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網絡輿論的風險和策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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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燕志華

自日本首相高市早苗宣稱“臺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暗示可能軍事介入臺海局勢之后，國內相關部門和主流媒體對日本政客和極右翼勢力展開了嚴厲的輿論斗爭。這場斗爭深入人心，也大獲民心。既捍衛了民族尊嚴，維護了戰后國際秩序，也從國際法理等方面向日本重申了不可逾越的紅線。

但是形勢走向并未像善良的人們所預想的那樣發展。高市早苗不光拒絕道歉，日本防衛大臣反倒宣布在敏感區域部署導彈，距離中國臺灣僅110公里，加劇了局勢的緊張。很顯然，中國的嚴厲警告不光未能達到迫使對方認錯的目的，對方反倒變本加厲，進一步實施了實質性的敵對動作。這對于國內的民眾來說，是一種巨大的刺激行為。

無數的網絡自媒體在紛紛對日抨擊之外，各種冠以“抗日戰爭”“對日決戰”等刺激眼球的文章火速出爐，在已經沸騰的網絡情緒上繼續添了一把火。

主流媒體面臨著一個階段性的困境。在開始階段激烈的輿論斗爭之后，遭遇了日本拒絕道歉并且采取了進一步的挑釁和進逼的措施，人們即便異常憤怒，但是短時間陷入了無計可施的狀態，不知道該如何進行新的斗爭和輿論的引導。憤怒的炮火已經傾瀉得差不多了，但是新的輿論引導方向，又一時難以精準定位，這使得這兩天的網絡輿論，陷入了一種憤怒、焦灼又徘徊的狀態。

我們需要理解和支持網民的愛國熱情和對日憤怒情緒。但是當下需要想一想，作為處于崛起關鍵進程中的大國，我們的目標是什么？是著眼于自身發展、壯大實力？還是聚焦日本，著眼對日一戰？我覺得這在當下是個關鍵的問題，也是需要統一思想、統一輿論的問題。

知彼知己，方能百戰不殆。這里我們需要分析對手的利益所在和戰略思維。從日本的國家利益看，他們首要目標是要尋求擺脫戰后秩序對于戰敗國的各種限制，成為一個擁有軍隊和自主外交的正常國家，幾十年來他們為此孜孜以求，并不惜復活軍國主義。為此他們一方面需要仰美國人的鼻息，拉攏美國為自己撐腰；另一方面，他們又需要在各種外交和規則的陽奉陰違中，一步步突破各種紅線底線，進行危險的地緣試探和邊界突圍。這一點，極像了一戰戰敗之后，希特勒命令德軍越過萊因河，冒險挺進邊境城市亞琛，從而打破一戰失敗給他們套上的各種枷鎖。

近年來，日本高層認為最好的戰略機遇就是利用臺海形勢，為自己海外出兵、打破戰后框架邁出實質性的一步，從而造成客觀事實，既而迫使實力衰減、收縮勢力的美國承認這一既成事實。只要美國默許了，日本也就算冒險成功了。這對于日本的執政黨來說，是個天大的成功。

而在當下，日本認為是最后乃至最好的戰略窗口期。因為美國在特朗普的帶領下，在全球收縮影響力，臺灣作為美方所稱的“不沉的航空母艦”的戰略價值在持續下降，而中央恢復對于臺灣的行政管轄也在進入一個歷史的進程，這給了日本極右翼政客一個錯覺，認為如果不在此時主動搞出點動靜，一旦美國更大幅度地收縮影響力，而中國國家實力和區域影響力再進一步擴大，日本將永遠失去戰略窗口期，他們此前付出的各種努力也將付之東流。刻在島國民族骨子里的擴張野心和冒險思維，也在此時開始抬頭，成為了政客們的集體行動選項之一。因此，無論國內輿論如何進行抨擊，也改變不了日本極右翼的冒險行徑和戰略利益的，事實上也是不可能改變的。實質上，臺海形勢愈是緊張，愈是有利于他們實現自己的戰略意圖，進而一舉實現自己幾代人的政治意圖。日本的這種政治心思和各種伎倆，是寫在牌桌上的明牌。這也是和高市早苗反復宣稱的“政府的一貫立場”，是一脈相承的。

但是反觀我們，是否存在這樣一個不斷收緊、時不我待的戰略窗口期？很顯然不是的。時間和形勢在我，只要我們保持戰略定力，確保自己持續發展，時間會帶來更大的復利。正如日本是臥榻之側的對手，臺灣也是家門口的國土，搬不走，移不掉，可以說是挑戰和機遇并存，而隨著國力的強大，挑戰和機遇此消彼長，挑戰會變小，而機遇在放大。這是一個線性的發展過程，也是一個歷史發展的趨勢。

對于當下的形勢來說，保持戰略定力最為關鍵。甚至可以說，如果我們群情激憤，民間輿情熱衷對日一戰，反倒是一步一步地配合日本各種地緣操作，陷入他們的戰略陽謀之中，不自覺地促成他們的戰略利益。

我們由此可知，面對這樣的一個拒不道歉，也不打算收回錯誤言論的日本政府和極右翼份子，中國人民千萬不能被一時的憤怒沖昏了頭腦，蒙蔽了雙眼，而陷入戰略短視的不利境地。我們需要冷靜思考一下我們的戰略目標和行動方案，從而跳出當下的群體情緒和快意恩仇、尋求短期內報復的思維窠臼，從戰略層面重新梳理輿論斗爭和國家博弈的思維。

我們的戰略目標是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現代化強國，從而實現民族的偉大復興。我們會看到，這個戰略目標是“以我為主”、追求自我內在發展的路徑。自己發展起來了，其它問題都迎刃而解了。臺灣是我們的核心利益，本就是我們的國土，至于其他國家承認不承認，那是他們的問題，本質上不是我們的問題。他們不過是制造一點麻煩、獲取一點利益罷了。日本政客跳得愈是高，愈是代表我們的路子是對的，愈是暴露了他們內心的焦灼不安。如果我們在當下簡單地選擇和他硬扛打一架，反倒正中其下懷。試想，如果我們按照民間輿論所希望的那樣，對日采取行動，那不光讓其詭計得逞，反倒還傷害了我們的戰略目標。

臺海問題和中日關系問題，背后的實質是中美關系問題。日本政客跳得再高、叫得再兇，他要看背后的主子的看法。如果我們只顧和日本纏斗在一起，是一種格局和體量不對等的打斗，整體上是不利于我們的國家利益的。就是說，我們絕不能被日本的一時的挑釁轉移了視線，模糊了目標，從而陷入戰略短視的危險境地。

就在當下的輿論斗爭面臨新形勢的時候，11月24日晚，國家主席習近平同美國總統特朗普進行了通話。習近平闡明了中方在臺灣問題上的原則立場，強調臺灣回歸中國是戰后國際秩序重要組成部分。中美曾并肩抗擊法西斯和軍國主義，當前更應該共同維護好二戰勝利果實。

雖然我們說臺灣是中國的固有領土，其它國家承認不承認是他們的問題，但是實質性地收回臺灣是個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問題。因為臺灣處于全球地緣政治和戰略格局一個關鍵的節點上，收回無異于是一種利益的切割。所以日本跳了起來，拋出錯誤言論、推進危險行徑，這是他們的利益決定的。但是不管我們如何憤怒，對手如何挑釁，我們需要看到各種問題的本質，從而決定我們的行動方案。這是個底線思維問題，也是第一性思維。

因此，我們一定要認識到問題的復雜性和長期性，不能追求立竿見影，不能追求畢其功于一役。對待日本是個國家博弈的問題，涉及到國家實力的比拼、民族意志的對決，涉及到國際形勢變化和力量消長。尤其是俄烏沖突在美國的強力介入下，大概率要走向尾聲的時候，中日關系尤其要慎重把握。要充分考慮美國、歐洲和北約的動向，知彼知己，為戰略目標留下行動余量。

中日國家間的戰略博弈，不能受到道德和情緒的影響，不能被其裹挾。要認識到日本政客各種言行的背后，也是有各種國家利益的考量的，更何況，他們也是受到選票政治的左右的，是被各種力量推著走的。因此，簡單地用道德批判、用“好”和“壞”來評價他們，甚至用歷史恥感和歷史負罪感來要求他們、約束他們，都是無效的。

所以，當下的輿論斗爭，除了要繼續抨擊日本政客的言行，更需要考慮，如何將百姓的共仇敵愷引導并轉化為建設國家強大自己的合力，從而在發展中壯大自己，在未來的國際競爭中站在更為有利的位置。我們在前文論證過，時間和形勢在我，只要國家專注發展，持續發展，很多問題將迎刃而解，不必也不能被網絡情緒所影響。

由此可知，當下的網絡輿論的風險在于，在高市早苗拋出錯誤言論之后，一大批自媒體出于愛國之心和對日憤怒，對日本政客和極右翼勢力進行了嚴厲的抨擊，但是他們看不到國家長遠的戰略目標和新形勢的變化，繼續沉溺于自己的憤怒情緒中，通過文章持續為這種憤怒網絡情緒注入高燃燃料，讓這股對日復仇之火欲燃愈烈，同時，他們出于自己的臆測和想象，開始向讀者講述戰爭圖景和力量消長，最后在鐵血沖突中收復臺灣，實現民族偉大復興。這種快意恩仇的爽文特別容易激起網民的強烈民族情緒，也能收獲巨大的流量，卻忽視了這種群體情緒在當下的負面效應，那就是很容易在網絡煽動狂熱群體情緒，掀起戰爭氛圍，營造網絡民意假象，從而在現實綁架決策、綁架民意，壓縮了國家外交層面的回旋余地，客觀上損害了戰略目標和長遠利益，成為國內難以控制的不穩定力量。

從這個意義上說，相關部門和主流媒體在需要對日繼續保持輿論斗爭之外，也需要積極進行輿論的引導，在肯定和支持網民強烈的愛國熱情的同時，也需要防范來自這種“愛國賽道”上的風險流量，提醒人們要將熱情化作建設國家的動力，而不是被網絡情緒蒙蔽了理性的視野。畢竟，我們的目標是星辰大海，而不是小小的彈丸之地。

作者簡介：

1. 燕志華 博士

2. 高級記者/紫金傳媒智庫研究員/輿情管理顧問（具體參閱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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