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有機會站到哈薩克斯坦的阿拉爾斯克港口,你或許會被眼前的景象觸動:漁船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劃過,似乎昭示著一種久違的生機。
但如果你再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烏茲別克斯坦穆伊納克鎮,那綿延無盡的干涸湖床,像一塊巨大的傷疤,橫亙在大地上,上面銹跡斑斑的 “船只墓地” 無聲地訴說著令人心碎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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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曾是世界第四大湖 —— 咸海。而今,它北部的微光與南部的死寂,如同兩幅截然不同的景象,清晰地展示了一場跨越半個多世紀的生態浩劫。
這場浩劫,不只是湖泊的消失,更是 7000 萬中亞人民生計的劇變,是人類發展史上一個沉痛的教訓,也是一場至今仍在艱難推進的自我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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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種植引發的連鎖反應
阿姆河與錫爾河作為咸海的兩大水脈,滋養著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等六國的廣袤土地,其中錫爾河 78% 的水資源形成于吉爾吉斯斯坦境內,阿姆河 80% 以上的徑流來自塔吉克斯坦的冰川與山區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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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 60 年代起,為實現大規模棉花種植的產業目標,流域內開啟了大規模水利工程建設,灌溉面積在四十年間翻了一番,突破 800 萬公頃,灌溉農業用水占比飆升至 90%,成為地區 60% 人口就業和 30% GDP 的核心支撐。
這種以資源透支為代價的粗放式發展模式,導致兩條母親河的取水量成倍增長。數據顯示,阿姆河水資源利用率達到 100% 至 110%,錫爾河更是高達 130% 至 150%,遠超河流自然補給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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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常年匯入咸海的澤拉夫尚河,自 70 年代后徑流被完全截留用于灌溉,徹底與咸海斷開水文聯系。
河流入湖水量的急劇減少,使得咸海水面以每年平均縮減 2000 平方公里的速度持續萎縮,到 21 世紀初,湖面面積已不足原始規模的 10%,裸露的湖床形成了 5 萬多平方公里的 “咸海荒漠”,成為全球第四大荒漠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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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床裸露帶來的連鎖反應迅速顯現:干涸的湖底沉積著數千萬噸鹽分和農業灌溉殘留的化肥、農藥,強風卷起的鹽塵暴每年覆蓋周邊 10 萬平方公里土地,導致土壤鹽堿化加劇,農作物減產,甚至影響到數百公里外的哈薩克斯坦北部和俄羅斯南部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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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0 萬人的生存重構
穆伊納克鎮曾是中亞繁華的漁業重鎮,數萬居民依賴咸海的豐富漁產為生,當地罐頭加工業、漁業運輸業一度成為區域經濟支柱,產品遠銷周邊國家。
隨著湖水退去,海岸線從鎮邊逐漸退至 150 公里外,曾經煙波浩渺的湖面變成龜裂的鹽殼,年產萬噸的漁獲量驟降至零,漁業相關的 200 多家企業全部倒閉,數萬漁民失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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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穆伊納克鎮,只剩下銹跡斑斑的漁船殘骸組成的 “船只墓地”,成為 “災難旅游” 的特殊景點。
生態災難的影響遠不止于漁業。裸露的湖床成為鹽塵暴的策源地,含有高濃度鹽分和化學物質的沙塵覆蓋農田,導致農作物生長環境惡化,周邊地區小麥、水稻產量下降 30%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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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鹽塵暴加劇了當地呼吸系統疾病、皮膚病的發病率,兒童哮喘患病率是周邊非受影響地區的 5 倍,人均預期壽命較流域上游地區低 8 年。
氣候也因失去湖泊的調節作用變得極端,夏季最高氣溫較往年升高 4-6℃,冬季最低氣溫下降 5-7℃,降水分布不均現象加劇,干旱與洪澇災害交替頻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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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災難波及整個中亞流域的 7000 萬人口,上下游國家因水資源分配產生的利益分歧日益凸顯。
上游的塔吉克斯坦和吉爾吉斯斯坦依賴水電產業發展,冬季需要最大化釋放水庫水量發電以滿足供暖需求;下游的烏茲別克斯坦、土庫曼斯坦等國則在夏季棉花灌溉期需要大量水資源,這種時空需求的沖突導致跨國水資源矛盾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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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 1996 年簽署的《咸海流域水資源戰略基本規定》明確了各國用水配額,其中烏茲別克斯坦獲得 53.6% 的水資源分配,但實際執行過程中受氣候波動、工程設施差異等因素影響,配額并未得到有效落實,進一步加劇了區域民生困境。
跨國合作的生態實踐
面對日益嚴峻的生態危機,中亞國家開始尋求跨國合作的解決方案。在中國與中亞國家的合作框架下,位于烏茲別克斯坦努庫斯的咸海國際創新中心成為技術攻關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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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科學院新疆生態與地理研究所的科研團隊帶來鹽角草、梭梭、沙棘等十余種耐鹽耐旱植物種子,在當地建立 “光伏 + 生態” 鹽生植物園,通過光伏發電為灌溉系統供電,既解決了鹽堿地灌溉的能源問題,又通過植物種植逐步改善土壤結構,目前已成功改良鹽堿地 3000 多公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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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節水農業領域,中烏合作的 “光伏 + 棉花水肥一體化” 示范區成效顯著。通過采用覆膜滴灌、智能水肥一體機、土壤墑情監測系統等技術,棉田灌溉用水量降至當地傳統種植模式的 70%,化肥利用率提高 25%,籽棉畝產達到 307 公斤,是當地平均產量的兩倍多。
這種生態保護與經濟發展協同的模式,為區域農業轉型提供了可復制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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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 2025 年,中國與中亞國家已搭建起上合組織農業技術交流培訓示范基地、中亞農業研究中心等多個合作平臺,在 8 個海外農業科技示范園推廣節水灌溉、鹽堿地改良、抗旱作物培育等技術,覆蓋面積超 10 萬公頃。
區域內的跨國協調機制也在逐步完善。咸海流域委員會定期召開成員國會議,協調水資源分配方案,推動跨境水利工程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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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薩克斯坦境內的咸海北部區域,通過修建科卡拉爾大壩調節入湖水量,目前湖面面積已恢復至原始規模的 28%,部分區域重新出現漁業活動;而南部烏茲別克斯坦境內的湖區因水資源補給不足,仍處于近乎干涸的死寂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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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在穆伊納克鎮舉辦的 “Stihia” 電子音樂節,吸引著上萬名參與者聚集在船只墓地,這場以生態反思為主題的活動,成為人們銘記教訓、呼吁環保的獨特載體。
結語
咸海的萎縮歷程,是人類發展與生態保護失衡的典型樣本。從大規模棉花種植引發的水資源透支,到 7000 萬人口生計的被動重構,半個多世紀的生態變遷留下了深刻警示:水資源作為區域發展的核心紐帶,其合理分配與可持續利用直接關系到跨國產能合作、民生福祉與生態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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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中國與中亞國家通過技術輸出、平臺共建、跨國協調等方式推進的生態治理實踐,為咸海復蘇帶來了新的希望,光伏治沙、節水農業、鹽堿地改良等技術創新正在重塑人與自然的關系。
這場跨越國界的生態救贖,不僅是對過往粗放式發展模式的深刻反思,更彰顯了區域合作應對全球性環境挑戰的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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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態修復是一項長期工程,咸海的完全復蘇可能需要數代人的努力,但只要堅持科學治理、利益共享、責任共擔的原則,持續推進技術創新與跨國協作,就能讓 “中亞明珠” 的微光逐漸擴大,為子孫后代留下可持續發展的生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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