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馨兒見我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讓我在冷風中站了半個時辰便嫌無趣打發我離開了。
回到殿內,我四肢早已凍到麻木。
小福被調回我身邊伺候了。
她忙叫人打了熱水讓我沐浴,我凍僵的身子這才有了暖意。
我端坐浴桶之中,閉目養神。
思索間,木門被‘嘎吱’推開。
我以為是小福,輕喚一聲:“小福,不用伺候……”
話未盡,一雙熟悉的大手落在我的肩頭。
這只大骨節分明的大手,別無他人,只會是陸初庭。
因為他無名指上戴著一只現代款式的金戒。
那是我親自設計找能工俏匠打造而成的。
我僵了一瞬,回身看他,就撞進了他那雙春潮浮動的眸子。
陸初庭凝著我蒼白的臉,指腹撫過我的薄唇,喉結輕滾:“梓煙,你臉色怎么這般差?”
我啞然看著他,自然是因為胡馨兒需我日日親自過去請安。
他是知情的,眼下這新殿便是那日他賞給我的封口費。
見我沉默不語,陸初庭作亂的炙熱掌心貼上我脖頸,語調逐漸沙啞。
“馨兒有孕,不可房事,今日朕歇在你這里。”
我不語,只是微微偏頭以示拒絕。
屋內氣氛,陡然冷凝。
陸初庭濃眉一擰,語似寒冰:“梓煙,當初若不是你矯情說生子怕痛,如今也輪不到胡馨兒替朕誕下龍子。”
“你現在這般拈酸吃醋的姿態,真真令人惡心。”
惡心?熱汽模糊了我的眼:“那胡馨兒呢?陛下不怕她鬧嗎?”
陸初庭擰眉訓斥我:“你該稱呼她為貴妃娘娘。”
我看著眼前的男人,這還是那個愛我入骨的人嗎?
不,他不是了,早就不是了。
他就是爛尾文里的爛尾角色。
我面上死寂一片,平靜請他離去。
“夜深霧重,我就不送陛下了。”
他怒而離去,走前只留下一句狠話:“自作孽不可活。”
天子一怒,我的境遇又糟糕了。
當天御膳房送來的膳食又冷又硬。
這都沒什么,咬咬牙挺過去便是,但更難捱的是刺骨的寒冷。
小福去領每日銀碳。
去時好好的,回來時眼睛紅了一片,顯然受了委屈。
“娘娘,小福沒用,昨天去領,總管說我去晚了一步,今日我天不亮便去等,總管還是說晚了,明日子時我便去等著……”
小福淚水漣漣,垂著腦袋不敢看我的臉色。
我輕笑著拿帕子擦去她臉上珠淚:“傻丫頭,又不是你的錯,不用內疚。”
是帝王薄情。
他愛我時,可把我捧上九重天,不愛時,連一口熱飯和炭火都不愿給。
這是我選的,我認,只是可憐了小福,要陪我受苦了。
看著她手上又紅又腫的凍瘡,我紅了眼。
“是我連累你了。”
小福把頭搖成撥浪鼓:“娘娘是對小福最好的人。”
沒有炭火,夜里,我和小福把所有能蓋的蓋上,主仆相依偎,用彼此的身體取暖。
即便如此還是難抵透骨的寒冷,真的好冷。
我抖著唇呼出一團白氣,看向抱緊我的小福,問:“小福,你信不信世上有處桃花源?”
“那里冬天不用炭火,屋里卻能暖如春陽,百姓能吃飽穿暖,人人都能讀書明理,女子亦可考取狀元……”
小福眨了眨眼,眼睛彎成一輪月牙。
“相信,娘娘說的,小福都相信。”
應完,小福露出憧憬的神色:“若真有那樣的地方,娘娘能帶小福一起去嗎?”
這話叫我怔了一下。
帶她回去,是啊,要是能帶她回去就好了。
腦中系統似有所感,給我潑了一盆冷水。
宿主,你清醒一點,她就是一個NPC,一串數據而已。
我眼神黯淡下來,突然好后悔。
早知今日無可奈,莫若當初不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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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澀在我心底激蕩了一夜。
天亮了,暖陽照在身上,總算驅散了一絲寒意。
可接下來幾日,小福還是沒有領到炭火,我也沒能抗住嚴寒病倒了。
我高燒不退,甚至連床都起不來了,分不清是睡著還是醒著。
小福叫不醒我,跪在我床前急哭了:“娘娘,你撐一下,小福這就去求貴妃娘娘賞點炭火!小福去找太醫來!”
她跌跌撞撞沖出了寢宮。
如今胡馨兒執掌中饋,只要她高抬貴手,這冬天就能熬過去。
過了許久。
我沒等回來小福,卻等來陸初庭差內侍代為傳話的口頭訓斥。
他斥我管教無力,縱容下人沖撞胡馨兒。
我垂死病中驚坐起,惶惶問:“小福人呢?”
“她在領賞呢,陛下賞了她一百大板。”
我神魂俱裂,這哪是領罰,分明是要她的命!
我強撐著病體來到容華殿外,入目的一切叫我目眥欲裂。
小福被扇耳光了。
一下一下又一下,肉眼可見的,臉上從紅腫到滲出血絲來。
我似感同身受,一聲聲清脆的巴掌聲也像打在我身上,心臟也跟著一抽一抽地痛。
哪怕如此慘狀,她依舊在念著我。
“求陛下……給奴婢……一點炭火……”
這一刻,我恨極了陸初庭。
恨他薄情寡義,恨他冷漠無情,更恨不得沖上去將巴掌還給他。
可現實是,皇權至上,我只能無能地被攔在殿外。
這一瞬,我心中堅持的東西徹底崩塌了。
被貶時我沒有低頭,被趕出容華殿時我也沒有低頭,可現在,我沒辦法了。
我終于低下了一直不愿低下的頭顱,雙膝重重跪地。
“求陛下開恩,她是為了我才會闖入容華殿,念在你我九年的情誼,懇請陛下放過她,若要罰就罰我吧。”
陸初庭遲遲不語,胡馨兒朝我丟來一記譏笑,假模假樣的勸他。
“陛下要不算了吧?她是姐姐的人,讓旁人看了去,還以為是我挑撥的。”
陸初庭沒有理會她,目光沉沉盯著我發問:“你知錯嗎?知錯朕就免去你的罰責……”
他說的是我不愿侍寢一事。
我猩紅目光凝著他,喉嚨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我愿意接受罰則,求陛下放了小福。”
我無錯,豈有冒認之理。
陸初庭臉色倏地陰郁了下來,風雨欲來。
“好,既然你愿受罰,那便在殿外跪著,什么時候知錯了,什么時候起來。”
余暉消逝,暮色遮天。
我強撐著跪在皚皚白雪之中。
渾渾噩噩之際,眼睫落下冰涼,我恍惚睜眼,下雪了。
寂靜無聲中,整個天地仿若只剩我一人,大雪逐漸淹沒了我半個身子。
接下來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我仿佛聽見腦中系統發出了危險警告聲。
警告……生命值過低……即將開啟……脫離通道……
不,我不想走。
我還要給小福求放籍書,還要給她安置好去處的。
恍惚間,似有一道熟悉的氣息擁住了我。
他在我耳邊不斷焦急喊著:“梓煙醒醒!”
等我再度睜眼,入目熟悉的一切叫我身體陡然僵住。
這是陸初庭的寢宮。
我遲緩轉頭,視線落在枕邊人俊美的面孔上。
近在咫尺的距離,我能清晰看到陸初庭眼尾處淺淡的妖痣。
他闔目,眉頭卻皺起。
嘆息發出一聲夢囈:“梓煙……乖一些……”
我的心臟頓時縮在一起。
眼前之人是與我同床九年的枕邊人,觸手可及,而今心卻相隔萬里。
我看了他一夜,卻在他醒來時,閉目裝睡,我已與他無話可說。
他大手摸了摸我的額頭,低嘆一聲后,輕手輕腳離榻。
隱約間,我聽到他威嚴的聲線傳來:“自今日起,林氏復位容皇貴妃,六宮之內,皆需以皇貴妃禮敬之。”
“若有膽敢輕慢、以下犯上者,一經察覺,定以大不敬之罪嚴懲不貸,決不姑息。”
等陸初庭走后,我才睜開眼。
小福欣喜不已,忙雙手合十做祈禱狀。
“佛祖在上,保佑我家娘娘身體早點康復。”
旋即又朝我彎了彎眉眼,眼中有淚閃爍:“娘娘,您的苦日子總算熬出頭了。”
我沒了笑的力氣。
遠方忽然傳來一記悠長的鐘鳴。
不一會兒,欽天監官人來宮稟報:“四日后,月食,其色赤如血,視為不祥之兆,林皇貴妃切記不要外出。”
四天后,那正是我要離開的日子。
真好啊。
走之前還能看一場月全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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