捻出茶香的芽頭、能摸出溫潤的山石、能聞出醇厚的米酒,藏著三清山最本真的生活肌理。
南清園:晨霧中的奇石與山的絮語
三清山的晨霧還沒漫過石階,我就跟著守山人老陳往南清園走。他的粗布鞋踩過濕滑的石板,褲腳沾著的草籽蹭到我的褲腿:“要趁霧沒濃時看‘巨蟒出山’,霧散太快,石景就少了韻味,我在這山里守了三十年,得懂它的脾氣。”他的指節(jié)上嵌著永遠洗不凈的石屑,掌心有登山杖磨出的厚繭,那是常年巡山留下的印記。
“巨蟒出山”的石峰還浸在霧里,像條昂首的青蟒藏在云間,只露著灰褐色的“脊背”。“別靠護欄太近,”老陳忽然拽我一把,“昨兒有游客為拍全景踩空臺階,我背他下山時,褲腿都刮破了。”順著石階往上,道旁的映山紅開得正艷,花瓣上的露珠滴在苔蘚上,洇出細小的水痕。老陳教我辨石景的妙處:“你看那‘企鵝獻桃’,霧濃時像抱著重物的老企鵝,霧散點就露出桃形石尖,這才是三清石的活氣。”
南清園觀景臺旁的避風亭里,老陳的老伴正用松針煮茶。粗陶壺燒得發(fā)燙,茶葉倒進去“滋滋”作響,白霧裹著松針的清香漫出亭外。“這茶得用山泉水煮,配著松針提味,”她用竹勺舀出茶湯,“你看這湯色,要煮到淺黃才好喝,太濃就苦了。”亭柱上掛著張泛黃的照片,是二十年前的南清園:“那時候石階還是土路,老陳頭發(fā)黑著呢,我們倆一天能巡三遍山。”
太陽把晨霧染成金紅色時,老陳遞來杯熱茶。茶湯入口先是松針的清冽,后有茶葉的回甘,霧氣里的“巨蟒出山”漸漸清晰,石紋在陽光下像鱗片般分明。“有人來這兒只拍石景就走,”老陳望著遠處的云,“其實這山的好,在霧里,在石縫的草里,在煮茶的煙火里。”我摸著溫熱的陶杯,忽然懂了南清園的美——不是“奇石奇觀”的噱頭,是石峰的雄、松針的香、山民的實在,是把山的靈韻,藏在了清晨的霧氣里。
漏底村:正午的茶香與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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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南清園開車四十分鐘,漏底村的茶香就鉆進車窗。李茶農(nóng)正蹲在茶園里摘芽頭,竹籃掛在茶叢間,嫩綠的芽頭堆得像小丘:“要趁日頭最足時摘,糖分聚得最滿,這茶園是我爺爺傳的,得輕手輕腳。”她的粗布衫沾著茶汁,胳膊上有茶枝劃的細痕,那是跟茶樹打交道的印記。
成片的茶園順著山勢鋪展開,綠的葉、嫩的芽,風一吹就掀起層層綠浪。“這村四面環(huán)山,云霧多,種出的茶才鮮,”李茶農(nóng)指著最高處的茶叢,“那片老茶樹有五十年了,芽頭小但味最正。”她帶我捏著芽頭往上提:“不能掐,掐了茶汁漏了,泡出來就寡淡。”不遠處的曬谷場上,幾個村民正翻曬茶葉,竹匾里的茶葉鋪得均勻,陽光曬得茶葉散出清香。
李茶農(nóng)的老屋里,制茶機正嗡嗡作響,最舊的一把竹篩掛在墻上,木柄磨得發(fā)亮。“這篩子是我爺爺用的,”她取下竹篩給我看,“現(xiàn)在有機器了,但篩茶末還得用它,篩得干凈。”正午的太陽曬得屋頂發(fā)燙,李茶農(nóng)從井里拎出桶涼水,泡了碗剛摘的茶:“這是‘明前茶’,你嘗嘗,比市面上的鮮多了。”茶湯入口涼絲絲的,甜意壓過了午后的燥熱。
山風掠過茶園時,李茶農(nóng)指著遠處的竹林:“那片竹林里有野筍,雨后挖來炒臘肉,香得很。”她往我包里塞了包封裝好的新茶:“自己炒的,能放半年,以后喝著茶,就想起咱漏底村的山。”我捏著干燥的茶葉,忽然懂了漏底村的美——不是“原生態(tài)村落”的標簽,是茶芽的嫩、茶湯的甜、茶農(nóng)的熱忱,是把山的饋贈,藏在了正午的陽光里。
西海岸棧道:暮色的松濤與路的溫度
夕陽把西海岸棧道的木板染成暖褐色時,我正跟著護路人老周檢查棧道螺絲。他的扳手在木板上“咔咔”作響,額角的汗珠滴在棧道上,很快被風吹干:“要趁暮色前檢查完,夜里霧大,螺絲松了容易出事,我護這棧道十五年,得仔細。”他的工裝褲沾著松脂,手背有木板蹭出的老繭,那是跟棧道打交道的印記。
棧道沿著山壁蜿蜒,腳下是深谷,遠處是云霧,松濤聲從谷里傳上來,像山在呼吸。“這棧道修了二十年,木板換過三回,但鐵架還是老的,”老周指著棧道的承重梁,“以前沒護欄時,我天天在這兒提醒游客,現(xiàn)在安全多了,但也不能馬虎。”他帶我看棧道旁的警示牌,“這牌是我寫的,‘霧大慢走’比‘禁止快跑’管用,游客聽得進去。”
棧道中段的休息亭里,老周的晚飯是自帶的竹筒飯。竹筒劈開,糯米混著臘肉的香氣飄出來,他分給我一半:“這是老伴做的,用山泉水泡的糯米,香得很。”亭外的夕陽正慢慢沉進山后,把云霧染成橙紅,遠處的“神女峰”在霧里若隱若現(xiàn)。“有人走棧道只趕速度,”老周咬了口竹筒飯,“其實停下來聽松濤,比看照片強多了。”
暮色漸濃,棧道的路燈亮了起來,暖黃的光穿透薄霧。老周送我到棧道入口:“夜里別來,霧會把路蓋了。”我回頭望,他還在檢查最后一段棧道,身影在霧里忽明忽暗。摸著口袋里老周塞的臘肉干,忽然懂了棧道的美——不是“懸空棧道”的驚險,是木板的穩(wěn)、松濤的靜、護路人的堅守,是把路的溫度,藏在了暮色的燈光里。
玉臺:星夜的月光與山的呼吸
從棧道開車半小時,玉臺的月光就灑在了石階上。攝影師小吳正架著相機等星空,三腳架在石臺上放得穩(wěn)穩(wěn)的:“要等云霧散點拍星空,玉臺的月光不刺眼,最適合拍星軌,我在這兒蹲了三天,知道哪塊石頭拍最好。”他的沖鋒衣沾著露水,臉頰有夜風刮出的紅印,那是追著星光的印記。
玉臺的平臺很寬敞,周圍的松樹像衛(wèi)兵一樣立著,月光透過松枝灑下來,地上滿是細碎的銀斑。“你看那片云,”小吳指著天空,“等它飄過去,銀河就露出來了,上次我拍的星軌,有游客說像山的項鏈。”他教我用手機拍月亮,“把曝光調(diào)低,能拍出月亮上的紋路,配著松枝當前景,特別有感覺。”
石臺上的保溫壺里,小吳煮了姜茶。“夜里山?jīng)觯冗@個暖身子,”他倒了杯遞給我,“我第一次來這兒,半夜凍得發(fā)抖,還是守山的老陳給我送的大衣。”遠處的山坳里,漏底村的燈光像星星一樣亮著,與天上的星光呼應(yīng)。“有人說三清山的夜沒意思,”小吳調(diào)整著相機參數(shù),“其實夜里的山最靜,能聽見松針落下來的聲音。”
星子越升越高,銀河在天空鋪展開,像條發(fā)光的絲帶。小吳拍著星軌,快門聲在夜里格外清晰。“這張照片我要送給老陳,”他望著相機屏幕,“他守著山,我拍著山,都是跟三清山的緣分。”走的時候,他給我傳了張剛拍的月亮:“以后看見月亮,就想起玉臺的夜。”我握著還溫的姜茶杯,忽然懂了玉臺的美——不是“觀日出勝地”的熱鬧,是月光的柔、星光的亮、追光人的執(zhí)著,是把山的靜謐,藏在了星夜的呼吸里。
離開三清山那天,我的包里裝著漏底村的新茶、南清園的松針、老周的臘肉干、玉臺的月光照片。汽車駛過山坳時,回頭望,棧道的燈還亮著,茶園的綠還鋪著。五日的行走讓我明白,三清山的美從不是“道教名山”的空泛形容——是茶農(nóng)手里的芽頭、護路人擰的螺絲、守山人煮的茶、追光人拍的星。這片土地的好,藏在每片茶葉的回甘里,藏在每塊石板的溫潤里,藏在每個普通人的掌心,要你慢下來,才能觸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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