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調查：寶媽們涌入外賣行業，寒潮下的生存危機

北京《名人匯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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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點半，鬧鐘還沒響，36 歲的劉敏已經醒了。她輕手輕腳地起床，給睡夢中的兒子掖好被角，廚房里快速煮好雞蛋、熱好牛奶，裝進兒子的早餐盒。

六點十分，她套上洗得發白的黃色外賣工裝，蹬上電動車，手機 APP 自動上線接單 —— 早高峰的訂單像潮水般涌來，她要在七點半前送完這波單，趕回家送兒子上學。“以前在服裝廠上班，朝九晚五，現在跑外賣，風里來雨里去，但至少能賺錢補貼家用，” 劉敏抹了把被風吹亂的頭發，手機屏幕上，今日接單量已經顯示 “5”。

名人匯客廳商業管理營銷團隊聯合第三方調研機構，歷時四個月，走訪北京、上海、廣州、深圳、杭州、成都等 16 座城市，對話 312 位寶媽騎手、20 位外賣平臺區域負責人、15 位勞動經濟學專家，最終形成這份深度調查報告。數據觸目驚心：中國外賣騎手總量已突破 1500 萬，其中女性占比從 2020 年的 18.7% 飆升至 2024 年的 27.4%，而這部分女性中，89% 是已婚已育的寶媽，2022-2024 年寶媽騎手數量的年復合增長率高達 41.2%，遠超行業整體 22.5% 的增速。

在這股洶涌的 “寶媽騎手潮” 背后，并非簡單的職業選擇多元化，而是經濟不景氣、就業壓力陡增下，中國女性的一場集體生存突圍。她們騎著電動車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車筐里裝著孩子的繪本、水壺，頭盔里藏著對生活的隱忍與堅韌，每一次接單、每一次配送，都在無聲訴說著經濟寒潮下的家庭困境與個體掙扎。

一、經濟寒潮下的家庭壓力：“多一份收入，多一份底氣”

“如果不是老公公司降薪，我怎么會舍得讓老人幫忙帶孩子，自己出來跑外賣？” 濟南寶媽王靜的話，道出了無數寶媽騎手的心聲。她原本在一家母嬰店做導購，月薪 3500 元，工作輕松，還能兼顧孩子。2023 年，老公所在的建筑公司受房地產行業下行影響，工資直接腰斬，從每月 12000 元降到 6000 元，房貸、車貸、孩子的學費、老人的醫藥費，壓得這個家庭喘不過氣。

“每個月固定開支就要 8000 多，老公的工資根本不夠花，” 王靜算了一筆賬：房貸 4500 元，車貸 1500 元，孩子幼兒園學費 1200 元，水電燃氣、物業費 500 元，再加上日常買菜、買藥的開銷，“一分錢都要掰成兩半花”。為了補貼家用，她嘗試過做微商、刷單，要么賺不到錢，要么被騙，最后在鄰居的介紹下，成為了一名外賣騎手。“跑外賣多勞多得，我每天跑 8 個小時，一個月能賺 5000 多，加上老公的工資，剛好夠覆蓋開支，” 王靜說，雖然辛苦，但每次看到賬戶里的到賬提醒，就覺得 “有底氣了”。

調研數據顯示，78.3% 的寶媽騎手表示，選擇跑外賣的核心原因是 “家庭經濟壓力增大”。近年來，受全球經濟下行、國內產業結構調整等因素影響，不少行業出現裁員、降薪潮，男性作為家庭傳統 “頂梁柱”，收入穩定性受到嚴重沖擊。數據顯示，2023 年全國城鎮調查失業率平均值為 5.2%，其中 35-59 歲男性失業率雖低于青年群體，但收入下滑幅度明顯，42.6% 的受訪家庭表示，2022-2023 年家庭總收入下降 10%-30%。

而家庭開支卻在持續上漲。教育、醫療、住房三大剛性支出占比超過家庭總開支的 60%，加上物價上漲、育兒成本攀升，不少家庭陷入 “入不敷出” 的困境。在這樣的背景下，寶媽們不得不從 “家庭主婦” 轉變為 “職場人”，尋找能快速賺錢、補貼家用的工作。外賣行業 “低門檻、高靈活、多勞多得” 的特性，成為她們的 “救命稻草”—— 不需要高學歷、不需要專業技能，只要肯吃苦、能跑單，就能快速獲得收入，這種 “即時性回報”，正是經濟壓力下家庭最需要的。

“以前覺得老公賺錢養家就夠了，我在家帶孩子、照顧老人就行，” 深圳寶媽陳燕說，她的老公是一名程序員，2023 年公司優化裁員，他雖然保住了工作，但年終獎取消、績效工資打折，家庭收入直接少了三分之一。“孩子馬上要上小學，擇校費、興趣班費都要提前準備，不出來賺錢真的不行，” 陳燕每天早上送完孩子就上線跑單，晚上孩子睡了再跑兩小時夜單，一個月能賺 6000 多元，“這筆錢雖然不多，但能讓孩子的教育不受影響，讓老人看病不用猶豫，值了”。

二、就業市場的 “內卷” 困境：“35 + 寶媽，求職無門只能選外賣”

“我投了 50 多份簡歷，要么石沉大海，要么面試后就沒下文，最后只能跑外賣，”41 歲的張嵐語氣中滿是無奈。她之前在一家電子廠做質檢，工作了 18 年，2023 年工廠搬遷至外地，她因為要照顧上初中的兒子，無法隨行，只能辭職。本以為憑借多年的工作經驗，找一份類似的工作不難，但現實給了她沉重的打擊。

張嵐的求職經歷，是無數 35 + 寶媽的縮影。調研顯示，寶媽騎手中，35 歲以上群體占比62.8%，其中 45.7% 此前從事制造業、服務業，因行業調整、企業裁員而失業；38.2% 是全職媽媽重返職場，卻遭遇就業困境。在當前的就業市場上，“35 歲門檻”“性別歧視”“家庭責任顧慮”，成為寶媽們求職路上的三座大山。

“很多公司招聘時明確寫著‘35 歲以下’，就算沒寫，看到我是寶媽，也會問‘能不能加班’‘孩子會不會影響工作’，” 張嵐說，她面試過一家超市的收銀員，面試官直接告訴她 “我們更傾向于招年輕人，你要照顧孩子，可能沒法適應早晚班”。這種赤裸裸的歧視，讓她一次次陷入絕望。

就業市場的 “內卷”，讓寶媽們的求職之路更加艱難。近年來，高校畢業生數量持續攀升，2024 年高校畢業生達 1179 萬人，大量年輕人涌入就業市場，搶占了原本屬于中年群體的崗位。而制造業的自動化升級、服務業的數字化轉型，又進一步替代了人工，對從業者的技能、年齡提出了更高要求。對于缺乏專業技能、年齡偏大、需要兼顧家庭的寶媽們來說，傳統就業市場的機會越來越少。

“我以前是做行政的，辭職帶了三年孩子，再出來找工作，發現自己已經跟不上時代了，” 杭州寶媽林曉燕說，她想找一份朝九晚五、周末雙休的行政工作，但這類崗位競爭激烈，“一個崗位有幾十個甚至上百個人應聘，年輕人又年輕、又能加班、薪資要求還低，我們根本沒優勢”。在一次次求職失敗后，林曉燕選擇了外賣行業，“至少外賣行業不看年齡、不看學歷，不關心你是不是寶媽，只要肯跑就能賺錢”。

外賣行業的低門檻，成為就業市場 “內卷” 下的 “避風港”。調研顯示，寶媽騎手中，初中及以下學歷占比 58.6%，高中 / 中專學歷占比 32.3%，大專及以上學歷僅占 9.1%；68.4% 缺乏專業技能，52.7% 沒有職場經驗或中斷職場多年。對于她們來說，外賣行業無需學歷門檻、無需技能要求、無需職場經驗，只要身體健康、會用智能手機、熟悉基本路況，就能入職上崗，平臺提供的簡單培訓讓她們當天就能接單賺錢。這種 “零門檻準入”，在就業市場 “內卷” 的當下，成為寶媽們唯一的選擇。

“不是我們想跑外賣，是實在沒有其他選擇，” 廣州寶媽李娟說，她之前是一名全職媽媽，孩子上小學后想重返職場，但由于脫離社會太久，沒有任何技能，只能選擇外賣、保潔、保姆等門檻極低的工作。“保潔、保姆需要固定時間，沒法接送孩子，只有外賣能自由安排時間，” 李娟說，雖然跑外賣辛苦，但至少能讓她在照顧孩子的同時，獲得一份收入，“總比在家伸手要錢強”。

三、靈活就業的 “無奈之選”：“時間自由的背后，是無保障的辛酸”

“跑外賣最大的好處就是時間自由，能接送孩子、照顧老人，” 這是調研中寶媽騎手們提到最多的一句話。但這種 “時間自由” 的背后，是無底薪、無社保、無福利的辛酸，是 “多勞多得” 背后的極致辛苦。

寶媽騎手們的工作時間，完全圍繞家庭作息展開。她們大多早上送完孩子就上線接單，中午高峰期集中跑單，下午孩子放學前下線接孩子，晚上孩子睡了再跑兩小時夜單，每天工作時長普遍在 8-12 小時，遠超正常的工作時間。“別人跑外賣是為了賺錢，我們跑外賣是為了平衡家庭和賺錢，” 成都寶媽王麗說，她每天早上 7 點上線，中午 12 點到 2 點是高峰期，下午 4 點下線接孩子，晚上 8 點到 10 點再跑兩小時，一天下來跑 50 多單，累得腰酸背痛，“但看到孩子能按時上學、老人能安心養病，再累也值得”。

為了多賺錢，寶媽騎手們往往比男性騎手更拼。她們頂著風吹日曬、雨淋雪凍，穿梭在車流中，餓了就啃一口面包，渴了就喝一口礦泉水，甚至不敢多喝水，怕找不到廁所耽誤時間。雨天路滑，她們小心翼翼地騎行，生怕摔倒耽誤送餐；夏天高溫，她們穿著厚重的工裝，汗流浹背卻不敢脫，怕曬傷；冬天寒風刺骨，她們戴著手套，手指凍得僵硬，卻依然要快速操作手機接單、導航。

“最辛苦的是下雨天，訂單多、路難走，還容易超時，” 上海寶媽趙雪說，有一次下雨天，她騎著電動車在路口轉彎時，不小心摔倒了，餐品灑了一地，膝蓋也擦破了皮。她顧不上疼痛，趕緊聯系客戶道歉，又聯系商家重新下單，自己墊付了餐費，“那天白跑了一下午，還賠了錢，回到家看到膝蓋上的傷口，忍不住哭了”。

更讓人揪心的是，寶媽騎手們缺乏基本的社會保障。調研顯示，僅有 12.3% 的寶媽騎手與平臺簽訂了勞動合同，享受社保、醫保等福利；87.7% 的寶媽騎手是 “眾包騎手”，沒有底薪，沒有社保，沒有帶薪休假，甚至沒有工傷保險。一旦發生意外，只能自己承擔損失。

“跑外賣就是拿健康換錢，” 廣州寶媽黃麗說，她跑外賣兩年，落下了頸椎病、腰椎病，手腕也因為長期握電動車把手、操作手機而酸痛。“有一次送單時被車刮了一下，電動車壞了，人也受了點輕傷，平臺只給了 500 元補貼，修電動車花了 800 元，自己還貼了 300 元，” 黃麗說，她也想過找一份有社保、有保障的工作，但實在沒有合適的，“只能先跑著，等經濟好轉了，再想別的辦法”。

這種 “無奈的靈活就業”，本質上是寶媽們在經濟壓力與家庭責任之間的妥協。她們放棄了有保障的工作，選擇了風險高、強度大、無保障的外賣行業，只為了能在照顧家庭的同時，賺一份辛苦錢。“我們也想朝九晚五、周末雙休，也想有社保、有福利，但現實不允許，” 武漢寶媽劉梅說，她的老公是一名貨車司機，常年在外跑運輸，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全靠她照顧，“跑外賣雖然辛苦，但能讓我兼顧家庭和賺錢，這就夠了”。

四、經濟下行的 “晴雨表”：寶媽騎手數量飆升背后的深層信號

寶媽集體涌入外賣行業，看似是個體的職業選擇，實則是經濟下行、就業壓力增大的 “晴雨表”，釋放出深層次的社會信號。

首先，它反映了家庭收入結構的脆弱性。在經濟繁榮時期，男性作為家庭 “頂梁柱”，收入穩定，能夠支撐家庭開支，寶媽們可以選擇在家照顧家庭；但在經濟下行時期，男性收入受沖擊，家庭收入結構單一的弊端暴露無遺，寶媽們不得不走出家庭，成為家庭收入的 “第二支柱”。這種 “夫妻雙就業” 甚至 “寶媽主就業” 的模式，成為經濟壓力下家庭的生存策略，也反映了家庭對經濟風險的抵御能力不足。

其次，它凸顯了就業市場的結構性矛盾。經濟下行期，企業為了降低成本，往往會優先裁員、降薪，而制造業、服務業等勞動密集型行業受沖擊最大，這些行業正是寶媽們此前的主要就業領域。同時，就業市場的 “35 歲門檻”“性別歧視”，讓寶媽們在失業后難以重返傳統職場，只能轉向外賣、快遞等門檻極低的靈活就業領域。這種結構性矛盾，不僅影響了寶媽們的職業發展，也反映了就業市場的不公平與不完善。

再者，它揭示了靈活就業群體的保障缺失。外賣騎手作為靈活就業的重要群體，數量已達 1500 萬，但他們的社會保障問題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解決。寶媽騎手們作為其中的弱勢群體，面臨著收入不穩定、工作強度大、安全風險高、保障不足等多重問題。這種保障缺失，不僅影響了她們的生活質量，也增加了社會的不穩定因素。

最后，它反映了女性在經濟下行期的堅韌與擔當。在家庭面臨經濟壓力、就業市場遭遇困境時，寶媽們沒有選擇退縮，而是主動走出家庭，承擔起賺錢養家的責任。她們騎著電動車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用汗水和努力為家庭撐起一片天，展現了女性的堅韌、勤勞與擔當。這種精神，不僅是家庭的希望，也是社會發展的動力。

給寶媽騎手多一份保障，給生活多一份溫度，

名人匯客廳商業管理團隊人員在聯合第三方機構持續四個月的深度調查中，我們見證了太多寶媽騎手的辛酸與堅韌。她們是母親，為了孩子的教育、成長，甘愿風吹日曬；她們是妻子，為了家庭的生計、幸福，默默承受著壓力；她們是女兒，為了父母的健康、安度晚年，拼盡全力賺錢。她們騎著電動車，穿梭在萬家燈火中，為一個個家庭送去熱騰騰的飯菜，也為自己的家庭點燃希望的光芒。

寶媽涌入外賣行業，是經濟下行、就業壓力增大下的無奈選擇，也是中國女性的生存智慧與擔當。但我們不能只看到她們的堅韌，而忽視了她們面臨的困境。她們需要的，不僅是一份能賺錢的工作，更是一份有保障、有尊嚴、有溫度的工作。

這需要平臺的擔當：完善騎手的社會保障體系，為騎手繳納社保、醫保，提供工傷保險、意外險，保障騎手的合法權益；優化騎手的工作環境，合理設定配送時間，降低勞動強度，提高薪酬待遇，讓騎手們 “多勞多得” 的同時，也能感受到平臺的溫暖。

這需要政府的支持：加大對靈活就業群體的保障力度，完善靈活就業人員的社保政策，建立健全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工傷保險等制度，讓靈活就業人員也能享受基本的社會保障；加大托育服務供給，完善中小學課后服務體系，減輕寶媽們的家庭照護壓力，讓她們能更安心地工作；加強對就業市場的監管，打擊就業歧視，保障女性的就業權利，為寶媽們提供更多的職業選擇。

這需要社會的關愛：多一份理解，少一份挑剔，當外賣遲到時，多一句 “辛苦了”，少一次差評；多一份尊重，少一份偏見，不要用 “底層勞動者”“被生活逼迫” 等標簽定義她們，她們是靠自己雙手賺錢的勞動者，值得每一個人的尊重；多一份支持，少一份冷漠，當看到她們遇到困難時，伸出援手，讓她們感受到社會的溫暖。

經濟寒潮終會過去，就業市場終會回暖，但寶媽騎手們的付出與堅守，值得我們永遠銘記。愿我們能給她們多一份保障、多一份尊重、多一份關愛，讓她們在追逐生活的路上，少一些艱辛，多一些溫暖；少一些無奈，多一些希望。因為每一位寶媽騎手的背后，都是一個家庭的期盼，每一份努力都值得被善待，每一份堅守都值得被尊重。 （ 名人匯客廳 文濤 歡迎投稿約稿）

編輯/劉文濤｜排版/孫星星

校對/陳家棟｜圖/文 于 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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