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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文博時空
文博時空 作者 毛玉婷 金屬、文字、城市,是文明出現的重要標志。在這個框架下鑒賞三星堆遺址,我們可以看到,雖然三星堆目前未發現文字,其青銅文化、造城水準在當時可圈可點。
在城市建設上,它頗具規模,3.6平方千米的核心都城面積,僅次于同時期王朝首都鄭州商城的古城;城市布局精巧,祭祀活動區、手工業作坊區、宮殿區、居民生活區四個功能分區清晰;沿用寶墩人的筑城技術,建立了城墻防御系統;有大型公共建筑,或為宮殿或神廟……
在進一步的學術研究中,還發現其營造都城的奇思巧智:彼時,先進的土地和水資源利用的規劃意識產生,三星堆人營建了河流橫貫、城分南北、一大三小的理想之城。其城市規劃思想是把地上的河想象成天上的銀河,把天上的星宿和地上的功能區結合起來,這樣的效法上天的都城規劃,是為“法象上天”。
后來這種“法象上天”都城規劃在金沙遺址得到延續,并在秦始皇統一后發揚光大,影響了三座古代名城——秦都新咸陽、漢都長安城、隋唐洛陽城的城市格局。與“縮放大地”建城觀(元明清北京城的營建思想來源)相對應,共同譜寫了上古中國兩大都城規劃思想。
時間與空間交織、自然與人文互滲、神圣與世俗共存,天人合一,秩序和諧,“法象上天”不僅是一種城市建設的展演,更是三星堆人對“人類在宇宙中位置”這一終極命題的宏大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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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堆遺址 圖源:三星堆博物館
較早使用土坯磚的城墻
文明的落筆,源自對規模發展的回應。當人口繁衍,聚落發展到一定階段,防御的需求產生,古城出現。
修建城墻,是耗費人力、物力的大型工程,通常與公共權力相伴出現。既已發現的中國古代城市,呈現出“無邑不城”的顯著特色,多數重要都邑都是城墻高筑、壁壘森嚴。于是,尋到古城墻,成為縈繞在三星堆發掘人員的期許。
自1986年發現國寶重器后,長達20年的發掘,終于讓一座東西南北四面城墻合圍的三星堆古城浮現。
這是三星堆遺址中的核心區域,面積達3.6平方公里,相當于五個紫禁城。在同時期的古城面積中,僅次于鄭州商城(商王朝早期都城,由占地約3.25平方公里的都城遺址——包括三重城垣遺址、宮殿區遺址,和分布在城外手工業作坊區、居民區、墓葬區遺址組成,總占地面積約25平方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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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城墻發掘場景,圖源:三星堆博物館
三星堆城址城墻的修筑方式,與寶墩文化一脈相承,為用土堆筑而成。城墻墻基一般寬40余米,人們使用棍棒等夯具,將墻體中間及頂部平夯,內外側斜夯。
其東城墻部分使用了土坯磚,這是迄今國內較早城墻使用土坯磚的實例。在外廓城的東、西城墻的缺口處,還發現了“水門”遺跡,與城內外的水道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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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東城墻土坯磚 右:東城墻土坯磚砌筑情況
今天我們看到的三星堆遺址,在經歷三千多年的河水泛濫、暴雨沖刷和人為破壞后,面貌已經發生很大變化——城址四周原完整封閉的寬厚土筑城墻只剩部分殘段,但城邑的輪廓在地表仍然清晰可辨。鴨子河沖毀了整個北城墻以及一些北部城區,城內的馬牧河由于歷史上的改道和擺動,沖毀了東、西城墻的南段以及城址中部的一些文化遺存。
秩序井然的四個功能區
近年來,依據城內河流、城墻、城門的缺口、大型建筑物朝向,專家們勾勒出城市的脈絡。
復原后的三星堆古城略呈北邊略窄,南邊略寬的梯形,城的東、西長度均在1800米以上,南城墻長約200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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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堆城墻示意
這座大都城中,已經確認嵌套三個小城。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員、三星堆博物館館長雷雨認為,它們分筑于不同時期,一步一步發展而來。先有一座小城,再做另外幾個,最終形成整個三星堆大城。
城市有精巧的布局,劃分出祭祀活動區、手工業作坊區、宮殿區、居民生活區四個功能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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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堆遺址復原圖 圖據三星堆研究院學術院長孫華
——西南部的“三星堆小城”, 臨馬牧河畔,是文物“寶藏地”,發現了8個埋藏青銅器的器物坑,被認為應該屬于宗教祭祀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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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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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
——東北部的“倉包包小城”及其以北的西泉坎地點,發現有埋藏玉器半成品的埋藏坑等,判斷可能與手工業作坊等產業相關。
——西北部的“月亮灣小城”,擁有可能是宮殿的遺址內最大型建筑基址,被視為世俗行政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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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堆青關山一號大房子基址全景照 圖源: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
——剩余的區域是居民生活區。
雷雨將這種“宮殿區”和“祭祀區”隔河相望的分布,稱為“人神分居”的城市布局。
前任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遺址工作站站長陳德安表示,三星堆城址的出現,一改過去的傳統結構,由單環或重環轉變為分隔式結構,體現了這一時期城內區域分工明確化和復雜化,具有劃時代意義。
河是天河,天地分界,三星堆人“法象上天”
不僅考慮世俗的需要,三星堆人更在城市建設中閃耀著哲學思想的光芒。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三星堆研究院學術院長孫華認為,三星堆人發明首創了一種“法象上天”的城市規劃思想:城中的古馬牧河象征著天河,河流東西橫貫,將城內空間劃分為南、北兩個城區;另有幾乎貫穿全城南北的內城墻和內城濠,將大城劃分為東西兩區,以分隔城內不同社會等級和職業的社群。城的主軸線為東西向,副軸線為南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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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據孫華)
他認為,將都城規劃在一條河流的兩岸,當時三星堆人有可能是按照一種兩分或三分的觀念來規劃他們的城市空間:城市居中的河流代表著“水”,它既分隔又聯系著河北面人的空間與河南面神的空間;人是足踏大地的,神是高居天上的,人的空間可以象征為“地”,神的空間可以比喻為“天”。水與天、地構成了一種哲學上彼此關聯的基本關聯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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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據孫華)
據他的解讀,這種規劃思想,正是對天的模仿,可謂“法象上天”。其形成于三星堆晚期,然而一旦形成,就凝固在人們腦海中——三星堆城廢棄后,“法象上天”建城觀隨著三星堆人的遷徙,帶到成都金沙,后一直延續到古蜀國最后一個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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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據孫華)
秦始皇統一中國后,也采用這種規劃思想,擴建新咸陽。西漢時期,基于先秦既有宮殿遺存,折中運用這種思想,營建長安城。
兩種上古都城規劃思想
“法象上天”思想指導下營建的都城多在河北岸的北城區西部營建宮城,以象征天帝所居的紫微垣或西北昆侖山區(那里距離天帝所居較近);在河南岸的南城區建立后宮或與天極關聯的廟宇,以對應天上中天的天極。
這類都城主軸線通常是順河的東西向,副軸線才是南北向。而在我們今天更為人熟知的是以中軸線作為核心要素思想的城市建設,是為“縮放大地”的都城規劃,可能河南二里頭遺址是最早的實例,其將城市想象為天下九州的縮小模型或方里為井的放大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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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中軸線
“縮放大地”源自傳說中的禹劃九州,東周時期的《考工記》(春秋戰國時期記述官營手工業各工種規范和制造工藝的文獻)將這種都城規劃思想記錄了下來,當《考工記》納入《周禮》這樣的儒家經典以后,就成為中國古代都城規劃的主流,周魯城、東魏北齊鄴城、隋唐洛陽城、元明清北京城都是這種規劃思想的產物。
法象上天的都城規劃,在《周禮》“縮放大地”的都城規劃深入人心以后,已經成為都城規劃的旁支。不過,這種規劃思想沒有消失。隋唐曾經繼續沿用,并摻雜中古時期都城營建的制度,規建了東都洛陽城。
比較兩種上古中國兩大都城規劃思想,一種浸潤著天地人的浪漫想象,一種體現出對嚴謹秩序的追求。“法象上天”也從側面映照了三星堆人的感性情懷。信仰神的旨意,啟迪著先民創造出兼具人文精神與自然敬畏的城市空間。城市不僅是容器,更是文化的宇宙表達。
圖片 | 毛玉婷
排版 | 劉慧伶
設計 | 尹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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