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雨夜敵我兩支部隊并排走了一小時，直到有人劃了根火柴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十七日夜晚，雨下個不停。在廣西東北部的山區，四野四十一軍一二三師的三六八團，正秘密向敵人后方穿插。他們沿著老湘桂鐵路的舊路基，默默向南行進。

除了踩在泥水和石子上的腳步聲，山中一片寂靜。團長韓復東走在隊伍前面，心里總有些不踏實。天色漆黑，只能隱約看見前面戰士的背影。

忽然，他右邊不遠處的黑暗中亮了一下，隨即又熄滅。借著這瞬間的光亮，韓復東看見了一些不尋常的輪廓。他沒有猶豫，馬上回頭低聲命令，“傳下去，所有人把白毛巾綁在左胳膊上！”這個基于老兵直覺的命令，很快就要起到重要作用。

當時，整個桂北地區的戰局如同這場雨一樣緊張急促。一個月前的十月初，衡寶戰役剛剛結束。國民黨華中軍政長官白崇禧指揮的桂系主力遭受重創。

他急忙命令剩余部隊向廣西老巢收縮，準備依托熟悉地形保存最后的實力。而取得勝利的四野并沒有停下腳步。多路部隊像尖刀一樣，迅速向南穿插。他們的目標十分明確，就是要徹底殲滅白崇禧集團。

此時，白崇禧在桂林城內焦急萬分。他計劃在湘桂邊境的山區層層設防，把還能調動的部隊，包括桂系中戰斗力較強的第七軍，全都部署在前沿。他想依靠山高路險的地形，逐步阻滯解放軍前進，為自己爭取更多時間。

但戰場的節奏遠比他預計的要快。四野部隊追擊迅猛。四十一軍一二三師，他們接到命令向廣西灌陽、光華埔方向進攻。十一月十三日，部隊開始行動。

先頭部隊行進極快，日夜兼程，一口氣推進六十多公里，如同一陣風突然出現在湘桂邊境的光華埔。當時駐守此地的國民黨軍第四十六軍一七四師一部，根本沒想到解放軍來得如此迅速，防御工事都沒有完全筑好。

一二三師部隊一到，馬上發起攻擊，守軍頓時陷入混亂，倉皇向南逃竄。就這樣，白崇禧在邊界設置的第一道防線被撕開了一個缺口。

遭受失敗后，白崇禧命令部隊繼續南撤，退守一處叫做嚴關的天險。嚴關位于桂林以北約三十里，是湘桂走廊的咽喉要道，兩側山崖陡峭，只有中間一條公路可以通過，地勢極為險要。

白崇禧在此部署了第四十六軍、第九十七軍等多支部隊，準備依托這道天險死死擋住解放軍，為桂林城的布防爭取時間。他把兵力分為兩部，一部擺在關前的村莊，負責前沿阻擊，主力則牢牢守住關隘本身及關南的大榕江沿岸。

負責正面進攻的一二三師師長江燮元親自勘察地形。望著險峻的山勢，他清楚如果從正面強攻，必將付出很大代價。于是，他決定采取一個大膽的方案，派一支部隊繞到嚴關后方。

這個遠程穿插，深入敵后的任務，交給了三六八團。團長韓復東接到的命令十分明確，率領全團趁夜色繞過嚴關國民黨軍主陣地，穿插到其側后的大榕江鐵路橋附近，切斷敵人南撤的退路。這項任務十分艱巨。

他們要在敵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必須穿越不熟悉的山地和荒野。十一月十七日，天色剛黑，冷雨又起，三六八團悄然出發。韓復東嚴令部隊禁止火光和大聲響動。

幾千人的隊伍靜靜潛入漆黑的雨夜，沿著濕滑的泥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南摸索。雨聲嘩啦，掩蓋了許多聲響，但韓復東始終警惕。他不時停下腳步，在雨中仔細傾聽周圍的動靜。

為了加快速度，明確方向，后半夜隊伍摸上了一條廢棄的舊鐵路線。被雨水浸泡的枕木和碎石格外濕滑，行走更加困難。就在這時，前沿偵察員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向韓復東報告了一個異常情況。

在鐵路右側幾十米遠的一條土路上，好像也有一支部隊在向前急行軍。韓復東心里頭一緊，馬上命令全團保持肅靜，提高警惕。黑暗中仔細辨聽，除了自己部隊踩踏石子的聲響，確實還有另一片雜亂的腳步聲。

而那聲音還夾雜著水壺，鐵鍬等裝備的碰撞聲，雙方正以相近的速度，朝著同一個方向行進。兩支互不知底的隊伍，被大雨和濃黑夜色裹在一起，就這樣別別扭扭地并肩走了近一個小時。

韓復東極力向右邊看去，除了晃動的黑影，什么也看不清。這時鐵路右側那支隊伍中，有人“嚓”地劃亮了一根火柴。也許是想抽煙，或許是為了查看地圖。

那點微光雖然短暫，只持點燃了一兩秒，但對一直緊盯右側看的韓復東來說已經足夠了。跳躍的火苗清楚照出了幾個人的側臉，他們頭上戴的，正是國民黨軍的軍帽，連帽徽的輪廓都能看清。

是敵人！韓復東毫不猶豫，猛地轉身對緊貼身旁的通信員發出出命令，“快！傳下去，所有人馬上把白毛巾綁在左胳膊上，準備戰斗！”這道命令迅速在隊伍中傳遞。

戰士們此時摸出隨身攜帶的白毛巾，在黑暗中綁在自己的左臂上。幾乎在同一時刻，韓復東舉起手槍，對準右側黑影最密集處扣動了扳機。“啪！”一聲清脆的槍響，打破了寂靜的夜晚。

三六八團所有火力隨后向近在咫尺的國民黨軍隊噴射而去。對方被這突然的打擊完全打懵了，很多人還沒從并肩行軍的錯覺中反應過來，就已陷入混亂。戰斗幾乎在面對面的距離內很快打響。

天亮后打掃戰場，三六八團共俘虜約八百人，其中包括國民黨軍第一七一師部分官兵。韓復東在關鍵時刻要求綁上的白毛巾，成了黑夜里識別敵我的救命標記。

這場意外的遭遇戰，如同一枚釘子扎進嚴關防線薄弱的側翼。關前守敵聽到身后密集槍聲，又聽說退路可能已經被截斷，軍心頓時渙散。

一二三師主力趁勢從正面發起猛攻，于十一月十九日成功渡過大榕江，繼而向南奮勇追擊。國民黨軍防線迅速崩潰，殘部紛紛向桂林方向潰逃。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駐守桂林的國民黨軍棄城而走。這座山水名城終于宣告解放。四野由此打開了進入廣西腹地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