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將星失位,恨意深植
1946年,南京城剛從八年抗戰(zhàn)的硝煙里緩過勁兒來,還沒來得及喘勻乎氣,另一場更大的風暴已在醞釀。
國防部的大樓里,人來人往,個個西裝革履,肩上扛著能砸死人的金星。這地方,空氣里都飄著權力的味道,混雜著雪茄和發(fā)霉的官僚氣息。
此刻,一場看不見刀光劍影的廝殺,正為了國民黨“五大主力”之首——74軍的未來歸屬,進入了白熱化。
這支打滿全場、從淞滬血戰(zhàn)到湘西會戰(zhàn)沒慫過的王牌,要被改編成整編第74師。
部隊還是那支部隊,但“軍”改“師”,軍長變師長,這名頭一換,里頭的道道可就深了。
兩個最熱門的人選,擺在了蔣介石的案頭。
一個是李天霞,黃埔三期的大師兄,論資歷,在74軍這幫人里是蝎子拉屎——獨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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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團長干到師長,抗戰(zhàn)的槍林彈雨里滾出來的,身上大小幾十個傷疤就是他的軍功章。
按理說,這74師師長的寶座,怎么著也該他李天霞來坐。
軍中不少人都這么琢磨,覺得這事兒板上釘釘。
另一個,是張靈甫。
黃埔四期的學弟,長得人高馬大,一雙眼睛跟鷹似的,透著股子傲氣。
要說打仗,張靈甫也是一把好手,特別是上高會戰(zhàn)奇襲張古山,一戰(zhàn)封神,成了軍中的明星人物。更要命的是,他不光是老上司王耀武的心頭肉,更是蔣介石眼里的“忠勇之士”。
這種人,在官場上叫“圣眷正隆”。
消息還沒公布,南京城的酒局飯桌上,風言風語就傳開了。
李天霞坐在自家公館里,一杯接一杯地灌著悶酒。
他心里跟明鏡兒似的,這事兒懸了。
資歷?
軍功?
在“偏愛”這兩個字面前,屁都不是。
他恨的不是張靈甫比他能打,而是這個世界太不講道理。
他李天霞拿命換來的東西,人家張靈甫靠著跟對人,就能輕松撬走。
最終,國防部的一紙調令,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李天霞臉上。
張靈甫,整編第74師中將師長。
李天霞,調任整編第83師中將師長。
明面上看,都是中將師長,平級調動,誰也說不出什么。
可誰不知道,74師是天之驕子,全副美械,是老頭子的心肝寶貝;而83師,說難聽點就是個后娘養(yǎng)的,裝備、兵員都差著一大截。
這哪是平調,這分明是把他李天霞一腳從權力的核心圈子里踹了出去。
授銜儀式那天,南京的天氣格外好,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張靈甫一身嶄新的將官服,胸前的勛章閃閃發(fā)光,站在臺上,說不出的風光。
而李天霞,被安排在臺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像個局外人,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儀式結束,一群將官圍著張靈甫道賀,馬屁聲不絕于耳。
張靈甫春風得意,端著酒杯一路應酬過來,正好經過李天霞身邊。
他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拍了拍李天霞的肩膀,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霞公,以后還要多仰仗您這位老大哥策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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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公”這個稱呼,本是尊稱,可從張靈甫嘴里說出來,卻充滿了施舍和炫耀的味道。
李天霞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肌肉在抽搐。
他強壓著心頭的怒火,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不敢當,張師長前途無量。”
那天晚上,李天霞在自己的親信面前,摔了最心愛的紫砂壺,通紅的眼睛里滿是血絲,一字一頓地吼道:“他媽的!姓張的,你給老子等著!早晚有一天,我要讓你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這句淬了毒的誓言,像一顆種子,深深埋進了李天霞的心里。
02 孤軍冒進,圍點打援
機會,有時候來得比想象中快得多。
1947年5月,山東的沂蒙山區(qū),湯恩伯指揮著幾十萬國軍,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插向魯中解放區(qū)。
他的計劃很簡單粗暴:以整編74師這把最鋒利的尖刀為中路主攻,李天霞的83師和黃百韜的25師為左右兩翼,三路并進,直搗華野指揮部所在地——坦埠。
張靈甫太想立功了。
拿下74師師長的位置后,他急需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來證明,老蔣和王耀武沒看錯人,他張靈甫不是靠關系上位的軟蛋。
這種急于證明自己的心態(tài),讓他像一頭聞到血腥味的猛獸,甩開膀子就往前沖。
他的74師,裝備精良,士兵訓練有素,一路攻城拔寨,打得順風順水。
勝利麻痹了張靈甫的神經,他開始瞧不上土里土氣的共軍,更沒把兩翼慢吞吞的友軍放在眼里。
他的部隊像一把楔子,越插越深,不知不覺中,已經和左右兩翼的李天霞、黃百韜拉開了幾十公里的距離。
他以為自己是獵人,卻不知道,在沂蒙山那層層疊疊的褶皺里,另一雙更銳利的眼睛早已盯上了他。
粟裕,這個后來讓國軍將領聞風喪膽的名字,此刻正不動聲色地編織著一張巨網。
他看準了張靈甫的驕兵心態(tài)和國軍各派系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定下了一條毒計——“猛虎掏心”。
你不是想當英雄嗎?
那就讓你當個夠,等你沖到最前面,我一把掐斷你的后路,關門打狗。
5月13日夜,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華野第1、第8縱隊像兩把無聲的尖刀,在夜幕的掩護下,神不知鬼不覺地穿插到了74師的背后。
一夜之間,風云突變。
當張靈甫從地圖上發(fā)現(xiàn)自己與83師、25師的聯(lián)系被徹底切斷時,后背的冷汗瞬間濕透了軍裝。
那個不可一世的王牌師長,終于感到了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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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迫收縮兵力,退往一個叫“孟良崮”的地方。
這是一片光禿禿的石頭山,易守難攻。
張靈甫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固守待援,中心開花”這個戰(zhàn)術上。
他相信,只要自己能頂住,幾十萬友軍從四面八方壓過來,內外夾擊,一定能反敗為勝。
一封封告急電報雪片般地飛向南京,飛向徐州,更飛向近在咫尺的李天霞和黃百韜。
電波里,張靈甫的聲音第一次沒了往日的傲慢,充滿了焦急和懇求。
03 十里之遙,咫尺天涯
李天霞的指揮部里,電報員一遍遍地念著來自湯恩伯、來自蔣介石、來自張靈甫的電令、手令和哀求。
每一封電報的措辭都比上一封更嚴厲,更急迫。
“全力增援74師,如有延誤,軍法從事!”湯恩伯的電報幾乎是在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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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霞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只是慢條斯理地在地圖上比劃著。
從他的位置到孟良崮,直線距離不過十公里,翻過兩座小山包,正常行軍,三個鐘頭就能到。
這十公里,是張靈甫的生命線。
但對李天霞來說,這十公里,是他等待了一年多的復仇之路。
他開始了一場精心策劃的表演,一場足以載入史冊的、登峰造極的敷衍大戲。
“命令!第一旅派出一個連,帶上所有能帶的報話機,立刻向孟良崮方向攻擊前進,一定要把聲勢給我造出來!”
李天霞下達了第一道命令。
一個連,去救一個整編師?
這簡直是拿雞蛋去碰石頭。
但這個連帶上了十幾部報話機,一路上不停地呼叫,在電臺里冒充整個旅的番號,一會兒是“xx團已占領xx高地”,一會兒是“我旅正與共軍激戰(zhàn)”。
這出“無線電上打勝仗”的戲碼,演得有聲有色,既能向上峰交差,又能迷惑山上的張靈甫,讓他以為救兵真的來了。
張靈甫在山洞里聽著電臺里傳來的“捷報”,一度燃起了希望。
可一天過去了,連一個援兵的影子都沒看到,他才明白自己被耍了。
他氣得破口大罵,抓起話筒,直接向李天霞喊話,聲音嘶啞,近乎哀求。
眼看戲演不下去,蔣介石的嚴令也到了,李天霞才慢悠悠地進行第二步。
他把57團團長叫來,當著眾人的面,義正辭嚴地命令他:“火速增援孟良崮,不惜一切代價,打通與張師長的聯(lián)系!”
可團長前腳剛走,李天霞的機要秘書后腳就用電話追了上去,傳達了師長的“口諭”:“保存實力,相機行事,不要打光了本錢。”
那個團長也是個明白人,接到這前后矛盾的命令,心里頓時亮堂了。
帶著部隊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一遇到華野的阻擊陣地,放幾排槍就立刻后撤報告“共軍火力兇猛,無法前進”,很快就被“擊潰”了。
此時,83師的主力部隊,就在離戰(zhàn)場不遠的地方“穩(wěn)扎穩(wěn)打”。
李天霞不斷地向南京發(fā)電報,理由找得冠冕堂皇:“山區(qū)地形復雜,共軍工事堅固,阻擊異常猛烈,我部正逐次推進,穩(wěn)扎穩(wěn)打。”
這個“穩(wěn)扎穩(wěn)打”的結果是,每天的推進速度,不足兩公里。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另一側的黃百韜。
黃百韜的25師也想保存實力,但他更怕老蔣秋后算賬。
他咬著牙派出了一個主力旅,玩了命地往前沖,一度打到了距離孟良崮只有五公里的天馬山,甚至能聽到主峰上的槍炮聲。
而李天霞的部隊,始終在十公里外徘徊,甚至和負責阻擊他們的華野部隊形成了“對峙不交戰(zhàn)”的詭異默契。
大家心照不宣,你別打我,我也別打你,一起等著孟良崮上的好戲收場。
5月15日,華野的總攻開始了。
炮彈像冰雹一樣砸在孟良崮上,整座山頭都被硝煙和火光吞噬。
張靈甫的指揮部里,電臺里不斷傳來各處陣地失守、彈藥耗盡的絕望呼喊。
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他抓起筆,給李天霞發(fā)去了最后一封電報,字字泣血:“霞公,弟部已到最后關頭,望兄速以主力馳援,遲則恐無相見之日!”
李天霞接到電報時,正端著一碗熱湯。
他看了一眼電報,面無表情地遞給參謀長,淡淡地說:“回電:已令各部奮力推進,兄勿憂。”
然后,他繼續(xù)喝他的湯,仿佛那封電報只是一張無關緊要的廢紙。
他心里的小算盤打得清清楚楚:現(xiàn)在去救,就是把自己的83師往火坑里推,救出來還好,要是也陷進去,自己就徹底玩完。
不救,張靈甫和74師覆滅,老蔣肯定要追責,但自己手里有兵,背后有黃埔三期那幫老同學撐著,最多撤職查辦,總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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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仇,加上冷酷的利益算計,徹底壓倒了所謂的“袍澤之情”和“軍人天職”。
5月16日中午,孟良崮主峰失守。
張靈甫在山洞里,向南京發(fā)出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封電報,痛斥“友軍見死不救,尤以李天霞部延誤時機,致全師覆沒”,隨后自殺身亡。
而此時的李天霞,正率領著他那“穩(wěn)扎穩(wěn)打”的83師主力,在距離戰(zhàn)場十公里的桃墟鎮(zhèn)悠閑地休整。
他甚至下令部隊“構筑防御工事,防止共軍反撲”,徹底斷了張靈甫最后一絲生機。
04 敗軍之將,再獲兵權
74師全軍覆沒的消息傳到南京,老蔣氣得當場掀了桌子,嘴里罵著“娘希匹”,下令將所有救援不力的將領統(tǒng)統(tǒng)抓起來嚴辦。
李天霞被押到了軍事法庭。
所有人都以為,這個“見死不救”的罪魁禍首死定了。
可李天霞是誰?
他是個天生的演員和賭徒。
在法庭上,他上演了一出顛倒黑白的好戲。
他先是聲淚俱下,拿出偽造的57團傷亡報告,痛心疾首地表示自己“已派主力全力救援,奈何共軍阻擊實在過于頑強,部隊傷亡慘重,實在是有心無力”。
接著,他又偽造了多份與張靈甫的通訊記錄,證明自己“多次建議張師長突圍,但他固執(zhí)己見,非要固守待援,最終錯失良機”。
這套說辭,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盡心盡力卻回天乏術的忠勇之將。
再加上顧祝同、王耀武這些黃埔系的大佬在背后使勁,暗中斡旋說情,最后的結果讓所有人大跌眼鏡:李天霞,僅以“作戰(zhàn)不力”的罪名被撤職下獄。
這牢,他也沒坐多久。沒過幾個月,外面戰(zhàn)事吃緊,兵敗如山倒,老頭子手底下缺人,李天霞又被他那幫老同學給“保釋”了出來。
1948年初,李天霞官復原職,竟然還被提拔了。
他被任命為整編第100軍軍長,這支部隊,由原74軍的殘部和地方保安團拼湊而成。
老蔣的意思很明白:用你李天霞的資歷去安撫這幫驕兵悍將,但又不明著給你核心兵權,敲打和利用一舉兩得。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重獲兵權的李天霞,還是那個把“保存實力”刻在骨子里的投機客。
在魯南戰(zhàn)場,他帶著部隊跟華野玩起了捉迷藏,消極避戰(zhàn),步步為營,打仗不行,保命第一。
可笑的是,當時整個國軍戰(zhàn)線都在潰敗,將領們普遍畏戰(zhàn)怯戰(zhàn),他這種“穩(wěn)健”的表現(xiàn),竟然沒被深究。
到了1948年9月,淮海戰(zhàn)役前夕,李天霞的官運更是好到爆棚,被晉升為第6兵團副司令兼第99軍軍長,成了李延年的副手。
這下,他手里的實權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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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矛盾很快就來了。
淮海戰(zhàn)役,黃百韜兵團被圍,李延年奉命率兵團北上解圍。
作為副司令的李天霞本應全力配合,但他那套老毛病又犯了。
他一邊找各種借口,一會兒說“側翼發(fā)現(xiàn)共軍主力”,一會兒說“補給跟不上”,拖延進軍速度,一邊還私自截留本該送往前線的彈藥補給。
更騷的操作是,他竟然越過司令李延年,直接向南京發(fā)電報,誣告李延年“指揮失誤,畏縮不前”,企圖玩一出火線奪權的把戲,取而代之。
然而,這一次,他的投機失算了。
黃百韜兵團最終全軍覆沒,老蔣雖然把李延年罵了個狗血噴頭,但也看清了李天霞“只懂內斗、不善作戰(zhàn)”的真實嘴臉。
戰(zhàn)后,并沒有對他進行任何晉升。
時間快進到1949年8月,大陸已經丟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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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霞被任命為第73軍軍長,跟著大部隊一路南撤,最后和他的老冤家——第6兵團司令李延年,一起退守到了福建沿海的一個孤島:平潭島。
一個是在孟良崮見死不救的“演員”,一個是在淮海戰(zhàn)役被他背后捅刀子的“受害者”,命運的安排就是這么操蛋,又把這兩個人捆在了一起。
一場比孟良崮更卑劣、更無恥的背叛,即將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島上上演。
05 金蟬脫殼,精心布局
1949年9月的平潭島,海風里都帶著一股末日的氣息。
島上的幾萬國軍殘兵,人心惶惶,誰都知道這里是守不住的。
但高層不這么想。
東南軍政長官陳誠,坐著軍艦親自登島視察,給守軍打氣。
他當著第6兵團司令李延年和第73軍軍長李天霞的面,指著地圖,唾沫橫飛地強調:“平潭是反攻大陸的跳板,是黨國的希望所在,務保勿失!”
李延年是個老實軍人,聽了長官的訓示,只是立正敬禮,表示“誓死達成任務”。
而李天霞,戲癮又上來了。
他知道這是自己洗白“孟良崮污點”的最后機會。
他一步搶上前,拍著胸脯,聲若洪鐘地向陳誠保證:“請長官放心!只要補給到位,我李天霞和73軍,必與島嶼共存亡!”
那演技,那氣勢,把陳誠感動得一塌糊涂,當場就許諾從臺灣調運重炮支援。
可笑的是,幾十門六零炮和戰(zhàn)防炮運到島上,才發(fā)現(xiàn)島上連條像樣的公路都沒有,重炮根本拉不上去,最后只能原船運回。
李天霞看著遠去的運輸船,心里冷笑一聲。
他比誰都清楚,73軍就是個臨時拼湊起來的爛攤子,士兵多是抓來的壯丁,槍都拿不穩(wěn),還“與島共存亡”?
那是自尋死路。
他嘴上喊著最響亮的口號,心里盤算的,全是如何第一個逃跑,以及,如何找個替死鬼。
這個替死鬼,他早就選好了——他的頂頭上司,李延年。
在勸說李延年登船的前一天晚上,李天霞私下找到了兵團參謀長孫鳴玉。
他沒提任何要求,只是將一根黃澄澄的金條和一張去臺灣的船票,悄悄塞到了孫鳴玉的手里。
他長嘆一口氣,拍著孫鳴玉的肩膀,壓低了聲音說:“孫兄,大勢已去,你我都是拖家?guī)Э诘娜恕@钏玖顬槿颂^方正,恐怕不知變通,若真死守此地,你我兄弟都得給他陪葬。這是兄弟的一點心意,萬一……我是說萬一有變,也好給嫂夫人和孩子們一個照應。”
這番話,軟硬兼施,威逼利誘,把所有的潛臺詞都說明白了。
孫鳴玉捏著那根沉甸甸的金條,看著李天霞那雙意味深長的眼睛,心里最后一點猶豫和良知,也隨之煙消云散。
9月15日凌晨,解放軍的總攻開始了。
炮聲震天,近百只木帆船鋪天蓋地而來。灘頭陣地的國民黨軍幾乎一觸即潰。
李天霞第一時間就把自己的軍部,從縣城撤到了李延年的兵團司令部所在地——觀音澳。
他沖進指揮所,臉上裝出焦急萬分的模樣,對李延年說:“司令!共軍炮火太猛,我們這里目標太大了!軍部和兵團部擠在一起,萬一被一發(fā)炮彈端了,整個島的指揮就全完了!”
他指著港口里停泊的一艘輪船“騖江號”,繼續(xù)他的表演:“司令,您看,不如您率司令部轉移到船上去,在海上指揮,既安全又能總攬全局!我李天霞,親自帶隊在灘頭死守,絕不讓共軍前進一步!您就放心在海上等我的捷報吧!”
李延年看著言辭懇切、就差指天發(fā)誓的李天霞,雖然心里有些疑慮,但覺得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海上指揮,確實能避開炮火,而把李天霞這個最能打的軍長留在岸上頂著,似乎也是最合理的安排。
他猶豫再三,最終勉強同意了。
一場精心設計的“金蟬脫殼”之計,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06 棄軍賣友,逃出生天
午夜時分,海面上漆黑一片。
李延年帶著司令部的十幾個核心人員,登上一艘小舢板,朝著港內的“騖江號”輪船劃去。
就在他們的小艇剛剛離開碼頭,還沒劃出多遠,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密集的機槍掃射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
槍聲和爆炸聲,都來自后方,聽起來像是共軍已經突破了防線,打到了跟前。
李延年心里一緊,回頭望去,只見岸上一片混亂。
他哪里知道,這“緊急戰(zhàn)況”,根本就是李天霞安排自己的親信,對著天空放槍、扔手榴彈,故意制造出來的混亂,目的只有一個——催促他趕快離開,別礙事。
而就在李延年的小舢板還在海浪中搖搖晃晃,奮力向“騖江號”靠近時,碼頭的另一邊,李天霞已經帶著自己的心腹衛(wèi)隊,悄無聲息地登上了另一艘早已加足馬力、整裝待發(fā)的“天平號”輪船。
“起錨!全速前進!目標,臺灣!”李天霞對船長下達了簡短而冷酷的命令。
他甚至沒有通知自己73軍的任何一個師長、團長。
上萬名士兵,還在灘頭陣地上稀里糊涂地抵抗,他們不知道,他們的軍長,已經把他們當成棄子,獨自逃命去了。
直到天快亮時,一些軍官才發(fā)現(xiàn)軍指揮部早已人去樓空,軍長逃跑的消息像瘟疫一樣散開,整個部隊瞬間崩潰。
士兵們丟下武器,瘋了一樣涌向海邊,爭搶任何能漂浮的東西,許多人因為船只超載,最終沉入冰冷的海水,成了李天霞逃亡路上的祭品。
“天平號”輪船在黑夜中劃開波浪,李天霞站在船頭,海風吹得他衣衫獵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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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反而立刻開始了他嫁禍的第二步。
他抓起船上的電臺話筒,親自向臺灣方面發(fā)報,聲音帶著“激戰(zhàn)后”的疲憊和悲壯:“報告總司令!平潭島戰(zhàn)況激烈,職部奉第6兵團司令李延年將軍口頭命令,為保存革命火種,率部突圍,現(xiàn)正向臺灣轉進!”
一封電報,就把“棄軍逃跑”變成了“奉命轉進”,為了讓這個謊言天衣無縫,他還特意讓已經被買通的參謀長孫鳴玉準備好說辭,隨時為他出庭作證。
9月16日上午,平潭島全線失守。
而李延年乘坐的那艘慢吞吞的“騖江號”,才剛剛抵達馬祖。
第二天,當他輾轉逃回臺灣時,等待他的不是慰問和安撫,而是一紙冰冷的逮捕令。
“擅自撤退,有虧職守”的罪名,已經被李天霞提前死死地扣在了他的頭上。
軍事法庭上,上演了一場丑陋的羅生門。
李天霞聲淚俱下,把自己描繪成一個忠心耿耿、被迫撤退的悲情英雄。他拿出了偽造的“戰(zhàn)況電報”,哭訴自己是如何在“戰(zhàn)況危急”和“上司命令”下,才忍痛離開的。
那個收了他金條的參謀長孫鳴玉,則成了壓垮李延年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出庭作證,言之鑿鑿地“證實”撤退命令確實是李延年親自下達的。
李延年百口莫辯。他像一頭憤怒的獅子,在法庭上咆哮,說自己從未下達過任何撤退命令,是被李天霞設計陷害。
可是,他拿不出任何直接證據(jù)。
最終,法庭宣判:李延年,有期徒刑12年,剝奪所有軍職。
而策劃了整場騙局的李天霞,再次憑借他那深厚的人脈關系網,在何應欽、顧祝同等人的說情下,僅因“作戰(zhàn)不力”,被輕判了8年。
孟良崮的“見死不救”,平潭島的“棄軍賣友”,兩次無恥的背叛,兩次匪夷所思的輕判。
李天霞的投機哲學,似乎再一次取得了勝利。
他不知道,命運所有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
07 窮途末路,再設騙局
1953年,李天霞因為“獄中表現(xiàn)良好”,提前獲釋。
當他走出監(jiān)獄大門,呼吸到自由的空氣時,卻發(fā)現(xiàn)整個世界都變了。
臺灣,已經不是他熟悉的那個官場了。
老蔣痛定思痛,正在大力整飭軍紀,清洗內部。
像他這樣背著“孟良崮見死不救”、“平潭島棄軍賣友”雙重污點的將領,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昔日那些稱兄道弟的同僚,如今見到他都繞著走。
他雖然被授予了一個“國防部參議”的虛職,聽著好聽,其實就是個領干薪的閑職,沒有任何權力,薪水微薄得只夠勉強糊口。
那個曾經在戰(zhàn)場和官場上叱咤風云的李中將,徹底成了一個邊緣人。
從云端跌落泥潭的滋味,比殺了他還難受。
他不甘心,他試圖重返權力中心,多次通過黃埔舊友的關系去游說,但沒人敢再用他。
他的名字,已經和“不忠、不義、不恥”劃上了等號。
走投無路之下,李天霞骨子里那股“投機取巧”的勁兒又上來了。
既然官場走不通,那就走偏門。他想到了一個絕妙的“發(fā)財大計”。
他利用自己曾是平潭島防衛(wèi)司令官的身份,開始在昔日的同僚和一些有錢的富商圈子里散布一個極具誘惑力的消息:二戰(zhàn)時期日本那艘滿載黃金的沉船“阿波丸號”,就沉沒在他當年駐防的海域附近!而他,李天霞,手里掌握著那艘船精確的坐標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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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這個騙局看起來更真實,他下足了血本。
他先是偽造了一套“軍方許可打撈文件”和一張看起來神秘莫測的“沉船坐標圖”。
圖紙用牛皮紙繪制,邊緣故意做舊燒焦,上面用紅藍鉛筆畫滿了各種經緯度和水文標記,唬得人一愣一愣的。
接著,他又找來兩個曾在海軍服役、窮困潦倒的舊部,封他們?yōu)椤凹夹g顧問”,天天帶著他們在茶樓酒肆高談闊論,討論“打撈方案”。
最絕的是,他還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塊銹跡斑斑的船體鐵片和幾枚看不清年份的外國錢幣,煞有介事地對投資者說:“這是兄弟當年駐防平潭時,派水鬼潛下去摸上來的‘物證’!黃金、白金、工業(yè)鉆石,堆積如山!現(xiàn)在萬事俱備,只差一筆啟動資金,用來租船和購買設備。”
他聲稱,只需要籌集新臺幣50萬元作為啟動資金,一旦打撈成功,所有參與者可以分得三成黃金!
在那個物質匱乏、人人都想一夜暴富的年代,這個“黃金夢”的誘惑力是致命的。
短短三個月,李天霞就從二十多個被貪婪沖昏頭腦的投資者手里,騙取了總計約新臺幣20萬元的巨款。
這筆錢,在當時足夠在臺北市中心買下一棟像樣的房子。
一個失勢的中將,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兜售黃金夢的街頭騙子。
他把戰(zhàn)場上的欺騙和算計,原封不動地搬到了生活中,自以為還能像以前一樣,玩弄所有人于股掌之上。
08 東窗事發(fā),三度入獄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時間一晃幾個月過去了,李天霞的“打撈工程”卻遲遲沒有動靜。
每當有投資者問起,他總是以“天氣不佳,風浪太大”或者“設備正在從國外采購”為由搪塞過去。
終于,一個比較精明的投資者起了疑心。
他托關系,偷偷拿著李天霞給他的“軍方許可文件”去軍方核實,得到的結果是:所有文件,全部是偽造的!
騙局,瞬間敗露。
1960年7月,被騙的投資者們集體向臺北地方法院報案。
李天霞被正式起訴,警察找上門來的時候,他還在高級公寓里摟著情婦做著他的黃金大夢。
庭審現(xiàn)場,李天霞試圖故技重演。
他先是擺出一副自己也是受害者的無辜嘴臉,聲稱自己是被一個信賴的“老部下”給騙了,那個“老部下”拿著大家湊的錢卷款跑路了。
接著,他又當庭拿出那張偽造的海圖,煞有介事地向法官解釋“沉船位置的復雜性”,辯稱自己“籌款確實是為了打撈,只是運氣不好,還沒找到沉船”,想把詐騙罪變成“投資失敗”的民事糾紛。
然而,這一次,沒人再相信他的表演了。
檢方準備的證據(jù)鏈,如同一座大山,將他死死壓住。
筆跡專家的鑒定報告,證明所有“軍方文件”均出自李天霞親筆偽造;銀行的資金流向記錄,清楚地顯示他將大部分贓款用于租住高級公寓、出入酒樓舞廳、為情婦購買珠寶等個人揮霍。
最戲劇性的一幕,出現(xiàn)在證人質詢環(huán)節(jié)。
當檢方傳喚一個關鍵證人時,所有人都驚呆了——出庭的,竟然是當年在平潭島案中為李天霞作偽證、把李延年送進監(jiān)獄的前參謀長孫鳴玉!
或許是這些年良心不安,或許是與李天霞分贓不均心生怨恨,這個曾經的幫兇,此刻竟當庭翻供!
他不僅揭露了李天霞的黃金騙局,更顫抖著聲音,承認了當年在平潭島案中,是受了李天霞的賄賂才做的偽證。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李天霞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他指著孫鳴玉,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后竟在法庭上失態(tài)地癱倒在地。
天道好還,疏而不漏。
那個曾經幫他逃脫罪責的人,最終成了把他送進地獄的關鍵推手。
這場遲來的報應,充滿了諷刺。
1960年10月,臺北地方法院作出判決:李天霞犯詐騙罪,證據(jù)確鑿,判處有期徒刑1年8個月,并追繳全部贓款。
這是他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入獄。
他那套“投機取巧”的人生哲學,和他編織的黃金幻夢一起,徹底破產了。
09 孤苦伶仃,凄涼終局
1962年4月,李天霞刑滿出獄。
這一次,他真正地一無所有了。
妻子岳景華,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無休止的羞辱和貧困,早在他入獄期間就提出了離婚,變賣了家里僅剩的一點財產,遠走他鄉(xiāng),不知所蹤。
昔日的同僚故舊,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一個兩次入獄、還搞詐騙的將軍,在講究臉面的軍政圈里,就是一坨沒人愿沾的屎。
他只能搬到臺北郊區(qū)一處違章搭建的簡陋小屋里,靠著舊部們零星的接濟過活。
黃埔三期的同學、曾任軍長的李良榮,還念著點同窗之誼,偶爾會派人送來一些米面油鹽,但從不親自露面。
一個當年在73軍他手下干過的團長,每月會偷偷給他送些錢,但每次都是放下東西就走,不敢多作停留。
這些接濟,與其說是出于情誼,不如說是出于憐憫。
一個曾經的中將,淪落到如此地步,讓人唏噓。
但沒人再敢和他深交,他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反而像個隨時會爆炸的麻煩。
在無盡的孤獨、貧困和羞辱中,李天霞的身體迅速垮掉了。
1966年底,他被確診為尿毒癥。
1967年2月10日,是李天霞60歲的生日。幾個還念著舊情的老部下,冒險湊在一起,為他辦了個簡單的生日宴。
他強打起精神,和老友們喝了幾杯酒,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容,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風光的歲月。
然而,這只是回光返照。
第二天,他就病重不起,陷入了昏迷。
被送到醫(yī)院后,醫(yī)生搖著頭告訴陪護人員,尿毒癥晚期,神仙也救不活了。
在彌留之際,李天霞從昏迷中醒來,虛弱地對身邊唯一的陪護說,他想喝甘蔗汁。
但當時夜已深,醫(yī)院附近的商店都關了門,陪護只買回來一瓶普通的果汁。他喝了兩口,吃力地搖了搖頭,含糊不清地說:“不……不是這個味道……”
說完這句話,他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時間是1967年2月12日凌晨。
他死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親人。
他的身后事辦得極為蕭條。
幾個軍方派來的人,按照最低的軍人標準,將他的尸體收殮、火化。骨灰被安放在臺北縣中和市的“圓通寺”內,一塊小小的墓碑上,只簡單地刻著一行字:“李天霞將軍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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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生平,沒有介紹,更沒有墓志銘。
他的死,在當時的臺灣報紙上,只占了一個豆腐干大小的版面,標題是“前中將李天霞病逝”,內容不過百字,像是在報道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一位歷史學家后來評價說:“李天霞一生都在算計別人,卻最終算掉了自己的人生。”
他聰明,卻從不用在正道上;他精明,卻最終被自己的精明所反噬。當時代的浪潮退去,當派系的靠山倒塌,他那套賴以生存的投機哲學,終究失靈了。
孟良崮的炮火,平潭島的波濤,臺北法庭的鬧劇,最后都歸于一抔黃土,只留下一場虛無縹緲的黃金幻夢,和一個孤獨病死的凄涼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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