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祖先有靈

欽圣憲肅皇后的侄子向子騫，娶了位遠近聞名的賢妻周氏。

她生得眉目溫婉，性子沉靜，嫁進向家時剛滿十八，可說起持家盡孝，比年過四十的婦人還要周到。

那會兒公婆早已過世，沒能親身侍奉公婆湯藥、端茶送水，成了她心里最大的遺憾。

打那以后，她便把滿心孝心都寄托在家廟祭祀上，每天天不亮就起身，梳個整齊的發髻，換上素凈的衣裳，提著親手烙的麥餅、溫好的米酒去家廟。

對著公婆的牌位輕聲問安：“爹娘，今早天涼，您二老多添件衣裳”，焚香禱告時，還會把家里的瑣事細細說給祖先聽，一舉一動都跟公婆還在世時一模一樣。

這習慣一堅持就是十幾年，哪怕是刮風下雨、自己偶感風寒，也從沒斷過一天。

每逢過年過節、臘八大寒這些重要日子，周氏更是半點不敢含糊。

祭祀用的三牲要選最新鮮的，豬肉得是前腿肉，肥瘦相間；雞要選剛開啼的公雞，毛色鮮亮；魚得是活蹦亂跳的鯉魚，寓意年年有余。

這些食材她都要親自去集市挑選，貨比三家，生怕有半點不新鮮。

菜肴也得按公婆生前愛吃的口味烹調：公婆愛吃甜糯，她就蒸上一碗紅棗糯米糕，蒸得軟糯香甜，入口即化；

公婆愛喝米酒，她就親手釀，發酵時每天都要去查看火候，確保酒味醇厚不酸澀。

祭器從擦洗到擺放也全是她親力親為，銅制的香爐要擦得锃亮，瓷碗要洗得沒有半點油星，擺祭品時按“左魚右肉、前果后酒”的規矩，一絲一毫都不馬虎，不許下人插手半分，只求在祖先面前盡到這份遲來的孝心。

政和年間，周氏跟著丈夫在開封的宅院里定居，日子過得安穩和睦。

誰知天有不測風云，這年秋天，她忽然得了一場怪病，起初只是渾身乏力、沒胃口，后來竟日漸消瘦，連說話都沒了力氣。

家里請了大夫來看，說是風寒入體，開了幾副湯藥，可喝下去半點效果都沒有。

夜里躺在床上，周氏迷迷糊糊間竟做了個嚇人的夢：只見五六條黑影悄無聲息地闖進屋來，一個個青面獠牙、眼珠突出，穿著破爛的黑衣裳，指甲又尖又長，模樣跟廟里壁畫上的惡鬼沒啥兩樣，身上還帶著一股陰森森的寒氣，凍得她打了個寒顫。

其中一個領頭的鬼，從腰里摸出個小巧的烏木匣子，上面刻著古怪的花紋。

他打開匣子，取出一張泛黃的小紙片，上面寫滿了彎彎曲曲的怪字，壓根認不出是什么，墨跡發黑，還透著一股淡淡的腥氣。

接著，那鬼把紙片撕得粉碎，用指甲搓成了幾顆黑糊糊的丸子，跟她平時吃的湯藥丸子大小差不多。

又端起桌上涼透的湯藥，碗沿還沾著些藥渣，他陰森森地咧開嘴笑，露出尖利的牙齒：“快把這個吃了，吃了你的病立馬就好。”

周氏那會兒病得昏昏沉沉，只想著能快點好起來，好照顧丈夫和兩個年幼的兒子，也沒多想，接過來就著湯藥咽了下去，只覺得喉嚨里一陣發澀，像吞了把沙子。

一睜眼，窗外天剛蒙蒙亮，可周氏只覺得喉嚨里像卡了塊燒紅的炭，又噎又堵，連口水都咽不下去，胸口憋得喘不過氣，一用力就咳得撕心裂肺。

接下來的幾天，她粒米未進、滴水難沾，臉色蒼白得像紙，嘴唇干裂起皮，身體越來越虛弱，躺在床上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兩個兒子趴在床邊哭，喊著“娘，你快好起來”，她想摸摸兒子的頭，都做不到。

家里人急得團團轉，又請了開封城里最好的幾位大夫來看，開的藥喝下去全吐了出來，有的大夫看完搖搖頭就走了，意思是回天乏術。

有人提議請道士來驅邪，擺個法壇念念經，周氏卻虛弱地擺了擺手，她一輩子不信這些旁門左道，只堅信心誠則靈。

她讓下人把自己扶起來，靠在床頭，又讓人端來一盆清水，梳洗干凈，換上干凈的衣裳，才讓下人把自己慢慢扶到家廟。

跪在祖先的牌位前，她支撐著磕了三個響頭，額頭都磕出了紅印。

含淚禱告：“祖先在上，兒媳一生謹守孝道，從沒做過虧心事，平日里待下人寬厚，也時常接濟鄰里的窮苦人。如今遭此橫禍，不求別的，只求祖先保佑，讓我能多活幾年，把兩個孩子拉扯大，給他們娶上媳婦，讓向家的香火延續下去。”

說完，又連著磕了幾個頭，聲音哽咽，淚水打濕了身前的地面。

也許是她的孝心真的打動了祖先，幾天后，周氏喝藥時猛地一陣大吐，竟把之前吞下去的黑色的紙丸吐了出來，那紙丸還帶著之前的腥氣，落在地上“啪”地一聲。
吐完之后，喉嚨一下子通暢了，她試著喝了一口溫水，居然順順利利咽了下去。

家里人驚喜不已，趕緊給她熬了軟爛的小米粥，里面還加了點細碎的肉末，她慢慢喝著，覺得肚子里終于有了暖意，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好。

又過了十來天，周氏夜里睡得正香，忽然夢見一道金光從窗外照進來，刺得人睜不開眼，屋里的寒氣一下子就散了。

等金光散去，只見一位仙官坐著一輛裝飾著五彩羽毛的華麗車子，緩緩從天上飄下來。

車輪是白玉做的，滾動時沒有一點聲音，車后跟著一大群穿戴整齊的隨從，有的手里拿著旌旗，有的手里拿著樂器，吹奏著悠揚的曲子，排場大得嚇人，卻半點不喧鬧，透著一股祥和之氣。

仙官頭戴玉冠，身穿繡著祥云圖案的錦袍，面容慈祥，眼神溫和，走進廳堂后徑直坐下，身上的金光柔和了許多，照亮了整個屋子。
他隨即下令：“把之前作祟的幾個小鬼帶上來。”

很快，那五六個惡鬼就被隨從們押了進來，一個個被捆得結結實實，垂頭喪氣、瑟瑟發抖，之前的兇神惡煞模樣全沒了，身上的寒氣也被金光壓得不敢冒出來。

仙官拿起案上的玉板一拍，聲音洪亮卻不刺耳，厲聲問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作祟良善之人。快從實招來，給她吃了什么東西？”

惡鬼們嚇得連忙磕頭求饒，額頭磕在地上“咚咚”響，紛紛掏出醫生開的藥、剩下的粥和肉，結結巴巴地說：“我們……我們沒敢做別的，就給她這些東西……”

唯獨那個搓紙丸的鬼，嚇得渾身篩糠，半天說不出話來，兩條腿抖得像篩子。

仙官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喝令道：“還不快把你藏的東西拿出來。”

那鬼沒辦法，只好從懷里掏出一個臟兮兮的痰盂，哆哆嗦嗦地從里面摸出當初那個紙丸，展開后又變回了那張寫滿怪字的小紙片，上面的字跡還透著黑氣。

仙官接過紙片看了一眼，眉頭一皺，怒喝道：“原來是你用邪術害人。這紙上是陰司禁文，搓成丸吃下，會堵塞經脈，俗世大夫根本沒有辦法。”

仙官震怒，立即下令手下寫好文狀，給惡鬼們戴上鐵鐐，押往陰間大牢。

隨后，仙官又看向周氏，溫和地說：“你孝心感天，又素有善名，上天不忍讓你遭此橫禍，我是你家祖先所化，特來救你。此后定會平安順遂，福壽綿長。”

說完，便從袖中取出一粒晶瑩剔透的丹藥，遞給周氏：“服下此丹，可除盡體內余毒，百病不侵。”

周氏連忙接過，謝過仙官，服下丹藥，只覺得一股暖流從丹田升起，走遍全身，舒服極了。

仙官微微一笑，登上羽蓋車，在一片金光中緩緩升空，消失不見了。

周氏猛地驚醒過來，只覺得渾身神清氣爽，之前的病痛全沒了。

她爬起來下地，走路、吃飯都跟平時一樣，仿佛那場大病從未發生過。

后來，周氏一直健健康康地活到了七十歲，兒孫滿堂、福壽雙全。

她平日里依舊堅持去家廟盡孝，還時常給孩子們講自己的經歷，教導他們要孝順長輩、多做善事。

大伙兒都說，這是周氏的一片孝心換來了祖先的庇佑，這段故事也在鄰里街坊間代代相傳，成了一段佳話。

選自《夷堅志》聲明：本故事內容皆為虛構，文學創作旨在豐富讀者業余生活，切勿信以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