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懷遠口述：我挑著扁擔，從24歲挑到62歲退休，從計劃經濟挑到市場經濟

據中國遠洋海運集團有限公司消息，全國優秀共產黨員、全國勞動模范、全國最美退役軍人、“最美奮斗者”、新中國航運服務業的杰出代表，“小扁擔精神”的創始人楊懷遠同志，因病醫治無效，于2025年12月11日0時0分在上海瑞金醫院逝世，享年88歲。以下是2021年在慶祝建黨100周年的日子里，上觀新聞專訪楊懷遠同志，以口述實錄的形式講述他與黨的故事。

楊懷遠在講述扁擔的故事。（賴鑫琳攝）

我為什么入黨？這要從頭講起。

我的老家在安徽廬江縣，家里很窮。我4歲就沒了父親，母親是個小腳婦，家里兄弟姊妹5個。怎么過日子？媽媽就帶著我們去討飯。8歲時，我當了小長工，沒有吃，沒有穿，冬天沒有被子，只好滾在稻草里睡覺。當時我想，是因為自己命不好，所以這么苦。

我1956年參軍，到了部隊這所大學校，開始明白很多道理。連隊里進行社會主義教育，讓我上臺發言，講講自己的親身經歷。當時，我把會場里的人都講哭了。漸漸地，我終于明白：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不是我的命不好，而是階級壓迫苦，是黨、是毛主席救了我。我有了強烈的翻身感，就想用行動來報答黨，于是我主動提出要加入中國共產黨。

那時候，我沒念過書，所以寫入黨報告的時候，由我來說，別人來代寫。連隊里有一個指導員、一個副指導員，他們兩個就成了我的入黨介紹人。1958年入黨的那一天，當我舉起右手對著黨旗宣誓時，我哪里忍得住，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我后來寫了一首順口溜表達那時的心情。順口溜是這樣寫的：“一顆紅心似火焰，滾滾思潮化誓言。終生不渝跟著黨，海枯石爛永不變。”

向黨宣誓后，我就想：我是一名黨員了，黨員應該怎么做？我去問指導員，指導員對我說：從今以后，你要用黨章來約束自己的一切言行，既然莊嚴宣誓了，就要說話算數。他送了一本黨章給我。從此，這本黨章我一直帶在身邊，有空就學文化、學黨章。

1962年楊懷遠的工作照。（徐蓓攝）

1960年，我復員后轉業到上海工作。起先在輪船上當生火工，后來改當服務員。一開始，我很有情緒：我這么大個子的男人，為什么要干小姑娘的活？加上我聽不懂上海話，出了許多洋相。旅客經常對我提意見，組長開會時也批評我，我有點打退堂鼓了。正在那個時候，黨中央、毛主席號召全國人民學雷鋒，我被雷鋒的事跡感動了。

我和雷鋒相比，有三個相同點：第一，年齡基本相同。我只比雷鋒大3歲；第二，出身相同。雷鋒是個孤兒，我是叫花子出身，都是黨救了我們；第三，兵種相同。我們兩個都是工兵。于是，我下決心以雷鋒作為終生榜樣，“一事當先想雷鋒，一事之中仿雷鋒，一事之后比雷鋒，一生一世學雷鋒”，永遠愛崗敬業，做一顆永不生銹的螺絲釘。

從此，我不但安心工作，而且還愛上了服務員這個工作。

我所在的輪船在上海和青島之間往返。這艘船上30%的乘客是70歲到90歲的老人，20%是帶著幾個孩子的婦女。為什么有這么多老人和婦女？因為解放上海時，留下了6000多名解放軍，他們大多是山東籍，這些老人和婦女都是去上海探親的。他們有一個特點：行李特別多。偏偏輪船靠岸的地方離港口大門要走3里多路，下輪船時，樓梯又陡又高，還要上上下下走一段天橋。遇到下大雨、下大雪，那些老人和婦女提著行李，真是寸步難行。

于是，我挑起從部隊帶回來的扁擔，送他們出港。為什么用扁擔？因為扁擔有高度的機動性。在船艙里用它把行李挑起來，下樓梯到門口，過幾道鐵門檻，再下樓梯，出去后再上下天橋，沒有任何工具比它方便好用。

從那以后，每次輪船一靠碼頭，我就要挑好幾趟扁擔。有的旅客趕火車，我就把他們送到火車站。有的老人家住得不遠，我就送他們到家。

20世紀70年代，我改跑去大連的輪船。這趟船上，婦女帶著孩子的特別多，我就每天幫她們洗尿布，洗了不知道有多少。再后來是專門跑香港的輪船，船上老人特別多，他們都是從臺灣繞道香港回內地探親的。我幫他們一路挑行李，一直到出關的大門。很多老人要塞錢給我，我都謝絕了。我有一條鐵的紀律，不收旅客任何小費。

這么多年來，我不但不收錢，而且還貼錢。船跑廈門、香港，經常遇到下大雨，老人怎么走呢？我就買拐杖、雨傘送給他們。經常有旅客的鞋子壞了，有的甚至鞋后跟掉了，怎么走路呢？我于是設了一個修鞋攤，免費修鞋。

后來我當了政委，但只要船一靠岸，我還是去給旅客挑扁擔。有人說我不務正業，于是我打了報告，要求把我的政委免掉，我還是去做服務員。當政委的收入比當服務員收入的5倍還要多。黨委找我談話，問我是不是一時沖動。我說：我當服務員比當政委發揮的作用要大。最后，經過批準，我當回了服務員。

扁擔上旅客的各種留言。（賴鑫琳攝）

就這樣，我挑著扁擔，從青年挑到中年，再從中年挑到老年，從24歲挑到62歲退休，從大陸沿海挑到香港，從計劃經濟挑到市場經濟。

我對扁擔太有感情了，所以退休的時候，我哭了好幾趟，晚上做夢還在為旅客服務。退休不退職，我還做了很多工作。第一，這些年，我到工廠、企業、學校等地做了1200多場報告，參加了3個報告團，講扁擔的故事。為此，我收到的榮譽證書有300多本。第二，繼續為大家扎拖把。扎拖把是我在船上學的功夫，我扎的拖把又好又結實，退休后，我送人的拖把一共有2000多把。

回顧一生，我只做了兩件事，一件事是做一名合格的共產黨員，另一件事是向雷鋒同志學習。我先后21次被評為優秀共產黨員。我永遠牢記著黨的宗旨“為人民服務”，永遠記著“為人民服務到白頭”的承諾。

原標題：《楊懷遠口述：我挑著扁擔，從24歲挑到62歲退休，從計劃經濟挑到市場經濟》

欄目主編：龔丹韻

文字編輯：徐蓓

本文作者：楊懷遠口述，徐蓓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