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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的街頭藝術家》 楊之光 1994年 69×69cm
畫速寫已近乎一種可笑的習慣了!
之所以如此振振有詞地說,因當今時間太寶貴,手中又有照相機,更何況,畫速寫容易么?何苦!
咳! 在這種氛圍下,來看楊之光速寫,就竟有了物稀為貴,難能可貴,勇者金貴的惆悵。
為什么惆悵?惆藝術的艱深,悵畫者的茫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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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白金漢宮》楊之光 1994年 76x83.5cm
唉,細看先前大器的藝術家,哪個不畫速寫的?看羅丹的速寫,心兒提到喉嚨尖。看李可染的速寫,耳根直發熱。看葉淺予的速寫,直是飲盡了酒! 多好!
學畫速寫,當然有它技術性的一面。但,作為藝術家,畫速寫已遠非這般操作。速寫,其實是藝術家觀賞生活、思索生活、判斷生活、表現感受、抒發感情積累靈感的一種工作程序。反之,在速寫中,其實最易感受到藝術家本人的品味與品位。藝術家的志趣、修養、往往渲泄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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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山新兵》楊之光 1972年 130.5cm×94cm
畫集中有一小疊畫于一九五八年的農場速寫,得說它幾句。要知道,那年月,藝術家被強制到體力勞動的繁重中,謂之鍛煉,目標是改造自己靈魂;而靈魂怎么改造?一般來說,是堅決放棄藝術家自己的藝術專業,拋之腦后,再不命筆,日日以汗水洗刷靈魂,求個清白。至于生活條件,就是茅棚中的地鋪,餓不死的伙食,夜來馬燈下寫日記懺悔懺悔,算是還不過分的幽逸!大會小會,日來三省吾身,揣出紅心革自己的命……”。這種前提下,在休喘的三五分鐘內,冒著刺骨的嚴寒,楊之光畫了這疊速寫。你想想,今天看來,意味著什么?尤其是在某些畫紙的后背,楊之光還寫了詩,確實是詩,是多美的詩!楊之光把沉重的呻吟化輕盈的優美。這個中的對藝術的執著,對生活的熱愛,但又折身著沉重的扭曲。你看,你想,不深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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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鴿子的意大利女郎》 楊之光 1994年 66×66cm
當我翻閱五十年代的速寫時,我的腦際忽然浮出了楊之光在那段年月創作的幾件成名作品。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我在這些速寫的零碎中瞥見了不少成名作的最初感受的紀錄:風雪的夜,拖拉機渾然的黑影,幾道閃射的燈光,包得臃腫骯臟的棉大衣,翻犁過的土地,……這一切,不都是《雪夜送飯》的孕育嗎!如果有誰想理出楊之光的創作思緒,我想最好是細細檢閱這些速寫。
而六十年代初期的速寫,我驚奇地發現,不少既是現場的速寫,但,幾乎與楊之光膾炙人口的創作相近無別了。楊之光在生活中敏銳的感受與概括的提煉以及巧妙的集中,使他能在幾秒鐘的勾畫中,事實已完成了某些創作的全部。這種狀態,其實是激情與技術的極度諧和而產生的靈感狀態。平時說。“天才”“天工”,庶近乎此。“慰問演出之前”、“日出”就是明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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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師徐悲鴻》楊之光 2005年 97cmx182cm
說真的,只有誠實,才敢面對真實。以藝術家而言,楊之光是誠實的。也正是這種誠實,因而使他能幾十年如一日地正視真實。他尊崇生活的啟示,從不作病中吟或醉后行,既無夢囈也無狂言。這種誠實,可從大量速寫中流露出來。一個藝術家當然要有自己獨特的審美模式,沒有這,哪來風格?但,如果連生活中的真實形象都不屑探研一下,說白點,連生活在同一空間的人們都不屑一顧的話,那怎么可以為自己的被遺忘而抱屈呢?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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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英雄頌》楊之光 1999年 145cmx210cm
三十年前,我還是學生的時候,有幸幾次隨楊之光老師下鄉下部隊去進行創作體驗。他,作為老師,畫得比我們任何一個學生都勤奮,他不讓任何一點時辰白流,真正是日出而作,日入不息。但,令我驚訝,并受教最深的是,不論畫什么,畫人抑或畫景,楊之光絕不妄作非為,以風格損形象,他更多的是提取對象基本特征中美的一面,加以發揮而使之精采感人。就是說,他讓真實放出異彩,在這真實的發掘與提煉中發揮自已獨特的審美模式。按我們學生私下的說法,楊老師用的是減法,即減去對象不美的所在,讓對象本身的美弘揚開來。這一點教益使我受用一生,沒齒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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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送飯》 楊之光 1958年 288.5cm×119cm
就楊之光的速寫技法而言,是在線的運用中揉進了光的運用。綜觀楊之光長年的藝術實踐,他對光有無比的熱愛,光的強弱及調子的轉換,一直迷著他的心。因而,在他的作品中,一直都傾瀉著光的流淌。當然,這種速寫技法還應歸功于楊之光的老師之一,徐悲鴻先生的素描速寫的影響。徐悲鴻先生擅長于在精微的結構描寫中借助光的滑動來強調其起伏,而線則是在不削弱光的動人之處的另一精彩強調。甚至可以這么說,徐悲鴻素描速寫的線的作用,使徐悲鴻的作品泛出了俊逸韻致,這,正是那獨特的東方風韻。這一大優勢,楊之光學得入神,并發揚光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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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輩子第一回》楊之光 1954年100cmx62.5cm
也許楊之光既熱愛中國畫,也熱戀著油畫,他的實踐也就經常徘徊在其間,因而在大量的速寫中,就可以感受到這種兼收并蓄。以這而論,正是楊之光的藝術優勢。當囿于圖式的摹移被嘉為傳統時,無異的,楊之光的藝術實踐給帶來一片生機。說真的,少年時期的我之所以迷上中國畫,其實在很大程度上是對于楊老師作品的一席情愿。我的心曾被怦然打動過。幾十年來對人物畫的執迷,正是那時鑄下的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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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日圖》楊之光 1962年 153.5cmx118cm
我說,速寫的技法紛紛蕓蕓,而楊之光的這種速寫技法模式,是與他的中國畫技法實踐結合得相當完美和諧的。君不見,有些藝術家自己跟自己過不去,速寫的技法方位與從事繪畫品類的技法背道而馳,事倍功半,以“英文”眼畫速寫,再翻譯成“中文”來上宣紙,怎能討好呢!
在學院學畫時,廣州美術學院中國畫系提出了“四寫”的教學綱領,師生一齊實踐。那時節,楊之光老師是人物課教學的砥柱。他的不少示范作品,作為速寫的那部分,有不少編人了這個集子,披卷摸挲,心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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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滅的明燈》楊之光 鷗洋合作 1977年 96.5cmx131cm
什么是“四寫”?簡言之,就是臨摹、寫生、速寫、默寫的四個環節的不斷實踐。凡寫生課,先畫速寫,再畫默寫,形神初具,再毛筆寫生,拋棄橡皮,以筆取之,加之平時小構圖練習,形成四個環節的循環。那時節,每個星期都要交四寫作業,辛苦不迭。但,經歷了幾年的磨煉,卻養成了幾十年的扎實功夫。
我之所以要舊事重提,一是因為觸景生情,感觸太深。另一方面成對那時的虔誠的一種祭奠。在我來說,是萬分莊嚴的。我曾經走過國內外不少藝術院校,看過他們的教育,也接觸過不少青年學子,這其中,不乏佼佼者俏俏者。但,這種“四寫”的磨煉確鑿已被當成夜譚了。而在我,卻是我的藝術初乳,我就是喝這種奶汁長大成器的!留意這個集子,你會感到楊之光一輩子與舞臺有不解之緣。他是那么留意舞臺上的一切變幻。大量的舞臺速寫占據了相當篇幅,這說明楊之光的藝術生涯一直情系舞臺。當然,也許還有藝術興趣的偏愛,但,用畫筆緊隨舞臺這么長久而執著的,也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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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之光《女民兵》
楊之光舞臺速寫的長處正在于,會舞的,驚訝于他的精準,看畫的,醉心于他的生動。我這么寫也許輕飄飄,但確實不容易!畢竟有太多的舞蹈速寫中的舞姿,跳不出、跳不得、跳死人、笑死人啊!不少的畫舞臺速寫的,只是反復玩弄幾根流動的線,在線中織火個人體模樣,即就用流暢的簽名來蓋定為舞臺速寫,殊不知這個模樣與舞臺有多大的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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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之光 勝利舞
楊之光有不少舞蹈戲劇界的朋友,不只是即影即取式的朋友,而是長年一生的朋友。為什么有這種友誼?因為這中有信任,默契,共鳴,有互相為各自的藝術所折服的藝緣在。我想,楊之光既畫舞臺,就拜了舞臺上的藝術家為師,楊之光原來就有的那對藝術的真誠,應是友誼的鳴鐘。年初楊之光舉辦了一個畫舞的展覽,開幕時刻,舞蹈家們熱情獻舞,用他們優美的舞姿來給楊之光的畫舞作了最淋漓的詮釋和最熱情的嘉許,此情此景,令我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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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之光 反彈琵琶
畫舞其實是一種極需科學態度的創作。當對舞臺的熱情傾倒之后,接踵而來的是,這些動人舞姿的科學體察。沒有這種體察,筆下的舞姿就不入骨,更談不上舞蹈家的個人特色的描寫了。而楊之光舞臺速寫的特色正是在于他對于舞蹈的精確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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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揚文字》楊之光 鷗洋合作 1973年 97cmx131cm
當我們合起這本集子時,如果能在你的心里喚起一種對于藝術勞動的艱巨性與科學性的觸動,并有那一絲絲的激奮與遺憾,抑或還有哪怕是一丁點兒的愧疚,我想楊之光就會安詳而心滿意足地綻出笑意,這笑意,但愿與時光永在。
我再說一句,速寫并非只是速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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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之光、歐洋 永遠進擊
原標題為《楊之光速寫集》序言《速寫并非只是速寫》。作品為楊之光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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