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智慧教室”遍地到應用 “兩張皮” AI如何跨越縣域教育“最后一公里”？

當資源的“洼地”被快速填平，AI（人工智能）能否真正彌合城鄉教育鴻溝？

“我認為，從AI或技術給學校帶來的價值來看，其對薄弱學校的價值遠大于成熟學校。”12月5日，在2025縣域教育高質量發展大會上，海亮教育科技服務集團董事長、總裁陳軍偉如是表示。

即便海亮教育已經在縣域進行了多年大量投入，在陳軍偉看來，有兩個問題仍然無法與城市拉平：“一是優秀教師結構性短缺，二是家庭資源支撐差距。”那么解決辦法靠什么？答案是科技的力量。陳軍偉認為，在縣域和城市都大量推廣科技的情況下，教育差距會大大縮小。

海亮教育科技服務集團董事長、總裁陳軍偉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陳婷 攝

當日發布的《縣域教育洞察白皮書（2025）》（以下簡稱《白皮書》）顯示，超過半數受訪縣域教育從業者和公眾對AI教育產品的使用率過半，且前者使用頻率更高。不過，當下許多被冠以“AI賦能”的應用仍停留在工具輔助層面，未能深度融合并重塑“教學評價”的核心環節。

時至今日，教學樓、運動場、智慧教室設備已經在越來越多的縣域學校成為現實，在此大背景下，教育品質和個人全面發展等問題成為了當前的核心議題。AI究竟能否在其中發揮實質性作用？縣域教育站在了“后均衡時代”的十字路口。

“薄弱校效果最好”：AI有望破解教育領域的“不可能三角”

《白皮書》調研數據顯示，當下，85%的教育工作者群體深刻地認識到“生源與家庭教育”的差距，這是城鄉差距在起點公平上的深層體現，涉及社會結構與文化資本等更復雜的局面。而78%的公眾則更直接地感受到“師資水平”的差距，他們關心的是教學質量與孩子的直接授課者——教師。

華中師范大學人工智能教育學部副部長、教育信息技術學院院長左明章指出，縣域中學發展面臨三大核心問題。其一，優質資源供給不足，涵蓋優質師資、課程資源及學生成長發展相關資源的短缺；其二，學生成長路徑固化單一，考高分、升大學幾乎成為唯一選擇，在全面發展與個性化成長方面遭遇諸多阻礙；其三，需警惕數字鴻溝加劇及技術應用失當的問題，不少學校存在對技術過度依賴或簡單化使用的現象，甚至在考試提分中濫用技術。

不過，《白皮書》也提及，在“教育數字化”行動這一國家戰略的強力推動下，AI教育產品進入縣域校園，為彌補師資、資源短板，促進教育均衡提供了新的可能和想象空間。

云南某縣校長介紹：“我們雖是山區縣，但全縣中學都在逐漸配備AI智慧教室，老師也在學習如何運用智能系統。”

陳軍偉提到，通過AI與教學流程、學生體驗流程相結合，海亮教育提出了AI驅動的課堂改革。“如果高效課堂問題能解決，未來傳授知識的場景會非常簡單：讓老師選擇優質資源，讓學生課前自主學習。”陳軍偉說。

基于此，陳軍偉認為，對于薄弱學校來說，AI帶來的效果最好；而對于好學校而言，他們有路徑依賴，不敢打破常規。他判斷，再過2到3年，傳授知識的場景將大幅減少對老師的依賴，“所以我們對縣域教育振興非常有信心，關鍵在于理念轉變的時間”。

截至目前，AI給教育行業的確帶來了更多可能性。海亮科技集團總裁張巖表示：“教育領域存在一個‘不可能三角’，即個性化、高質量與大規模難以兼顧。但隨著AI技術的快速發展，‘不可能三角’有望在AI的助力下實現突破。”

技術與教學仍處“兩張皮” AI如何跨越縣域教育的“最后一公里”？

即便如此，AI在縣域教育的落地與普及過程中，仍面臨著多重瓶頸。

根據《白皮書》綜合調研情況，AI技術在縣域學校的應用已初步形成幾種典型場景：一是“備課與資源準備”，如浙江一位教師提到的“利用AI備課助手快速生成教案和習題”；二是“課堂互動增強”，如部分教師嘗試使用AI工具創設情境、進行趣味問答；三是“作業與測評”，利用AI習題進行作業批改和學情分析。

但調研也揭示了一個殘酷現實：AI教育的應用呈現明顯的“淺層化”特征，技術與教學仍處于“兩張皮”狀態。

圖片來源：《縣域教育洞察白皮書（2025）》

教育工作者最期待AI實現“減負”，將他們從重復性、事務性的勞動中解放出來。數據揭示，超七成教師的壓力源于“多崗兼任”，縣域教師早已不是單純的“教書先生”——他們既是學生的心理咨詢師，也是矛盾糾紛調解員，還要承擔家庭教育指導等額外工作。

而68%的公眾則希望AI能“培養學生創新思維和綜合素質”，實現個性化輔導與素養提升。

張巖指出，當前多數AI教育技術解決方案都是結合名校資源、針對發達區域打造的整體方案。這些方案與縣域教育的真實情況、實際場景的貼合度如何，是否經過針對性設計，其實難以判斷。他進一步表示，在當前整體經濟形勢下，鮮有大型企業或科技企業愿意為縣域教育投入大量人力與精力，去打造真正匹配縣域教育需求、貼合其實際場景的專屬解決方案。

就此，西北師范大學西北鄉村教育發展研究院常務副院長周曄指出，AI后臺的很多資源存在嚴重的城市化傾向，“縣中的學生絕大多數是來自鄉村的學生，如果AI后臺資源的城市化傾向嚴重，會給縣中學生的發展賦能帶來文化上的不適應性”。

此外，張巖還強調，當前社會整體的AI應用意識亟待提升。他分享了近期接待山西幾位縣長的經歷，縣長們共同提及一個突出現象：公共體系內不少人如今懼怕匯報工作，只因AI普及后，各類匯報內容甚至標題都變得千篇一律。

“AI本身是好的，但如果使用者的AI素養沒有提升，一方面會加大惰性，另一方面會讓人失去認知和判斷能力。”張巖認為，如何引導大家學會用AI、愿意用AI、對AI產生興趣，真正將其當作助力工作與成長的工具，核心在于迫切提升AI素養。

他還提到，當下，AI和縣域結合的成本太高，落地需要服務、資源、軟硬件形成解決方案，有些企業甚至借著AI提出更高成本方案。“我認為AI和縣域的結合，只有普惠版本才有市場，才能實現‘最后一公里’，所以成本問題是AI與縣域結合的大問題。”張巖表示。

《白皮書》也指出，教育工作者面臨“不會用”和“不好用”的難題，而公眾則高度“擔心沉迷”，這是AI深度應用的社會認知和信任障礙。

不得不提的是，時至今日，縣域教育理念正在從“分數導向”向“成長導向”轉變。根據《白皮書》，一位來自陜西的教研員觀察到，越來越多青年教師開始在教學設計中體現分層任務和彈性作業，課堂上敢于質疑、樂于探究的學生也在增加。

當前，不少企業正致力于將AI在教育環節落地，但需要注意的是，教育行業攸關人的思想塑造與未來成長，絕不能掉以輕心。在個性化教育已成為縣域教育集體共識的大背景下，AI在提高效率的同時，更需守住教育的核心本質與倫理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