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秋日的午后,是我難以忘懷的時刻,我才真正察覺到問題已經發展到多么嚴重的地步。
(一)幼兒園午后的覺醒
在幼兒園的教室門口,我的孫子,一個三歲半的孩子,正伸直雙腿在那里等待,眼神里滿是期待,希望我能幫他穿上鞋子,而就在旁邊,有一個小姑娘已經自己利落地扣好了鞋子上的魔術貼,然后仰起頭看著她的媽媽,想得到媽媽的夸獎,這時,李老師蹲下身來,一邊幫我的孫子系著鞋帶,一邊用輕柔的聲音對我說:“王奶奶,其實事實上,他是可以自己嘗試著穿一下的,”
這句話就如同一根細針,輕輕地扎進了我的內心深處,要知道,我可是當了三十年小學老師的人,但卻沒想到,自己竟然把孫子帶成了一個事事都要依賴別人的“小祖宗”,一想到這里,我就感到羞愧。
回家的路上,孫子坐在兒童座椅上,晃著小腳丫,還哼著歌,看起來心情很不錯,可我的心里卻亂得像一團麻,各種情緒翻江倒海,回想起這三年來,我每天追著孫子喂飯都要花費半個小時的時間,給他穿衣服簡直就像打仗一樣緊張,甚至就連他玩積木的時候,也習慣把木塊推到我面前,對我說:“奶奶拼”,好像他自己完全不會動手一樣。
那天晚上,我看著兒童床上熟睡的小孫子,看著他可愛的小臉,突然之間就明白了一些事情,我把兒女因為工作等原因在孫子成長過程中缺席所產生的愧疚感,全都變相地變成了對孫子無原則的溺愛,變成了過度的補償,到最后卻害了孩子。
(二)廚房里的第一次放手
我的轉變發生在一個很平常的周六早晨,當時,孫子扒著廚房的門框,好奇地看著我煎雞蛋,突然他開口說:“奶奶,我想自己試試煎雞蛋,”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立刻拒絕他,要知道,熱油、明火,還有那容易打碎的雞蛋,對于一個小孩子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我怎么能放心讓他嘗試?可是,當我看到他踮著腳尖努力去夠掛在墻上的圍裙那副認真的模樣時,到了嘴邊的拒絕的話又被我咽了回去,我決定給他一個機會。
第一個雞蛋的蛋殼不小心掉進了碗里,第二個雞蛋的蛋黃被弄得散了開來,直到第三個雞蛋,終于算是成功煎好了,但是雞蛋的邊緣已經變得焦黑,即便如此,他還是舉著鏟子興奮地歡呼起來:“奶奶快看!這是我煎的太陽蛋!”那開心的樣子,就好像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晚上女兒下班回到家,孫子立刻捧著他煎的那個有些焦黑的雞蛋跑了過去,興奮地對女兒說:“媽媽,這是我做的雞蛋!”女兒先是愣了片刻,有些不敢相信,隨后突然一把抱起他,還轉了好幾個圈,臉上滿是驚喜和感動,看著她們母子倆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甚至擠出了眼淚,我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我們做大人的,總是想給孩子呈現最完美的東西,卻偏偏忘記了,那些笨拙的嘗試和不完美的過程,本身才是孩子童年記憶里最珍貴的部分。
(三)運動會上的一課
真正讓我徹底清醒過來的是去年學校舉辦的親子運動會,之前得知兒子和兒媳那天要加班,不能陪孫子參加運動會,我就想著偷偷教孫子拍皮球,想在運動會上讓他表現得好一些,也算是給他們一個驚喜。
然而到了比賽當天,我才知道原來那個項目是“父子運西瓜”,當我看到兒子把孫子扛在肩上,兩個人一起踉踉蹌蹌地追趕著滾動的皮球時,我突然意識到,我之前精心準備的所謂的“驚喜”,其實根本就不是他們父子倆需要的,我完全是自作多情了。
在運動會上,最讓我觸動的一個瞬間是,孫子在和兒子一起運西瓜的時候差點摔倒,兒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然后對他說:“抱緊爸爸脖子!”那一刻,坐在觀眾席上的我,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原來,真正的幫助并不是代替他們去完成事情,而是在他們需要的時候,在旁邊默默地準備好水和創可貼,在他們遇到困難時給予支持和鼓勵就足夠了。
(四)一條歪歪扭扭的圍巾
去年冬天,孫子從幼兒園里學了織圍巾,回來之后,他非要給媽媽織一條圍巾作為生日禮物,于是,我們家的沙發就變成了他的毛線“戰場”,臺燈的腿被毛線纏住了,他的手指被毛衣針扎到的事情也天天發生,家里因為織圍巾變得亂七八糟的,但我卻沒有阻止他。
在他織圍巾的過程中,最讓我感到考驗的是看到他織錯針的時候,我好幾次都忍不住想要拆掉讓他重新織,可老伴在旁邊看到了,就給我使眼色,還小聲對我說:“讓孩子自己弄吧,他自己會想辦法的,”
到了兒媳生日那天,當兒媳收到那條看起來歪歪扭扭、像波浪一樣的圍巾時,她當場就開心地把圍巾系在了脖子上,晚上的時候,兒媳紅著眼睛告訴我:“同事們看到這條圍巾,都說它看起來像海帶一樣不好看,我說這是我兒子親手織的,對我來說,它比任何貴重的禮物都要珍貴,”聽了兒媳的話,我的心里也暖暖的。
如今,在陽臺外面,六歲的孫子正在教鄰居家的小朋友拼飛機模型,看著他認真又耐心的樣子,我心里滿是欣慰,夕陽照在他的頭發上,給他的頭發鍍上了一層金黃色的邊,看起來格外溫暖,這時我突然想到:我們這些老人,就像是舊城墻一樣,默默地守護好家園就可以了,真的千萬不要擋住房院子里照進來的陽光,要給年輕人和孩子們足夠的空間去成長。
(五)三年悟出的道理
如今,我的孫子已經會給我讀繪本故事了,在我腰疼的時候,他還會主動給我墊上枕頭,這些細小的舉動都讓我感到無比溫暖,而這些溫暖的改變,都源于我在帶孫子的過程中慢慢學會的“三不碰”原則:
不碰孩子能夠自己面對的挑戰,要留出一些讓他自己去磕碰的空間,只有這樣,他才能在這個過程中長出屬于自己的力量;不碰本應該屬于父母的責任,明確各自在家庭中的站位,這樣家庭關系才不會錯位;不碰孩子成長過程中本該屬于他的光芒,要甘心做背后的背景板,讓該發光的人能夠站在陽光下,展現他自己的光芒。
這就好像老樹守護著新苗一樣,真正的呵護并不是完全遮擋住所有的風雨,而是應該讓新苗既能見到陽光,吸收成長所需的養分,又能在經歷風雨的過程中學會扎根,變得更加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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