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1月10日14時15分,北京西郊的寒風讓八寶山禮堂外的松枝獵獵作響。按原定安排,陳毅元帥的追悼會規模有限,來賓名單早已封口,可就在距儀式開始不到四十五分鐘時,哨兵突然接到指令——主席車隊即將駛入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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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霎時騷動。許多干部來不及思索緣由,自動在走廊兩側讓出一條通道。幾分鐘后,一位身披灰色風衣的老人,在汪東興攙扶下踏上臺階,睡衣下擺若隱若現,卻絲毫不妨礙眾人心中的敬意——毛澤東親臨,追悼會檔次瞬間被抬高到最高規格。
靈堂中央花圈密布,綿延數十米。主席腳步不快,每到一處都細看挽聯內容。當他走到靠北墻角的一只白菊花圈前,突然駐足。與周圍濃墨重彩的筆跡相比,這幅對聯筆鋒遒勁里透著溫潤,像劍光又似春雨。毛澤東俯身朗聲念出:
“執戈濟世,忠誠貫淮海;遺愛江南,聲名播九州。 揮筆扶日,豪氣昭千古;功存天下,笑語慰九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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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罷,他點點頭,轉身問周恩來:“寫得好,落款張伯駒,他同陳毅交情很深?”寥寥數語,卻把對聯作者抬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廳內霎時安靜,周恩來略一頷首:“兩人私交二十余年。”這時,主席又丟下一句重量級指示:“這樣的人才,至少要讓他有口飯吃,你去辦。”短短一句,為張伯駒的命運按下了決定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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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張伯駒?這位出生于清末官宦之家的人,少年以詞章揚名,青年癡迷戲曲,與梅蘭芳同臺一曲《抗金兵》,早在北平就傳為佳話。然而,他真正被后世銘記的原因,是那一連串“傾家蕩產”式的護寶行動。九一八之后,唐韓干《照夜白圖》外流,他數度自掏腰包與洋行周旋;展子虔《游春圖》要價兩百四十兩黃金,他賣掉祖宅填補差價;《平復帖》被日商哄抬到三十萬大洋,他一句“國寶無二”斷然拒絕。有人問他為何執拗,他回一句:“書畫千年,錢財百年都不到。”
這樣的剛烈脾性,難免與當局發生沖突。蔣介石秘書張群登門索畫,被一句“貴賤不再賣”擋了回來;抗戰期間,更遭漢奸軍官綁票,仍死守書箱不松口。解放后,張伯駒把歷盡風險的珍品陸續獻給國家。從李白《上陽臺帖》到晉唐法書,他交出的不止是紙與墨,而是文化血脈。
毛澤東對書法情有獨鐘,收到《上陽臺帖》后欣賞多日,終以“個人珍玩不合適”婉拒收藏,并親筆回信要求送故宮。張伯駒看到信,感慨之余又把《游春圖》《平復帖》一并奉上。至此,他與最高領袖之間建立了難以復制的信任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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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毅與張伯駒的交往開始于1956年明清書法展。那一次,陳毅贊他“保國之志可風”,張伯駒則被這位元帥的豪爽折服。此后,兩人常通信交游,談詩論劍,甚至互贈圍棋。1971年夏,陳毅病重自知時日無多,還囑夫人張茜把珍藏多年的玉石棋子送給張伯駒,“留作念想”。友誼之真,可見一斑。
同年10月,生活陷入窘境的張伯駒給周恩來寫信,希望解決戶口與工作。周恩來批示“與文史館主事者商”。文件在國務院參事室已走完流程,只差最后印璽。此時,毛主席在追悼會現場的那句“給口飯吃”,恰似臨門一腳,讓聘任手續以最高速度完成。中央文史研究館很快將聘書送到吉林,張伯駒正式成為館員,享受國家薪金和醫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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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毛澤東只是順水推舟;也有人認為,沒有那一聲肯定,事情未必如此順暢。孰是孰非已無從考證,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對待舊知識分子的問題上,毛、周兩位領導的態度高度一致——保護文化,尊重人才,哪怕性格迥異,也應有安身立命之所。
可惜的是,陳毅逝世帶來的巨大打擊,加之右眼視網膜突發出血,張伯駒從1973年起視力急劇下降。他自號“盲翁”,仍偶爾吟詠:“一目猶堪讀漢簡,半身未敢忘家山。”1976年,周恩來、毛澤東先后去世,老人的身體隨之大不如前。那年深秋,他委托夫人潘素代筆挽詞兩幅,一送西花廳,一送韶山沖,字里行間皆是不舍與敬意。
張伯駒晚年極少談及追悼會往事,只在朋友問起時淡淡一句:“若無那副對聯,也就沒有后面的事。”道理簡單——時代車輪轟鳴向前,一張寫滿情義的紙,卻能為一位風雨飄搖的老人留下一方安靜書桌。不得不說,這恰恰是那段特殊歲月里最有溫度的一幕。
毛主席在八寶山的短暫停留,看似偶然,卻讓張伯駒的執拗和才華獲得了國家層面的認可,也完成了陳毅未竟的心愿。歷史往往如此:一個小小細節,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后半生,也折射出新政權對文化傳承的珍視。張伯駒護得國寶,而國家,也終究護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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