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初秋的幕阜山腳,細雨不停,一名女騎手飛馳而過,馬蹄聲在濕泥里悶悶作響。她就是二十五歲的胡筠,當時剛剛從中共平江縣委領到一封密信,內容只有八個字:想辦法,多弄幾桿槍。信短事急,她卻笑了,“好辦。”話音雖低,卻透著股不容置疑的勁兒。
那陣子“馬日事變”余波未散,湘北白色恐怖像濕布一樣死死裹住各處鄉鎮。各地大戶正熱衷于成立“挨戶團”自保,胡筠反其道而行,直接借了婆家的名頭也搞一個。銀元、稻谷全數進了她的賬房,二十多支步槍就此落袋。有人暗地里嘀咕,這位小少奶奶哪像防家產,分明是要掀桌子。
槍到手,第一件事并不是護院,而是把虹橋鎮另一個惡名遠揚的挨戶團一網打盡。胡筠布陣、埋伏、關門打狗,一晚上搞來二十多支快槍,加上原有的兵器,一支五十來人的秘密游擊隊就此成型。黎明時分,她干脆把婆家的田契房契丟給農會,說一句:“給窮人分了。”長沙那邊的公公聽聞,氣得直拍桌,“日后見著她,一并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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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筠索性到平江縣農協把婚離了,揮手上山。短短一年,靠著游擊戰、夜襲、勸降,隊伍擴成百余人。1928年春,她接觸到土匪出身卻劫富濟貧的方國民。談判當天,對方面色冷峻,話卻不多,只問:“你真要拼命?”胡筠答:“打窮人的,就是敵人。”一句話說服對方,方國民當起了副手。
平江起義前夜,彭德懷、滕代遠準備先打縣城。胡筠的游擊隊負責切斷南門公路。槍聲一響,縣里守軍還以為只是山里土匪鬧騰,沒料到城墻內外同時開火,半夜丟了城。天亮,彭德懷翻身下馬與胡筠握手,“女司令,能堅持到今天,難得!”短短一句夸贊,傳遍湘鄂贛紅軍營房。
平江易手不過數日,敵援蜂擁而至。胡筠率部轉入幕阜山,行軍中她已有數月身孕。1929年深秋,保安團四千團丁圍山“清剿”。戰斗持續整整一天夜,四次沖鋒被擊退。第二天拂曉,她在簡易掩體里產下一子,咬牙剪斷臍帶,草草裹布,繼續排兵點位。轉移途中,為保機密,嬰兒交給一位老鄉撫養,此事多年后才被同伴提起。
戰火間隙,胡筠結識了同鄉才子張警吾。這位黨員早年擅寫竹枝詞,辦過《紅軍日報》,紅軍行軍打仗,他編歌、編劇、出小冊子,鼓動婦女參軍。張警吾的那句“吃菜要吃白心菜,養女就要嫁紅軍”在蘇區傳得比鑼鼓還響。兩人談詩論兵,私下沒多少情話,張警吾只對她說過一句:“你的膽氣,是最好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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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長沙戰役,胡筠統領的“平江工農革命軍”編入紅三軍團。湖南蘇維埃政府成立大會上,她舉槍宣誓,臺下士兵炸開了鍋,紛紛驚嘆原來女兵也能當司令。事實也如此,她是當時少見的女中隊長、女司令兼省委委員。
轉折出現在1932年。王明“左”傾路線讓湘鄂贛省委連夜換血,胡筠因“曾為地主兒媳”被指“成分復雜”,省婦女部長職務被撤。有人審訊她:“為什么不回原籍?”胡筠淡聲答:“家在窮人那里。”被關押期間,她寫下約萬字自述,把個人得失攤在紙上,末尾落一句:“認定的路,不可回頭。”
“要不要放她出去?”獄中看守低聲問來探望的兩名舊部。胡筠搖頭:“放我,你們就得死,這賬不合算。”她相信組織終會明白是非,卻沒等到那一天。1934年1月,胡筠被錯殺,時年三十二歲。
張警吾同年遇害。盡管如此,他留下的歌謠繼續在山野傳唱,他和胡筠的故事也被湘北老兵掛在嘴邊。多年后,中央文件為胡筠平反,追認革命烈士稱號。彭德懷回顧當年,談及這位女司令只說一句:“好手,好手!”短短四字,勝過千篇評功記。
從擠破封建藩籬的少奶奶到率領百人突圍的女司令,再到屈死獄中的烈士,胡筠用七年時間走完了常人難以想象的道路。她留給后人的,不只是熱血與槍火,更有那份明知艱險也要迎上去的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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