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當翻身贅婿、復仇娘娘和靚妹萌寶們在形形色色的屏幕上說起英語、泰語、阿拉伯語,你會發現,盡管漂洋過海,土味情話依然魔性不減,網劇大女主與美劇女魔頭競爭頂流,日本二次元和國潮新動漫跨屏聯動。在網絡文藝打造出的娛樂新世界里,地道“網文味兒”變成全世界諳熟于心的審美體驗,而短視頻里網紅主播的一句話帶貨,就能引發時尚小商品的全球旅行。我國互聯網文化發展三十余年,在文藝領域內頻繁醞釀爆款。流行小說、彈幕混剪、微短劇等,不僅國人喜歡,也贏得亮眼的出海成績。網絡文藝能通行全球的背后,離不開網絡媒介的通用性、青年群體的共情性和文化工業的效率性支持。
![]()

一、網絡媒介的通用性

互聯網搭建虛擬世界,也為這一跨越地理維度的空間建構起內部的通用法則,包括通用技術、通用文化邏輯和通用語言。網絡媒介通用技術構建虛擬世界的基礎設施,即計算機編碼和程序編寫的各類應用。在“iOS”和“安卓”兩大市場上,羅列著眾多不同版本、不同目的的新奇網絡應用,而下拉式菜單、滑動式翻頁、閃爍跳轉等指示方式共同構成的易操作界面,則充當著物理世界里的紅綠燈和分道線。借助軟件的通用標識,差異化的眾人轉變成軟件的用戶、數據提供者和內容生產者,而從他們第一次回復、點贊和轉發開始,就已經走上了網絡文化的底層生產邏輯軌道,開始介入網絡的參與式生產。
新媒介領域的通用文化邏輯涵蓋網絡上的全新表達方式與語法,也為網民媒介身份的辨識和區分提供支撐。由于并非源自自然歷史,而是由技術開發者規定和設計,媒介世界的文化邏輯更加直接高效。一方面,為實現全球通行,它必然參照傳統社會的日常生活進行構建,以避免讓普通人產生疏離感;另一方面,這種文化邏輯又專屬虛擬世界內部,能繞開現實束縛,依托媒介經驗幫助人們重新建構虛擬身份的差異。在虛擬世界里,人們不分國界,而是共享“網民”之名,其身份界定也不受地域、國別限制,而是以媒介經驗及媒介運用能力標記,網絡文藝隨之攜帶全球基因,其表現手法和故事模式往往出其不意,又并非遙不可及。
在新媒介平臺上向不同文化群體傳播,自然需要適配媒介的通用性語言。網絡世界的表述方式與生活中自然語言不同,是將人數據化、類型化,剝離社會屬性等干擾因素后,根據群體特征和精準傳播目的,挑選出的最直接有效的表述方式。借助人機之間自然語言和計算機語言的轉譯,我們時常感覺手機似乎能更清楚自己的需求,這就是媒介通用語言在技術支持下形成的用戶針對性。在網絡文藝中,媒介篩選各類文藝形式,對其改造、強化、保留最適合網絡傳播、容易引發共情的部分,而非傳統意義上精致、完美、無可挑剔的那一類。以網絡文學為例,其發源于北美時,主要是學院乃至實驗室產物,以多媒體和計算機語言編寫的文圖游戲、數碼作品為主,創作需要專業的軟硬件環境和計算機知識。這類作品在文藝觀念更新和表達的先鋒探索方面有價值,但由于采取的是廣大網民很少接觸的非通用性語言,因而難以在網絡世界通行。如今,網絡文學名下傳播最廣的,是源自中國的類型小說。它們沒有炫技的形式或精美修辭,卻讓一個個雖不完美卻特色鮮明的角色縱橫世界。正是因為采用了難度低、近似口語的寫作,以大眾通行的語言引發參與和創作熱情,將網絡文學變成一個廣泛開放的概念。
因此,判斷網絡文藝質量并不能用以往文藝作品的標準衡量,而是受其自身獨特的媒介規律主宰。如果說印刷媒介的通用語言是書面語和分析性、廣播電視的通用語言是播音腔和鏡頭感,那么網絡媒介的通用性語言就是源自大眾的網語、網感和網絡應用能力。把握好媒介通用性原則,文藝作品自然能具備跨越文化差異、在媒介平臺上暢通無阻的特性。
二、青年群體的共情性

以網絡媒介為社交娛樂平臺的主要群體是青年,因此,青年是網絡文藝的主要創作者和傳播者。正是那些時時刻刻在線的年輕人,攜帶不同國度文化、風俗、典故和俚語參與網絡文藝,才使新媒介成為跨文化、跨地域通行的文化生產平臺。網絡文藝通行的媒介語言并不只有語言文字,而是群體高度認同、容易喚起共情的綜合表達。它是網絡文學中去除書面精致修辭的爆款金句,是短視頻和UP主混剪中點石成金的“五毛錢特效”,是直播中素人溫情或幽默的點點滴滴。符號表情、拼音象形、emoji和p圖剪輯手法,讓網絡文藝變得易理解、高容錯,最大程度上鼓勵青年們親身參與。
![]()
青年處于人生最敏感、情感需求最旺盛的階段,容易怦然心動,又常嫉惡如仇,對異性的傾慕、對知音的渴望、對功成名就的渴望和對未知世界的好奇心,使得他們不僅成為新媒介世界里行為最活躍、表態最積極的群體,還以自身情感在網絡文藝建設中發揮影響力。讓這個虛擬世界從“有用”變得“有情”。在網絡文藝作品中,青年情感的共情性表現為情緒的通感和價值的共識。中國網絡文藝在通俗文藝常見的善惡分明、驚悚懸疑的基礎類型上,以熱血奮斗激發讀者強烈的代入情緒,形成獨特的“爽感”體驗。這種對情緒共鳴的把握和強調,并非源自創作者的天才靈感或刻意學習,也不是“代言人”使命的驅動,而是網民個體盡情抒發、充分表達的結果。而情感的生成和變動,在此基礎上理解的達成和行動的支持,正是衡量傳播效果的重要因素。
使網上青年個體表達轉化為群體需求的,是網絡技術。在數據視野中,每個人都成為去除文化身份、歷史背負的單元要素。網絡文藝的創作者只需充分表達個體感受,就能通過目標用戶分析、智能終端匹配,大數據針對性推送,在共享“網民”稱號的群體中找到與自身情感適配的對象。因此,網絡文藝是一種由個體到群體,推己及人的創作,其面貌由媒介差異而非文化差異決定,其創作與接受群體的聯系也借助媒介傳播完成。憑借數據捕捉,個人情感轉化為年輕群體和階層類型的特征。地方文化、歷史民俗融匯其中,以最能引發情感共鳴的故事情節和感性形式呈現。青年文化中的認知壁壘更少,對于新鮮事物也更加友善,在熱衷投入網絡的青年人群體中,其生理特征、情感模式等契合并影響網絡文藝。所以以青年群體為主體的網絡文藝天然有利于跨文化、跨地域傳播。網絡文藝不僅推進成型的好作品全球快播,更在文藝創作與欣賞的活動過程中達成文化共識。因此,網絡文藝是全球性的,與其他形式更完備、文化含蘊更復雜的作品相比,強調情感性、以青年為主題的網絡文藝更容易出海,獲得全球流行。
三、文化工業的效率性

法蘭克福學派的文化工業批判理論如今常被認為是低估了受眾的主體性。然而,批判法蘭克福學派觀點的人們,卻可能是忽視了文化工業也可利用受眾主體性進行生產傳播的潛力。網絡文藝的發生發展揭示出這一點,其中體現的文化工業的效率性是其順暢出海的重要動因。
中國網絡文藝是新興文化工業的一類。它令人矚目的市場業績不僅來源于從不斷試錯實踐中篩選出了暢銷作品類型,更源于通過調動網民主體性,鼓勵大量創作、瀏覽和評議,培育起了龐大且媒介經驗豐富的生產群體。通過文化工業流程高效把握產品和生產者兩方面,我國網絡文藝才能在出海過程中動力強勁。雖然全球網民彼此相距甚遠,文化背景迥異,但信息技術應用的民主化和普遍化,使得全球信息加速同步,網民共享同樣的網絡文化議題。網絡創作者之所以擅長對情緒的捕捉、對套路的提煉、對節奏的把握,正是因為他們的創作對象是全體網民,而不是某一種特殊身份的文化群體。網絡文藝傳達群體心聲,這使其易于跨越文化差異、突破階層壁壘。同樣,由于共通欲望源于基本層面,它們也無需復雜的跨文化轉譯,就能打動地球另一端的群體。
我國相對低廉的上網費用,使得上網成為普遍的娛樂,也就培育出大量媒介經驗豐富的網民。當簡單的上網“玩樂”成為自主的用網“生產”時,網民就成為面向世界的文藝生產者,他們構思的人物、情節和探索的新穎盈利模式成長為世界大眾文化產業的一部分。這部分大眾文化帶著“made in China”的標簽。網絡文藝天然帶有“眼球經濟”“流量經濟”基因,追求廣泛傳播和海量受眾,出色作品本身就是流行文化的內容。而在全球化語境中的流行則意味著文化產品具備精準把握時代脈搏,回應當下問題的能力,從而跨越地域限制,受到廣泛喜愛。網絡文藝創作素材豐富、選擇眾多,但能在網民嚴苛的篩選和評議下獲得交口稱贊和主動傳播的作品,必然是貼近大眾生活、把準大眾脈搏的。而大眾趣味的通俗化和普遍性,注定其帶有跨文化、跨地域的特質。因此,網絡文藝的表現形式從不挑戰受眾或自命清高,也不嘗試生僻前衛的話題,而是直接擁抱最為通俗接地氣的類型化題材。可見,同時擁有流行文藝、大眾文藝、通俗文藝身份的網絡文藝,雖然是中國創新文藝,但在文化表現和產業目標等方面與西方大眾文藝、通俗文藝一致,天然具備揚帆出海的潛力。
網絡天然是世界性的,中國網民把握住新文化興起的先機積極參與,獲得全新網絡文藝世界的話語權。中國網絡文藝以專業技術破解創作密碼,以詼諧溫情贏得全球受眾,其出海的亮眼表現為國際文化傳播領域打開了全新的思路。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社交媒體時代網絡文藝中的‘玩勞動’研究”(22BZW023)階段性成果
作者系首都師范大學藝術與美育研究院教授,北京市文聯簽約評論家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
責任編輯:張雨楠
新媒體編輯:常暢
如需交流可聯系我們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