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舊文。
天婦羅這玩意,在日本叫天婦羅;在臺灣叫甜不辣——當(dāng)然也已經(jīng)不同了:臺灣把魚糜加淀粉油炸搭配甜辣醬,做了本土化改良,只讀音還隱約看得出端倪來。
一種說法,葡萄牙人愛吃魚,又信天主教;逢大齋期,禁吃肉了,就吃魚:奶油面糊,裹好了水果或海鮮,炸了吃。又不破戒,又中吃,兩全其美,所謂ad tempora quadragesima,大齋期。16世紀(jì),葡萄牙傳教士去了日本,帶去了火繩槍地球儀和“大齋期”。
日本人管西班牙葡萄牙人叫南蠻,管火繩槍叫鐵炮,管基督徒Christians叫切支丹,一看這個“大齋期”:這玩意讀音不是tempura么?好,就叫天婦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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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婦羅到來前,日本人也沒少吃油炸物,就是所謂揚(yáng)物。但葡萄牙人面糊油炸的料理法,在日本發(fā)揚(yáng)光大:太缺油水啦!
18世紀(jì)中期前,天婦羅還是屋臺食物:路邊攤快餐。江戶城手工業(yè)者多,又多旅游者,日常路邊快餐:隨手可就的握壽司;小麥粉和蕎麥粉混合煮罷的蕎麥面,以及天婦羅。
到街上吃天婦羅的原因之一,是怕著火。
老年間做天婦羅的法子,一是深鍋,經(jīng)得起160度以上油熱;二要好面衣:雞蛋、冷水、小麥粉揉混來做面衣;三就是好食材:如果能在好季節(jié)趕上伊勢灣大龍蝦——伊勢海老——來做天婦羅,那就算奢侈品了。
古代平民愛吃天婦羅,也難怪:平民日本人缺肉食,看見高熱量就心猿意馬。天婦羅哪怕是炸個藕或野菜,好歹有麥粉有蛋汁,還有油水。江戶時代,平民吃天婦羅,慣常是炸得油黃焦脆,淋醬油吃;上等人光吃油炸物嫌膩,于是會用味霖蘿卜生姜柑橘汁海鹽柚子味噌來調(diào)味,以清鮮酸甜的味道,消解天婦羅的油膩。
日本人吃食方面,最善于用極少的食料,磨無限的功夫,而且引以為豪,覺得這是職人的本分;而且地域觀念極重,關(guān)西人覺得江戶口味甜濃,江戶人覺得關(guān)西人淡出個鳥來。九州有種天婦羅衍生的薩摩揚(yáng)基本是沙丁魚、烏賊魚、鯖魚或其他魚或蔬菜,切片,腌過,再油炸來吃。
據(jù)說以前裹面衣粉,蛋白多的稱“銀婦羅”,蛋黃多的稱“金婦羅”。蛋白多的更柔膩,蛋黃多的更香酥;還有人拿海苔卷裹了壽司再炸的天婦羅、梅子干腌罷的天婦羅、饅頭天婦羅,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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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代的雜志說,天婦羅的面衣必須少面筋,炸出來薄而且脆。好的天婦羅,外頭的面糊不能滯口粘膩,吃上去刺啦一聲,便直抵其肉,面糊只該提供香和脆的作用。
按挑剔的傳統(tǒng)食家筆記,會說得神乎其神:要眼觀看得見食材變化;耳聞聽得見油炸時聲音的變化(油的聲音會隨著溫度升高而變尖銳);鼻嗅能時刻汲取氣味;手觸對油溫的變化了如指掌……講究些的,還要用冰水糅合面衣,以維持面衣的制作溫度,保持面衣口感——我很懷疑說這么多條件,是為了提高價(jià)格。
傳說江戶城大奧以前一度不許吃天婦羅,怕著火;但1867年幕府終結(jié)時,德川慶喜住處挖出過五寸大盤,就是裝天婦羅的。一笑。
德川家康經(jīng)過大阪冬之陣與夏之陣,元和偃武一統(tǒng)日本,然后生病過世,逸話就說是因?yàn)榫┒几簧淌兰也栉萸宕危o大御所獻(xiàn)了鯛魚天婦羅。我很懷疑這玩意是不是真的。
更可能是家康吃了一輩子麥飯,到老來解決大阪,心無掛礙,知道命不久矣,17世紀(jì)初的鯛魚天婦羅,調(diào)味大概不豐富,但大概可以外酥里嫩,新鮮出爐,家康自己隱忍一生,看大油高熱量當(dāng)前,大概懶得規(guī)行矩步繼續(xù)忍著了:吃兩口天婦羅就當(dāng)放縱一下享受人生了吧,就像那些垂危老人,“想吃點(diǎn)啥就吃點(diǎn)啥唄!”
《孤獨(dú)的美食家》漫畫里有一集,說某家素拉面太素了,為了給客人一點(diǎn)油水,就在拉面湯里下天婦羅碎屑,想起來有點(diǎn)怪。
但冷蕎麥面館的天婦羅,確實(shí)都還炸得不錯:有點(diǎn)像重慶火鍋館的炒飯泡菜大多很好吃、廣式蛇肉館的燒臘都很出色似的:
味道淡雅的吃食店,往往很擅長做點(diǎn)油的,也算是搭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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