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叔投來的稿子是這么寫的:“到現在為止,我辦理退休相關手續已經有整整五年時間了,在這五年當中,我林林總總花掉了三十萬元,可這些錢所換來的,沒有一樣不是讓人心里難受的教訓,我打心底里希望大家不要再走上和我一樣的錯誤道路了。”
當我回想起把那本退休證放進自己衣服口袋里的時刻,如今已經是第五個年頭的秋天,那會兒我正獨自一人待在醫院的走廊中,一邊放慢腳步走來走去,一邊數著地面磚塊上存在的裂痕,也就是在那樣的時刻,我才真真切切地領悟到“安度晚年”這四個漢字到底代表著怎樣的含義。
在醫院的病床上,躺著的是我的妻子,她是那個跟我吵了大半生架,卻又在大半生里互相支撐著一同前行的人,實際上,將她送進醫院的原因,正好就是我那顆總是“不愿意過平淡生活”的心。
一、養老的積蓄遭遇所謂的“理財神話”
在我退休之后的頭半年時間里,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頭突然被卸下了磨盤的驢子,盡管已經不用再拉磨了,卻還是習慣性地在那個自己轉熟了的圈子里兜兜轉轉。
我居住的小區有個涼亭,涼亭旁邊經常有人圍著下棋,在棋局旁邊,總是會有幾個人在那里議論紛紛:“老張啊,你那點退休金就這樣放在銀行里,事實上連通貨膨脹都趕不上。”
在這些人當中,老周是最為熱情的一個。
他總有辦法把那些聽起來十分復雜的“區塊鏈”“新能源基金”之類的東西,講的就像去菜市場買菜一樣簡單。
最讓我感到心動的是,他手機里面那些顯示到賬的截圖看起來非常真實,真實得都有些刺眼,上面顯示的月收益甚至比我半年的退休金加起來還要多。
那個最終讓我下定決心的夜晚,我對著銀行存折一直坐到了凌晨三點鐘。
存折上面的那些數字,是我用三十八年的工齡換來的血汗錢,難道真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一點點縮水嗎?
“要是這件事真的能夠成功,我就帶你去三亞看海。”我這樣對心中充滿懷疑但又有些期待的老伴承諾道。
她當時眼神里滿是欲言又止的神情,但最后還是沒能抵擋住我為她描繪的“在海景房里安享晚年”的美好藍圖。
于是我投入了十五萬元,在剛開始的兩個月,我的賬戶每個月都能如期收到所謂的“分紅”,我還用這些錢給老伴買了一件羊絨衫。
她用手撫摸著羊絨衫柔軟的料子,嘆了口氣說:“這得釣多少條魚才能賺回來啊。”要知道她退休之后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去郊外釣魚了。
然而這場美夢在第三個月的第一個周一就徹底破碎了。
那個理財群在凌晨的時候突然就被解散了,老周的電話號碼也變成了空號。
我急忙跑到那座看起來非常氣派的寫字樓,結果只看到里面一片狼藉的景象。
那里的保安看到我這副樣子,好像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對我說:“這已經是這個月第四家跑路的公司了,你要報警的話就去隔壁的派出所吧。”
我揣著那份報案回執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這個時候,路邊賣糖炒栗子的香氣撲鼻而來。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老伴最喜歡吃這個,而且每次她都會挑那些最飽滿的剝給我吃。
可我卻用她這么多年釣魚攢下來的錢,買了一個如此慘痛、代價高昂的教訓。
二、內心的孤獨碰到虛無的熱鬧
錢被騙走之后,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剪掉了胡須的貓一樣不知所措,只能一頭扎進各種老年社團里面,想要在那里找到一些存在感。
在合唱團里,大家比的是誰的兒女更有出息;在書法班上,大家相互攀比誰用的筆墨更昂貴;而最荒唐的還要數那些保健品講座,舉辦方用一些雞蛋、洗衣液之類的小恩小惠來引誘老年人參加,把那些沒有生產廠家、沒有質量合格證、沒有生產日期的三無產品吹噓成能夠長生不老的神藥。
我曾經花兩千八百元買了一個“量子床墊”,結果老伴只在上面睡了一個晚上,就覺得腰酸背痛的。
“還是我們以前睡的硬板床最實在。”她說著,把曬得蓬松柔軟的棉被鋪在床上,被子上陽光的味道突然讓我很想大哭一場。
真正讓我醒悟過來的,是我看到八十歲的陳老師之后。
陳老師總是坐在保健品講座的第一排,筆記本上記得密密麻麻的。
那天她在醫院的走廊里拉住我,把衣袖撩了起來,露出那如干枯樹枝般瘦弱的手臂,對我說:“小張啊,我吃了整整十年的保健藥,怎么感覺身體反而越來越怕冷了?”
那天晚上,我退出了所有的“養生群”。
我家的陽臺上,老伴正在收衣服,月光灑在她的白發上,把她的頭發染成了銀色。
我突然意識到,這個陪我吃過苦、也和我一起享受過福、卻始終陪伴在我身邊的女人,才是對抗孤獨最好的良藥。
三、現實生活漸漸消失在手機屏幕里
起初兒子為我購置智能手機,其原本的想法是幫助我打發那些無聊的時刻,我卻仿佛墜入了一口更加深邃的枯井之中,沒辦法從中掙脫出來。
剛開始我僅僅是瀏覽一些短視頻罷了,后來漸漸發展到熬夜觀看電視劇,慢慢地我變成了家里如同不存在的人,對于身邊所有的事物都顯得冷淡和不關心。
曾經有一回我正在炒菜,由于當時一直在盯著手機直播間看,結果把蔗糖當成食鹽放進了菜肴里,老伴品嘗著那味道甜膩的清炒蔬菜,什么話語都沒有說,只是默默地去倒了一杯白開水喝。
真正讓我從虛構的網絡世界里醒悟過來的,是我那三歲的小外孫女所講的一番話。
小外孫女搖晃著我的胳膊說道:“外公,當你注視手機的時候,就好像那些在滑梯上玩耍而不愿意下來的小孩子一樣,無論怎么呼喚都沒辦法把你叫回來。”
我突然間回憶起父親在年老的時候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不應該將自己變成一座孤立的島嶼。”
而我的改變發生在老伴突然暈倒的那個下午,彼時我正在玩著手機游戲,并且正好玩到了關鍵的環節,我立刻就丟下了手機,背著老伴走下樓梯的時候,我的雙腿都在不停地顫抖。
老伴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虛弱地對我露出微笑并說道:“很長時間沒有看到你如此慌張的模樣了。”是啊,我上一次這樣慌張還是在三十年前她生兒子的那時候。
四、從這次教訓里我總結出三條晚年生活的方法
第一條,要將金錢牢牢抓在手中,去感受它所帶來的溫度。
如今我每個月都會把退休工資取出現金,然后鎖在抽屜里面,觸摸著這些實實在在的紙幣,比看著手機屏幕里那些虛擬的數字要安穩踏實得多,用來養老的錢不是用來進行賭博的籌碼,而是我們能夠好好生活下去的底氣所在。
第二條,要把時間花費在值得交往的人身上。
我手機通訊錄里面的聯系人數量從三百位減少到了三十位,平常來往的也就那么幾個人:例如能夠在半夜時分借錢給我的老李,還有會修理水管和電路的老趙,真正的朋友就好像在狂風暴雨天氣里能夠為你遮擋風雨的雨傘,而不是在晴朗天氣里作為裝飾物品擺放在那里的。
第三條,要把心思寄托在真實的生活當中。
我在手機上設置了每天只能夠使用兩個小時的限制,這樣一來就多出了許多時間,我可以利用這些時間給老伴朗讀報紙,陪伴外孫女一起畫畫,網絡虛擬世界里的成千上萬個點贊,還比不上遞到手中的一杯溫熱茶水來得溫暖和實在。
今年的重陽節,女兒偷偷拍攝下了我們在廚房的背影,照片里我正在刮著魚鱗,老伴在一旁摘著青菜,廚房灶臺上燉著的湯正咕嘟咕嘟地冒著氣泡,女兒對我說道:“爸爸,這是你退休之后最像樣子的狀態。”
是啊,晚年時期最好的生活方式,不過就是守著一間屋子、兩個人,過著一天三頓飯、四個季節循環往復的平淡生活,那些曾經讓我內心激動的轟轟烈烈的發財夢想,還有那些看起來聲勢浩大的熱鬧場景,都只不過是眼前飄過的云煙,轉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窗外的桂花樹又快要綻放花朵了!今年,我計劃著學會制作桂花糕,用我們自家院子里樹上所結的桂花,蒸制出來給那個陪伴我一同經歷過各種艱難困苦的人品嘗,什么區塊鏈技術、量子床墊產品,其實都比不上她咬下一口桂花糕時,眼角笑出來的皺紋來得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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