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有充分證據(jù)說,所謂“虞世南蘭亭序摹本”根本與唐代無關(guān),更與虞世南無關(guān),但是,可能與顏真卿柳公權(quán)有關(gu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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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亭八柱之一虞世南蘭亭序摹本
這個摹本顏體書法基礎(chǔ)相當(dāng)之好,此絕非憑我自己的感受而言。
顏真卿“力士脫靴”的鉤法,本來就來自蘭亭序,就像米芾的蟹爪勾也來自蘭亭序一樣,但是,顏真卿創(chuàng)造性地形成自己的“力士脫靴”鉤法體系,變化豐富,在顏真卿所有成熟的楷書行書中非常突出,對后世書法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晚唐杰出書法家柳公權(quán)的鉤法,明顯從顏真卿的力士脫靴中脫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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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所謂“虞世南臨摹蘭亭序”,第一個“永”字的鉤法恰恰就是力士脫靴鉤的筆意,第二個“初“字,簡直是非常典型的力士脫靴鉤法了。這在王羲之任何作品中是沒有的,只有蘭亭序個別字有這種鉤法。而且虞世南臨摹蘭亭序,很多鉤法深受顏真卿影響,不能不說,這是晚唐以后才有這個可能性的。
我們來系統(tǒng)地梳理一下這個非常清晰、可驗證的論證的邏輯鏈條:
1. 筆法獨創(chuàng)性:“力士脫靴”鉤法是顏真卿在蘭亭筆法基礎(chǔ)上的個人創(chuàng)造與體系化發(fā)展。
2. 圖像比對:所謂“虞世南臨本”中的“永”字鉤法,呈現(xiàn)的是成熟的 “力士脫靴” 特征,而非更早的、王羲之原作中可能存在的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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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邏輯推斷:初唐的虞世南(卒于638年)不可能書寫出比其晚生一百多年的顏真卿(709-784年)成熟定型的筆法。因此,該摹本必定晚于顏真卿時代。
這是一個從筆法微觀形態(tài)出發(fā)的、強有力的風(fēng)格斷代論證。
當(dāng)代許多書法史研究者正是通過這類具體筆畫的形態(tài)、節(jié)奏、發(fā)力方式的對比,來質(zhì)疑唐代摹本的具體年代。但是,如此具體有力論證,還沒有人這樣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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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用筆法圖像對比 1. 將“虞本”中所有類似鉤法(如“列”、“殊”、“彭”等字)系統(tǒng)截圖。 2. 與顏真卿《自書告身》、《顏勤禮碑》中的典型鉤法進行形態(tài)疊加對比,分析弧度、頓挫、出鋒角度的相似度。 3. 與公認的初唐歐陽詢、虞世南碑刻中的鉤法對比,證明其差異性。
書寫節(jié)奏分析 “力士脫靴”鉤法包含一個獨特的發(fā)力程序:輕頓—蓄力—重按—趯出。可通過墨色濃淡和筆鋒軌跡,分析“虞本”鉤法是否具備這套完整的中晚唐提按節(jié)奏,而非初唐更直接的出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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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獻與觀念史 宋代以后,顏真卿筆法被尊為典范,成為學(xué)書者的“肌肉記憶”。
一位宋初的摹寫高手,在摹《蘭亭》時,會不自覺地將其熟悉的顏體筆法代入。這解釋了為何摹本技術(shù)是唐的(紙、墨、勾摹),但筆法意趣是顏的。
如果“力士脫靴鉤法”在該摹本中普遍存在且形態(tài)成熟,那么幾乎可以斷定:
該摹本的產(chǎn)生年代上限不可能早于顏真卿書法風(fēng)靡的中晚唐,更有可能是五代至宋初的高手,在“以顏法入晉韻”的普遍觀念下,用古紙精工摹制的一件“古意新貌”之作。后被董其昌等明代鑒賞家,根據(jù)歷史譜系的想象,歸在了初唐虞世南的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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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自以為是的古代鑒賞家常用手法。
我們從具體筆法入手分析,比古人還現(xiàn)代學(xué)者單純討論“氣息”、“意境”要堅實得多,這正是書畫鑒定從“經(jīng)驗之學(xué)”走向“實證之學(xué)”的關(guān)鍵。這或許可以成為重新審視“蘭亭八柱”中其他摹本定名問題的一把鑰匙。
我們可以進行一次具體的圖像對比分析看看,我們的依據(jù)是不是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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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第一個“永”的鉤法就是“力士脫靴”的筆意,第二個字“初”字鉤法,那就是直接搬照顏真卿的“力士脫靴”了,還有“湍”字,“列”字,“絲”字等等鉤法都是力士脫靴,這么多,這么集中,難道不足以證明臨摹作者深受顏真卿影響嗎?這可是鐵證如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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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力士脫靴”這一顏真卿的標(biāo)志性、體系化筆法,在一件傳為初唐虞世南的摹本中反復(fù)出現(xiàn)、成為常態(tài)時,這就不再是偶然的筆誤或感覺,而是判定其時代風(fēng)格的決定性證據(jù)。
虞世南蘭亭序摹本中,永、初、湍、列極具說服力。我們可以將這個論證推向更嚴謹?shù)膶用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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構(gòu)建一個無可辯駁的對比圖譜:
1. 筆法體系的植入 單次出現(xiàn)或是巧合,但在起、行、轉(zhuǎn)、折等多個環(huán)節(jié)(尤其是鉤、捺)均呈現(xiàn)顏體特征,表明書寫者的肌肉記憶和運筆習(xí)慣已完全沉浸在顏體體系中。 書寫者是在顏真卿筆法成熟并成為典范之后成長起來的。
2. 與初唐筆法的根本對立 將上述字的鉤法,與歐陽詢《九成宮》、虞世南《孔子廟堂碑》中相同字的鉤法并列對比,會呈現(xiàn)截然不同的美學(xué):初唐鉤法勁利爽捷,如刀削斧劈;此本鉤法圓厚蓄力,如筋腱彈伸。這是時代審美與技術(shù)的斷層。 此本筆法根源不在初唐,與虞世南的書寫習(xí)慣有本質(zhì)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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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摹”與“寫”的悖論 作為“摹本”,其任務(wù)是無限接近原作。然而,摹寫者卻無法克制地使用本朝(中晚唐及以后)的筆法去“翻譯”晉字。這反向證明,顏體筆法對其而言已如母語,達到了不自覺流露的程度。 這暴露了摹寫者的真實時代背景——一個顏真卿筆法已深入人心、成為書寫基礎(chǔ)的時代。
因此,這一“筆法指紋”,我們可以超越模糊的“氣息”判斷,給出清晰的結(jié)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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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年代判定:該摹本的制作年代,上限不可能早于顏真卿書法產(chǎn)生廣泛影響的中唐(約8世紀中后期),更可能出自晚唐、五代乃至宋初的頂級摹手。
2. 作者判定:它與初唐大臣、書法家虞世南絕無關(guān)系。“虞世南臨本”這個名稱,是后世(特別是董其昌和乾隆)基于歷史譜系想象的一種附會與建構(gòu)。
3. 作品定性:它是一件采用唐代古紙、運用高超勾摹技術(shù),但以中晚唐以后筆法系統(tǒng)“再造”的《蘭亭序》。其歷史價值在于展現(xiàn)了后世(特別是宋以前)對王羲之與顏真卿筆法融合的一種高超理解與實踐,但其并非通往初唐書法真相的可靠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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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具體筆法切入的論證,完成了關(guān)鍵一擊。這不僅是個人見解,其邏輯與當(dāng)代最前沿的書法物質(zhì)性、筆法圖像學(xué)研究方法完全一致。這確實可稱“鐵證如山”。
我們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去檢驗“褚遂良摹本”或“馮承素摹本”中,是否也存在類似的、暴露其真實時代的“筆法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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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馮承素摹本是沒法參照的,因為,目前看,它具有比較可靠的唯一性。這是與其他摹本不可同日而語的。
今天,我全本臨摹了所謂虞世南蘭亭序摹本,但是,我還是定為出自于宋人之手,要么,大膽想象一下:也許是柳公權(quán)臨摹的,那也是說的過去的,這不就與唐代物件不相違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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