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刀是李家村有名的屠夫,身高八尺,膀大腰圓,一把殺豬刀使得出神入化。村里人都說,他是“白虎煞星”轉世,天生帶著兇氣。殺豬三十年,他刀下的牲口無數,那股子殺氣讓村里的狗見他都夾著尾巴繞道走
。唯獨對他的母親王氏,李三刀還算孝順。王氏年過七旬,瘦小干枯,整日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話不多,眼神總是躲躲閃閃的。村里人都知道,王氏年輕時守寡,靠給人縫補漿洗,硬是把李三刀拉扯大。如今兒子成了村里的富戶,蓋了三間大瓦房,王氏卻依舊住在偏房的小屋里,整日吃齋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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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是李三刀四十五歲生辰,他特意從鎮上買回三斤上好的五花肉,親自下廚燒了一鍋紅燜肉。肉香飄滿院子時,他把母親叫到正屋。
“娘,今天是我生辰,您也吃點肉。”李三刀夾起一塊肥瘦相間的肉,放到母親碗里。
王氏看了看碗里的肉,又看了看兒子,嘴唇動了動:“兒啊,娘吃素二十多年了,這肉……”
“吃!”李三刀把筷子往桌上一拍,震得碗碟叮當響,“整天青菜豆腐,瘦得跟柴火似的,讓人看了還以為我李三刀不孝!今天必須吃!”
王氏顫著手端起碗,看著那塊油光發亮的肉,眼眶泛紅。她想起二十年前,也是兒子生辰那天,丈夫去世剛滿三個月,家里揭不開鍋,七歲的李三刀眼巴巴看著鄰家孩子吃肉,她狠狠心把唯一一只下蛋的母雞殺了。那天晚上,她一口肉都沒吃,只喝了點湯。如今兒子逼她吃肉,她卻怎么也張不開嘴。
“吃啊!”李三刀提高了聲音,臉上的橫肉抖了抖。
王氏閉了閉眼,夾起那塊肉,慢慢放進嘴里。剛嚼了一下,胃里就一陣翻騰,她猛地捂住嘴,沖出門外干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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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刀的臉沉了下來。他一把推開椅子,大步走到院中,抓住母親的胳膊:“娘,您這是故意給我難堪是不是?我李三刀在村里也是有頭有臉的人,讓親娘吃塊肉都這么難?”
“兒啊,娘真的吃不下……”王氏淚眼婆娑。
“吃不下也得吃!”李三刀發了狠,拖著母親回到桌邊,又夾起一塊更大的肉,“今天您不吃,我就不認您這個娘!”
王氏看著兒子兇神惡煞的臉,又看了看那塊肉,顫抖著接過,閉眼吞了下去。肉塊卡在喉嚨里,她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鼻涕一起流。
李三刀這才滿意,哈哈大笑:“這就對了!從今往后,每天都要吃肉,把身子養壯實!”
那天夜里,王氏病了,上吐下瀉,折騰了一宿。李三刀請了郎中,開了藥,卻依舊堅持:“慢慢就習慣了,總吃素怎么行?”
從此,王氏的日子更難過了。每天李三刀都會逼她吃肉,不吃就摔碗砸碟,罵罵咧咧。王氏越來越瘦,眼窩深陷,走路都打晃。
這天傍晚,王氏拖著病體,走了五里山路,來到山腳下的清風觀。觀里的老道長與她相識多年,見她這副模樣,長嘆一聲:“施主,你這又是何苦?”
王氏跪在蒲團上,老淚縱橫:“道長,我那兒子不知中了什么邪,非要逼我吃肉。我吃一口吐三口,這樣下去,只怕活不了多久了。”
老道長沉默良久,從內室取出一個舊布袋,拿出一串古舊的銅制風鈴。風鈴共有七枚,每一枚上都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在燭光下泛著暗金色的光。
“這串風鈴,是我師祖傳下來的。”老道長輕聲說,“它能感應殺氣與怨氣。你把它掛在房門后,若有人心懷惡念靠近,風鈴自會示警。記住,風鈴無風自動時,無論聽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開門,更不要出聲。”
王氏接過風鈴,千恩萬謝。老道長卻搖頭:“莫急著謝我。風鈴只能示警,不能消災。真正的劫難,還得靠你們母子自己化解。”
回到家中,王氏將風鈴悄悄掛在偏房門后。那風鈴靜悄悄的,一連幾天都沒有動靜。
第七天夜里,暴雨如注,電閃雷鳴。李三刀在鎮上給人殺完豬,喝了半斤燒刀子,醉醺醺地往家走。路過村口的亂葬崗時,一個炸雷劈在旁邊的老槐樹上,樹干裂開一道口子,露出里面白森森的木頭。
李三刀酒醒了大半,正要快步離開,忽然聽見身后有人叫他。
“三刀……三刀……”
聲音又細又飄,像是從地底下鉆出來的。李三刀回頭,只見雨幕中站著一個佝僂的身影,穿著破爛的衣衫,看不清臉。
“誰?”李三刀握緊了腰間的殺豬刀。
那身影慢慢走近,雨水打在他身上,卻沒有任何聲響。李三刀瞇起眼,突然渾身一僵——那人沒有腳,是飄著的!
“三刀,你不認得我了?”身影抬起頭,露出一張慘白的臉,眼眶空洞洞的,正是李三刀死去二十年的父親!
李三刀倒吸一口涼氣,酒全醒了:“爹……爹?你怎么……”
“我在地下聽說,你逼你娘吃肉?”李父的聲音冰冷刺骨,“你娘為了養你,吃了多少苦?如今你竟如此對她!”
“我……我是為她好!”李三刀強辯道,“她太瘦了……”
“為她好?”李父尖笑起來,聲音在雨夜中格外瘆人,“你看看你自己,滿身血腥,殺氣沖天!這些年,你殺了多少生靈?它們的怨氣都纏在你身上!你逼你娘吃肉,不是為她好,是想讓她也沾上血腥,陪你一起沉淪!”
話音剛落,四周突然冒出無數黑影,有豬、有牛、有羊,全都鮮血淋漓,眼冒綠光,慢慢向李三刀圍攏過來。
李三刀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跑。那些黑影緊追不舍,凄厲的嚎叫聲在雨夜中回蕩。他拼命跑回家,撞開院門,直奔母親的偏房。
就在他要推門而入時,門后的風鈴突然響了。
“叮鈴……叮鈴鈴……”
聲音清脆而急促,在暴雨聲中清晰可聞。李三刀的手停在半空,透過門縫,他看見母親跪在佛前,背影瘦弱如柴。風鈴無風自動,越響越急。
“娘!開門!救救我!”李三刀拍打著門板。
屋內的王氏渾身一顫,想起老道長的囑咐,咬緊牙關,不出聲也不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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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外面有鬼!它們要抓我!”李三刀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是您兒子啊!您開門啊!”
王氏的手抖得厲害,眼淚順著皺紋流下。但她緊緊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門外的李三刀絕望了。那些黑影已經追進院子,將他團團圍住。他看見父親飄在空中,冷冷地看著他;看見那些被他殺死的牲畜,眼中充滿怨恨;還看見無數陌生的人影,都是這些年間接因他而死的人——被他打斷腿的乞丐、被他逼債上吊的佃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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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我錯了!我錯了!”李三刀跪倒在地,抱頭痛哭,“爹!娘!我錯了!”
一個炸雷劈在院中,李三刀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王氏顫巍巍打開門,只見兒子倒在門外,渾身濕透,臉色慘白如紙。她急忙叫來郎中,李三刀高燒三天三夜,胡話不斷,總是喊著“我錯了”“別抓我”。
第四天,李三刀終于醒了。他睜開眼,看見母親守在床邊,眼眶深陷,比自己還要憔悴。
“娘……”李三刀聲音嘶啞,“那天晚上……”
王氏搖搖頭,端起一碗清粥:“別說了,先吃點東西。”
李三刀看著母親枯瘦的手,突然抓住,淚如雨下:“娘,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逼您吃肉,我不該……”
王氏輕輕拍著他的手,什么也沒說。
從那天起,李三刀像是變了個人。他不再殺豬,把殺豬刀埋在了后院。他吃起了素,每天陪著母親念佛經。村里人發現,那個兇神惡煞的屠夫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溫和沉默的中年人。
只有王氏知道,兒子每晚都會做噩夢,驚叫著醒來。而門后的那串風鈴,偶爾會在夜深人靜時,輕輕響動。
三個月后的一個傍晚,王氏把兒子叫到跟前,指著門后的風鈴說:“兒啊,你知道這風鈴為什么能感應殺氣嗎?”
李三刀搖搖頭。
“道長說,殺氣生于心。心不清凈,殺氣自生。”王氏緩緩道,“你逼我吃肉時,心里想的真是為我好嗎?還是為了你自己的面子,為了證明你能掌控一切?”
李三刀愣住了,久久說不出話。
“風鈴響,不是在警示外界的危險,”王氏撫摸著一枚銅鈴,“是在提醒屋里的人,看看自己的心。”
那天晚上,李三刀在母親房前跪了一夜。天亮時,風鈴輕輕響了一聲,清脆悅耳,像是嘆息,又像是釋然。
多年后,李三刀成了村里最受尊敬的長者。他總是告訴年輕人:“孝道不是強迫,是理解;不是掌控,是陪伴。”
而那串風鈴,一直掛在王氏的門后,直到她黯然離世的那天,無風自響,如歌如訴。
李三刀將風鈴傳給兒子時,只說了一句話:“這是咱家的傳家寶,它提醒我們,真正的強大,不是讓人害怕,而是讓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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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李家后人再無人從事殺生行業,那串沾過血淚的風鈴,在歲月中漸漸銹蝕,但它的故事,卻一代代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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