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攻陷天京，慈禧違背承諾不封王，他為何不反清稱帝？

曾國藩是中國近代史上繞不過去的一個名字，清王朝末期最大的一次運動“太平天國”是他主導下撲滅的。他和他的湘軍為清王朝續命50年，否則以咸豐皇帝和他留下的那一班愛新覺羅弱雞根本搞不定洪秀全的廣西客家兵。雖然慈禧太后手腕高超，擔心漢族軍閥坐大，但是也不得不在口頭上全力支持“曾剃頭”。可以說，19世紀60年代，愛新覺羅的八旗、綠營已經喪失了拱衛皇室、守土保民的功能。曾國藩等一眾漢族地主軍閥，通過十余年的太平天國戰爭，確立了勢力，再造了帝國。湘軍沖進南京野蠻搶劫的財寶，紛紛被帶回湖南老家買地、造屋、興學，才造就了近代湖南文化的覺醒、革命的萌芽、人才的輩出。湖南在19世紀中期以前并不是富庶膏腴之省甚至排名靠后，“湖廣”更多指的是湖北，江漢平原才是湖廣總督駐蹕地，是曾國藩點燃了湖南崛起的火苗。

那為什么曾國藩在其弟曾國荃攻下南京之后，沒有順勢稱帝，代清自立呢？1865年的曾國藩，擁有帝國最強的軍隊、東南數省的賦稅，還有左宗棠、李鴻章、沈葆楨、鮑超、曾國荃等一干猛將、學生、同鄉、親族圍繞在他身邊形成了強大的東南地主軍事集團。他完全有實力北上京城，提前袁世凱50年敦促年幼的同治皇帝退位啊！以慈禧太后婦道人家守國之能力，可能也無法抵擋“曾剃頭”數萬湘軍之兵威。

趙烈文是曾國藩的幕僚，他較為倚仗的智囊之一。先后三入曾國藩幕府，1851年就已經與曾國藩結識，1894年去世。1867年，已挾平定太平天國之威勢出任兩江總督的曾國藩，開始打造所謂的“同治中興”，但對清王朝的命運、個人前途憂心忡忡。與趙烈文在后花園來了一次長談。

曾國藩問： “京中來人云：‘都門氣象甚惡，明火執仗之案時出，而市肆乞丐成群。’民窮財盡，恐有異變，奈何？”（京城人說，治安差，搶劫多，乞丐成群，老百姓窮困潦倒，恐怕會再次發生（太平天國）那樣的事變啊）

趙烈文回答說：“天下治安一統久矣，勢必馴至分剖。然主威素重，風氣未開，若非抽心一爛，則土崩瓦解之局不成。以烈度之，異日之禍必先根本顛仆，而后方州無主，人自為政，殆不出五十年矣。”（天下平安和大一統維持太久了，以后會逐漸形成分裂割據的局面。不過皇帝權威仍然很重，現在風氣未開，如果不是朝廷先爛掉，還不至于迅速出現土崩瓦解的局面。推測，將來一定是朝廷先垮臺，然后出現各自為政、割據分裂的局面，不出五十年爾。）

曾國藩還不死心，說：“然則當南遷乎？”（那朝廷南遷到江南如何？會不會命久一點）

趙烈文回答：“恐遂陸沉，未必能效晉、宋也。”（恐怕不會，朝廷直接在北京就全完了，不會效仿東晉和南宋）

曾國藩繼續心存幻想： “本朝君德正，或不至此。”（我朝皇帝德行大，恐怕不會這樣倒霉）

趙烈文說：“君德正矣，而國勢之隆，食報已不為不厚。國初創業太易，誅戮太重，所以有天下者太巧。天道難知，善惡不相掩，后君之德澤，未足恃也。”（我朝前幾代皇帝康雍乾運氣好、能力強，才有國勢興隆。但是本朝開創太容易，殺戮太重，奪取天下取了巧。借明朝的內訌，吳三桂、耿精忠等叛將支持，李自成滅了北京中央朝廷，才使多爾袞入關成功。所以你看后世的這幾個皇帝一個不如一個，他們的能力恐怕難以繼續生存下去）

你們看，曾國藩問大清國運還有多久？朝廷能不能南遷？你覺得正常臣子會問這樣的問題嗎？當時太平天國剛剛被鎮壓，清朝剛緩過一口氣，曾國藩卻問大清啥時候斷氣，啥時候跑他地盤上來。你猜他想干嘛？就像一對父子，老爹大病初愈，兒子正常情況下應該問主治醫生以后需要如何照顧老人，需要注意些什么，結果兒子問的卻是我爹還能活幾天……。趙烈文看似貶清，實則暗示曾國藩，滿清尚有余力，非一朝一夕可滅，你曾國藩多大年齡？能耗過滿清嗎？上一個高齡反清，結果因年老去世導致失敗的是吳三桂。至于滿清能不能南遷保命。趙烈文又給予了否定，滿清殺人太多沒有合法性，并且人口不多，取天下都靠取巧，利用了漢人地主。完全防著漢人，并不想與漢人徹底融合，所以南遷當傀儡的資格都沒有，你曾國藩借著滿清這塊爛招牌號令天下是不可能成功的。

曾國藩當年已56歲高齡，身體一直不是太好。歷史上曾國藩也是5年之后去世的，這固然有天津教案的因素，但就憑他的身體，就算順順當當也活不了太長時間。雖然曾國藩不想當鐵桿滿清奴才，還是有想法的，但他年齡太大，很難在有生之年取得成功。就算成功推翻滿清了，也沒時間鞏固政權，多半是給他人做嫁衣，不如老實等死算了。依照后續歷史發展，慈禧比曾國藩身體好太多，比曾國藩足足小24歲，多活了36年。別說早就死了幾十年的曾國藩，就連李鴻章都沒混上大總統。還有一個例子就是袁世凱。慈禧一死，袁世凱倒是成功了，可惜他剛想稱帝，就眾叛親離了死翹翹了。曾國藩、袁世凱壽命都不如慈禧。雖然李鴻章長壽，但是也死得早啊！

因此就算曾國藩這個湘軍首領有實力稱王，別說慈禧和淮軍首領李鴻章會打死他，就連另一個湘軍首領左宗棠也會反對他。慈禧別的能力不提。單憑她可以在多個漢族地主軍閥頭上跳舞，讓多個漢族地主軍閥互相制衡，維持大清不倒。制衡的手腕絕對是一流。你只要不敢提兵入京，我就有能力玩死你，永遠做大清的奴才。

按照曾氏后人的說法，曾國藩在被忠王李秀成攛掇的時候是有過心動的，但最終是“不敢”。當時的曾國藩對慈禧和恭親王有明顯的高估，擔心自己對付不了他們。而當他進京面圣之后則明顯地后悔了，“給他們賣命虧了”，發現清廷不過爾爾。從另一面講，要重新建立一個帝國。做到像劉邦、劉裕、朱元璋這種白手起家的本事。不僅要有強大團隊支持，更要后繼有人才行。否則，可能就像陳霸先一樣，辛辛苦苦創業，建立了南陳。但是唯一幸存的兒子陳昌被抵押給北周做了人質，搞的老陳很郁悶。雖然篡了南梁蕭家的位，卻一直不敢立太子，生怕立了陳昌，反而促使北周一刀砍了他，那陳家天下分分鐘就完蛋。

所以陳霸先稱帝后一直眼巴巴的盼望著北周放回他兒子而不得，是世上最苦憋的開國皇帝了，守財奴一樣守著帝國的爛攤子，兩年后就辭世了，導致位置讓侄兒陳文帝陳蒨撿了便宜。

而曾國藩最大的問題是，他兒子曾紀澤在軍中沒有威望，他本人是文人統兵，真正沖殺在第一線的是他的幾個弟弟，尤其是曾國荃立下了攻克南京的首功。并且湘軍本身軍紀極差，大多數士兵的愿望就只是燒殺搶掠，在天京淪陷后這一愿望已經得到了滿足。李鴻章、左宗棠也不可能永遠甘當曾的下屬，肯定還得內訌。就算一切順利改朝換代，曾國荃會不會蠢蠢欲動，以叔代侄可很難說。曾國藩熟讀史書，他不會不知道，沒稱帝前兄友弟恭，一旦面臨皇位的誘惑，他弟弟還是不是他弟弟，很難說了。畢竟，后趙的石虎，一稱帝就把他叔叔石勒辛苦打下的江山篡為己有，并且將石勒的子孫屠了個干凈。

在經濟和地盤方面，曾國藩尚存在一定的短板。無論劉邦、劉裕、朱元璋。稱帝之前劉邦有漢中的根據地，劉裕有京口的根據地，朱元璋有南京的根據地，軍隊財賦都集中于此。曾國藩的根據地是湖南三湘之地，任得卻是兩江總督駐蹕南京，湘軍搶完財寶大半都回家了，誰也不留戀南京。軍隊調動、后勤補給，全都要一整套互相制衡的官僚體系來支撐，如果曾國藩要造反，勸捐還勸得出來嗎？賣官還賣得出去嗎？各省協餉、田賦加派還能給他嗎？還拿得到鹽引嗎？厘金局還聽他的嗎？鴉片捐還能給他嗎？關稅還能讓他截留嗎？

湘軍是要靠燒殺搶掠維持軍心的標準舊式封建軍隊，沒錢誰陪你干殺頭的勾當？不管是湘軍將領還是地方文官，只要沒失心瘋，第一反應就是斬曾國藩首級獻功。曾國藩拿什么當政治綱領？他有的條件，哪個清朝沒有？比誰更會歪曲孔孟之道，清朝也有的是筆桿子，比誰更會盤剝百姓、誰更會給洋人當狗，愛新覺羅家更是誰也不怕。唯一的區別是曾國藩是漢人，他殺漢人殺得比滿洲人更積極，和吳三桂一路貨色，這個條件他也用不上。大小官員給清朝當狗當得好好的，誰閑著沒事賭上九族，就為了給自己換個主子？跟著清朝是奴才，跟著曾國藩就不是奴才了？想升官發財，直接宰了曾國藩多好，方便快捷又安全。

而封建王朝之所以要被推翻，主要是沒錢，財政完蛋。比如明朝后期被后金拖累得加派遼餉銀，裁撤驛站驛員節約資金，一舉裁掉了曾經的驛員李自成。崇禎皇帝這一手“蝴蝶掀起的風暴”給自己扇到煤山上掛了脖子。太平天國占據了江南，按照正常封建王朝，稅收早就極度不健康，滿清早應該沒了。滿清雖然衰，但是有海關關稅這個東西，如果曾國藩敢造反，滿清繼續讓渡海關利益給其他勢力，分分鐘就有人來自愿代替“曾剃頭”。而且一個年紀太大的獨裁者，就算他愿意讓渡利益給西方來推翻滿清，西方都會嫌棄他年紀大，保證不了他們的利益。晚清又是太平天國、又是刺馬案、又是東南互保，清朝為什么總是搖搖欲墜不倒，為什么賠款能再創新高？因為海關衙門是英國開的。

所以，曾國藩無論天時地利人和，一個都不占。所謂的赫赫武功，再造大清，只不過是慈禧給他戴的高帽子。終其一生，他是不敢越雷池半步的。

歷史，終究會迎來他自己選定的領導人。曾國藩去世二十一年后，湖南大地誕生了一位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