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庫圓桌】發展綠色金融促進綠色轉型

黨的二十屆四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五個五年規劃的建議》對“加快建設金融強國”作出部署，強調大力發展科技金融、綠色金融、普惠金融、養老金融、數字金融。綠色低碳發展是大勢所趨，金融支持綠色發展大有可為。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關于加快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的意見》提出，研究制定轉型金融標準，為傳統行業領域綠色低碳轉型提供合理必要的金融支持。本期邀請專家圍繞相關問題進行研討。

綠色金融是助力綠色轉型的重要支撐

如何理解綠色金融的涵義？我國綠色金融標準體系建設取得哪些成效？

黃國平（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所研究員、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科技金融與發展研究中心主任）：綠色金融是指為支持環境改善、應對氣候變化和資源節約高效利用，對環保、節能、清潔能源、綠色交通、綠色建筑等領域的項目投融資、項目運營、風險管理等所提供的金融服務。

2021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關于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做好碳達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見》提出，積極發展綠色金融。2024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關于加快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的意見》強調，研究制定轉型金融標準，為傳統行業領域綠色低碳轉型提供合理必要的金融支持。今年初，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和中國人民銀行聯合印發《銀行業保險業綠色金融高質量發展實施方案》，引導銀行業保險業大力發展綠色金融，加大對綠色、低碳、循環經濟的支持。

發展綠色金融是金融體系為服務經濟社會全面綠色轉型而進行的系統性變革，通過市場化機制和制度化安排，將生態環境要素深度融入資源配置全過程，實現經濟增長與環境保護協同發展。發展目標上，綠色金融既要支持環保、節能、清潔能源等綠色產業發展，也要防范氣候變化和環境破壞帶來的金融風險，確保金融體系自身的穩健與可持續發展。運作機制上，綠色金融通過建立綠色金融標準體系、強制環境信息披露、創新激勵約束政策、完善產品與市場體系以及加強國際合作等，將傳統上容易被忽視的環境負外部性（如污染成本）和正外部性（如生態效益）進行合理量化與定價。實踐路徑上，綠色金融依托綠色信貸、綠色債券、綠色保險、碳金融等多元化工具為綠色項目提供投融資支持，通過轉型金融等創新模式助力傳統行業領域綠色低碳轉型。

綠色金融是對傳統金融服務范式的深刻重塑。大力發展綠色金融，已成為加快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的重要助力。其一，盤活生態資產，讓綠水青山變金山銀山。綠色金融的一個重要創新就是為森林、海洋等生態資源建立了一套市場化的價值實現機制，如森林資源豐富、碳匯潛力較大的地區，生態資產面臨“難度量、難抵押、難流通”的困境，綠色金融體系通過設計“森林碳匯—碳票—金融資產”價值轉化路徑，盤活生態資源，促進生態資產市場化價值實現。其二，推動產業升級，助力傳統產業綠色轉型。綠色金融通過多元化路徑精準驅動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將環境效益轉化為經濟價值。其三，優化資源配置，實現跨區域綠電共享與創新。金融管理和監管部門利用碳減排政策支持工具引導金融機構向綠色電力、清潔能源等項目提供優惠貸款，實現電力優化配置和生態效益共享。

“十四五”期間，我國綠色金融標準體系建設取得積極成效，逐步從框架搭建走向深化細化。

一是基礎通用標準實現關鍵突破。綠色金融國家標準《綠色金融術語》發布，為全行業提供了統一概念體系。《綠色金融支持項目目錄（2025年版）》印發，統一了綠色信貸、綠色債券等金融產品支持范圍，將支持領域從生產環節系統性拓展至貿易與消費環節，為金融機構精準識別和支持綠色項目提供了指引。

二是轉型金融標準取得顯著進展。中國人民銀行牽頭制定了鋼鐵、煤電、建材、農業等行業的轉型金融標準，并在20多個省市開展試用。同時，第二批涵蓋冶金、石化等行業的轉型金融標準加快研制，以擴大對傳統產業綠色轉型的金融支持范圍。

三是標準體系向新興領域拓展。生物多樣性金融目錄已在20多個省市啟動試用，推動金融資源向自然受益型經濟活動和生態產品價值轉化領域配置。藍色金融標準也在抓緊研制，適時在沿海地區開展試用，強化對海洋生態保護和可持續利用的金融支持。

四是國內標準與國際標準加快接軌。通過積極參與可持續金融國際平臺等多邊合作，我國與歐盟、新加坡共同發布《多邊可持續金融共同分類目錄》，覆蓋8大行業110項氣候風險減緩活動，顯著提升了我國綠色金融標準的國際兼容性與影響力。

當前，經濟社會加快綠色化低碳化發展，對綠色金融提出更高要求。在服務廣度層面，需突破傳統環保產業邊界，將金融支持范圍延伸至能源、工業、建筑、交通等關鍵領域。在創新實踐層面，發展更多元的金融工具，不僅完善綠色信貸、綠色債券等傳統產品，還應創新轉型金融、綠色保險、碳金融等服務。在風險防控層面，建立完善環境風險治理體系，開展氣候風險壓力測試，有效識別和管理綠色轉型過程中的風險。在制度保障層面，通過碳減排等貨幣政策工具與財政貼息等貸款政策工具，協同形成激勵約束合力。在標準建設層面，加快建設和完善統一規范、與國際接軌的綠色金融標準體系，強化環境信息披露要求，通過量化環境效益、防范“洗綠”風險，提升市場透明度與公信力。

綠色發展是高質量發展的底色。“十五五”時期，要大力發展綠色金融，逐步形成多層次、廣覆蓋、多樣化、可持續的綠色金融服務體系，有力支持重點領域、重點地區梯次有序推進碳達峰。

拓展綠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建設成果

我國綠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建設情況如何？積累了哪些經驗和做法？

任玉潔（中央財經大學綠色金融國際研究院綠色金融研究中心主任）：近年來，我國通過綠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的先行先試，成功開啟了地方實踐探索，在制定試用綠色金融標準、完善金融機構環境信息披露、強化政策激勵約束、創新綠色金融產品和服務、廣泛開展區域與國際交流等方面取得亮眼成績，為完善綠色金融服務體系、加快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發揮了積極作用。

2016年，中國人民銀行等部門聯合發布《關于構建綠色金融體系的指導意見》，提出支持地方發展綠色金融。2017年，浙江、江西、廣東、貴州、新疆五省（區）的8個城市（新區）率先建設各有側重、各具特色的綠色金融改革創新試驗區，選址兼顧地域代表性和地方實踐基礎。此后又擴展至蘭州、重慶等地，旨在通過差異化探索積累可復制推廣的經驗，在更廣地區形成多層次、多樣化的創新發展格局。

一是以政策與標準為引領，規范綠色金融發展。綠色金融在市場機制尚未健全階段亟須政策引導,同時需建立統一科學的分類標準，精準識別綠色經濟活動，確保金融業務的規范性。實踐中，各地積極開展標準創新，如浙江省截至2024年末已發布近30項地方規范，形成轉型金融、碳核算等16項省級團體標準，其中2項升格為行業標準。同時，下轄地市因地制宜，衢州、金華等地圍繞化工、鋁業等重點行業制定轉型金融目錄，湖州推出信貸碳排放核算指引，溫州建立產品碳足跡評價標準，對地方綠色金融規范、健康發展形成有力支撐。

二是以綠色金融產品和服務創新為載體，持續豐富綠色金融市場供給。截至今年三季度末，我國本外幣綠色貸款余額43.51萬億元，比年初增長17.5%，前三季度新增6.47萬億元。如浙江、云南、貴州等地推出“生態賬戶”，與普惠金融等相銜接，支持生態產品價值實現；福建創設“海洋氣候貸”，海南發展“捕撈e貸”，助力發展海洋經濟；山東開發“降碳貸”，湖南推出“綠鑄貸”，服務傳統產業綠色低碳轉型。除綠色信貸外，天津、上海還大力發展綠色融資租賃，江西、湖北創新綠色票據，北京依托總部經濟優勢成為綠色債券發行高地，四川等地在清潔能源、生態碳匯等前沿領域的保險創新上取得突破。此外，河北等地聚焦轉型金融開展深入探索，增強了金融服務高載能行業綠色轉型能力。

三是強化環境信息披露，構建提升市場透明度與綠色金融定價效能的關鍵機制。通過治理增效與應用轉化雙輪驅動，積極推動構建環境信息披露協同體系。在治理增效層面，以企業和金融機構環境信息披露為雙抓手，如廣東等地金融機構披露從定性政策延伸至投融資碳核算，覆蓋銀行、證券、保險等多元主體；江蘇、深圳等地構建ESG（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披露框架，提高市場綠色信息透明度。在應用轉化層面，重慶、甘肅等地通過開發地方綠色金融系統、碳積分等，推動信息向金融產品轉化，實現信息披露與綠色金融創新有效銜接。

四是建立健全激勵約束機制，為綠色金融提供關鍵制度保障。在貨幣政策方面，碳減排支持工具持續發揮引領作用，截至今年二季度末，累計引導金融機構發放碳減排貸款超1.38萬億元，如上海開展碳減排支持工具支持領域擴容試點，安徽等地將適用范圍拓展至更多地方法人銀行，引導金融機構配套推出內部轉移定價優惠、經濟利潤補貼等差異化激勵措施。在財政支持方面，江蘇推出“環基貸”專項貼息，廣東通過“轉型金融+設備更新貸款財政貼息”等形成財金協同的政策合力。

五是以綠色金融為紐帶深化區域交流合作，促進區域協同發展。長三角生態綠色一體化發展示范區創新推出跨行政區劃的“水質無憂”水污染治理費用保險，建立流域協同治理的市場化風險分擔機制。粵港澳大灣區、京津冀、成渝經濟圈等通過建立區域綠色金融標準互認體系、綠色金融支持生態治理協同機制等，推動區域協同發展走深走實。

當前，我國各地綠色金融發展已從試點探索向體系化推進轉變。未來，要更好發揮金融對綠色低碳發展的牽引作用，需立足自身產業基礎和資源稟賦，因地制宜找準發展突破口，如，工業大省可聚焦轉型金融創新、生態優勢地區可探索生態產品價值實現路徑、金融基礎設施較完善的地區則可發力綠色金融多層次產品與服務創新等。在標準建設、市場培育、信息披露、激勵約束、區域合作等基礎框架不斷完善的同時，仍需堅持系統思維，推動局部產品創新向整體制度構建拓展，循序漸進持續提升綠色金融服務的覆蓋率與可得性，實現綠色效益與經濟效益的良性循環，為區域高質量發展注入持久動能。

廣泛開展綠色金融國際交流合作

近年來，我國綠色金融在國際交流合作方面有哪些突出表現？

王克（中國人民大學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研究員、生態環境學院副院長）：應對氣候變化是一個全球性議題。近年來，我國通過多邊治理、雙邊合作及區域共建等多元舉措，全方位參與并引領全球綠色金融發展，取得顯著階段性成效。

深度參與全球綠色金融治理體系建設。我國積極倡議并發起多項國際多邊合作機制，為全球綠色低碳轉型注入持續的制度動力與合作基礎。其中，由我國推動設立的二十國集團可持續金融工作組，已成為全球最具影響力的綠色金融協調平臺之一，為主要經濟體在信息披露、分類標準、轉型金融和可持續投資等領域提供了共同框架與政策方向。中國人民銀行作為早期成員，深度參與并推動央行與監管機構綠色金融網絡發展，在綠色信貸、綠色債券和環境壓力測試等方面分享制度創新經驗，為全球140余家央行和監管機構提供了啟示借鑒。在綠色金融標準協調層面，我國作為可持續金融國際平臺核心成員，積極推動國際可持續金融標準設計與更新，同時發起成立可持續投資能力建設聯盟，面向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開展政策培訓、技術支持與案例交流，助力其提升可持續投資框架構建能力。在深化多邊參與的同時，雙邊合作成為推動綠色金融實踐落地的重要渠道。圍繞綠色金融標準銜接、政策溝通與項目落地，我國建立了更具針對性和可操作性的合作機制。例如，中歐綠色金融合作是成效突出、實踐豐富的雙邊合作范例，2021年中國人民銀行與歐盟委員會相關部門聯合發布中歐《可持續金融共同分類目錄》，成為雙方推動綠色金融標準互認、探索分類標準互通的重要成果。截至今年10月末，符合該目錄的中國綠色債券已達490只。此外，我國還與英國、德國等在綠色金融創新領域開展深入合作，為區域綠色金融互聯互通積累了實踐經驗。

以共建“一帶一路”為紐帶拓展區域綠色金融合作。我國高度重視將綠色金融理念與實踐推廣至廣大發展中國家，在共建“一帶一路”倡議框架下，綠色金融已成為推動共建國家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抓手。中英綠色金融工作組聯合發布“一帶一路”綠色投資原則，將低碳和可持續發展議題納入共建“一帶一路”倡議，以提升投資環境和社會風險管理水平，推動共建“一帶一路”投資綠色化，吸引了20多個國家的40余家金融機構加入。在項目實踐中，國家開發銀行、中國進出口銀行等金融機構為共建國家提供了大規模綠色信貸支持，重點投向清潔能源領域。巴基斯坦卡洛特水電站是“中巴經濟走廊”能源合作優先實施項目和共建“一帶一路”首個大型水電投資建設項目，通過綠色融資，不僅推動了巴基斯坦能源建設和經濟社會發展，而且助力實現全球碳中和目標。此外，我國還通過南南合作援助基金、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合作項目等渠道，向共建國家分享綠色金融體系構建與綠色金融產品開發的有益做法。

引領全球氣候治理的綠色金融實踐。我國以發展綠色金融為切入點，深度參與全球氣候治理，發揮了關鍵的建設性與引領性作用。在頂層設計上，致力推動全球綠色金融標準互認與共建，無論是參與制定《G20可持續金融路線圖》，還是在可持續金融國際平臺框架下主導《共同分類目錄》研制，都實質性促進了全球主要綠色金融標準的協調與趨同，為構建統一高效的全球綠色投融資市場奠定了基礎。在平臺建設上，積極參與并引領央行與監管機構綠色金融網絡等國際合作機制，有效凝聚全球綠色共識，強化國際氣候合作制度框架。同時，推動將綠色金融作為南南合作的重要載體，通過綠色信貸與能力建設，支持發展中國家綠色低碳轉型，保障全球氣候治理的公正性與包容性。在實踐貢獻上，不斷探索綠色金融發展路徑，立足龐大經濟體量形成的諸如轉型金融框架等“中國方案”，為全球尤其是發展中國家提供了可復制推廣的方法路徑。

展望“十五五”，全球綠色金融發展將進入以深度融合和具體落實為重點的新階段，我國將在此進程中繼續扮演引領者與踐行者的角色，可從以下方面著力廣泛開展國際交流合作。一是深化《共同分類目錄》等現有標準的協同應用，推動信息披露、綠色產品創新的跨境互操作性。二是積極拓展轉型金融、生物多樣性金融、綠色金融數字化等前沿領域。三是依托我國在綠色轉型、金融創新與政策體系建設中的實踐經驗，鏈接發達國家的資本技術優勢與發展中國家的綠色發展需求，通過撬動更大規模綠色與轉型資金投入，持續推動全球綠色低碳轉型整體進程，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注入綠色動能。（本文來源：經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