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
1955年11月，錢學森終于回國，中科院郭沫若親自接待。
可他的第一個任務，不是去中科院上班，而是被安排去東北考察。
這是周總理的意見。
在哈爾濱，他要去一個保密單位見同學，結果接待他的，是專程從北京飛來的陳賡大將。
一場飯局，幾句話，直接“套”出了中國的導彈事業。
01
這事兒吧，得從朝鮮戰場說起。
那幾年，咱們的志愿軍用血肉之軀，硬扛對面海陸空一體的打法。那仗打得叫一個憋屈，是個人都看明白了，光靠意志不行，沒有技術，沒有裝備，犧牲太大了。
美國人的飛機大炮，給所有志愿軍將領都結結實實上了一課。
不光咱們急，斯大林也建議，中國得趕緊搞一所海陸空三位一體的軍事學院，把現代化的軍事體系搭起來。
毛澤東采納了這個提議。1952年6月，陳賡被急匆匆地從朝鮮戰場叫了回來。
要知道，他當時剛接任彭德懷，擔任志愿軍代總司令才倆月。屁股還沒坐熱呢，就給調回來了。這火急火燎的調令，足見事情有多緊急。
陳賡接到的任務，就是出任軍事工程學院（哈軍工）的院長兼政委。
可那會兒是真窮啊，要啥沒啥。學校得從零開始，陳賡這個院長，啥都得管。最頭疼的，就是“人”。
那個年代，頂尖的師資，那真是比金子還金貴。陳賡為了從全國各大名校“挖墻腳”，算是徹底豁出去了。
他拿著調動名單四處跑，好話說盡，到處拜碼頭。遇到阻力，就直接去北京，找周總理要人。
周總理那兒，他也是磨破了嘴皮子。
有一次，陳賡又去找總理批人。總理估計是被他磨得實在沒招了，就躲著他。
這可把陳賡給急壞了。
他這人，腦子活，不按常理出牌。他摸清了總理的開會時間，趁著周總理開會間隙去廁所，他居然直接堵在了廁所門口。
總理一出來，看見陳賡堵那兒，也是哭笑不得。
陳賡也不管那么多，把報告往上一遞。那架勢，大有總理不批人，就不讓走的意思。
最后總理被他逗樂了，也沒辦法，只能點頭，把人批給了他。
就這么著，靠著這種“拼命三郎”的勁頭，陳賡硬是從全國各地“摳”來了一批頂尖人才。
1953年4月25號，學校正式破土動工。
陳賡又搖身一變，成了工頭，天天泡在工地上，親自監督工程進度和質量。
剛開始，園區里亂七八糟。當他看到園區里還有3000多座墳墓時，當即拍板：一座也不能留在院內！必須妥善遷走。
可轉頭，他又看到旁邊還有座蘇聯紅軍的烈士陵園。
陳賡又馬上指示，這個必須保留。這是當年幫咱們打日本鬼子犧牲的國際友人，是英雄，得尊敬。
園區里還有座文廟。有人提議，這舊玩意兒，是不是也拆了。
陳賡大手一揮，這個也保留。
他樂呵呵地表示，改成圖書館嘛，大殿就改成閱覽室，讓孔夫子陪咱們一起讀書！
你看這人，腦子多清楚，該去的去，該留的留，一點不含糊。
1953年9月1日，哈軍工正式開學。這所海陸空三軍綜合性的軍事技術院校，總算是立起來了。
02
時間回到1955年。
錢學森的東北考察，可不是隨便逛逛。
他一路南下，把當時中國最重要的工業基地看了個底朝天。
最大的鋼鐵廠、煉油廠、機械制造廠、飛機制造廠…… 整個東北的工業能力，都被錢學森在腦子里過了一遍。
到了哈爾濱，錢學森提出，想見見自己在哈軍工當老師的兩個同學。
一個叫莊逢甘，是加州理工學院李普曼教授的博士生；另一個叫羅時鈞，是他在加州理工學院指導過的博士生。
這個要求可不簡單。
哈軍工在當時是頂級保密單位，見個人，那手續都繁瑣得很，必須上報中央批準。
報告打上去了，批是批了。
可第二天錢學森到哈軍工時，發現這接待規格，高得有點嚇人。
大將陳賡，哈軍工的院長，居然親自站在門口等他。
陳賡此時更重要的職務是副總參謀長，平時都在北京的總參謀部上班。
這次，是專程為了迎接錢學森，從北京飛到哈爾濱的。
這面子，給得足足的。
錢學森看學校的保密措施這么嚴格，就有點疑惑，為什么對自己卻毫不設防？
陳賡哈哈一笑，特別風趣地表示，我們學院敞開大門歡迎錢先生，對于錢先生來說，沒啥秘密。
他指了指那些保密規定，說那些玩意兒，說白了，其實就是在美國人面前“裝蒜”。
這句話，一下就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錢學森在哈軍工不僅見到了莊逢甘和羅時鈞，還結識了馬明德、梁守槃、任新民等人。
這一串名字，在當時只是哈軍工的教授，可沒過幾年，他們都成了中國航天事業的中堅骨干。
陳賡陪著錢學森，把整個學校都轉遍了。
03
當天晚上，哈軍工的幾位骨干，在哈爾濱的和平飯店請錢學森吃飯。
這頓飯，表面上是接風洗塵，實際上，是帶著“任務”來的。
在錢學森來之前，周總理和國防部就交代了陳賡，一定要在這頓飯上，“套一套”錢學森的話。
套什么呢？
就是想讓錢學森這個頂尖大牛給評估一下，憑中國這點一窮二白的家底，到底能不能搞導彈這種尖端武器。
陳賡那是什么人，搞地下工作出身的，套話的本事，那叫一個滴水不漏。
酒過三巡，陳賡假裝自己是門外漢，特意把話題往火箭上引，向錢學森請教各種知識。
錢學森剛回國，一腔熱血，加上又喝了點酒，談興也起來了。
他大談二戰后各國的軍事建設，反復強調導彈已經成了常規軍備，中國必須盡快獨立自主發展自己的火箭技術。
他表示，要想成為軍事強國，沒有自己的火箭是絕對不行的。
陳賡一看時機成熟了，火候到了。
他順勢就問：“那中國人搞導彈行不行呢？”
這話一問出口，在場的人呼吸都停了半拍，全都盯著錢學森。
錢學森一聽這話，情緒反而有點激動，可能是覺得這個問題本身就是一種不自信。
他當即干脆地回答：怎么不行？外國人能干，我們中國人就可以干！中國人也不比他們矮一截！
陳賡聽到這句話，高興得當場拍著大腿大笑。
他要的，就是這句話！
陳賡當即舉杯，表示錢先生這句話，讓他心里有底了，我們一定要搞出自己的火箭！
這頓飯，吃得是皆大歡喜。
可事情還沒完。
等錢學森結束考察回到北京，中科院代表朱兆祥，立刻把他一路上的評估情況匯總上報。
陳賡特意去問，錢學森對哈軍工的建設有啥意見。
朱兆祥帶回了錢學森的評估意見：整體滿意，只有一點不以為然！
陳賡一聽，好奇了，這位大科學家，對哪點“不以為然”？
朱兆祥這才原原本本地轉述了錢學森的看法。
那就是，錢學森在參觀過程中，發現學院里的蘇聯專家太多了。
錢學森認為，明明是中國人自己創辦的軍事學院，要那么多外國專家干什么？
他觀察到，哈軍工的領導和科研人員，對蘇聯專家的依賴性過高。
在一些關鍵領域，都是蘇聯專家說了算。他看到一些中國的科研人員，遇到問題，不是自己想辦法攻堅，而是等著蘇聯專家來給方案。
錢學森的意見很尖銳：這樣下去，一定會阻礙大家的科研積極性，會形成“拐棍”心態。
這話要是擱別人聽了，估計得跳腳，覺得這是在“挑刺兒”。
可陳賡大將聽完這些意見，非但沒生氣，反而更高興了。
他認為，錢學森這人，有民族血性！他的意見非常正確。
這跟他自己內心的擔憂，不謀而合。
04
陳賡要的就是錢學森這個態度。
回到北京，陳賡立馬就帶著錢學森，去醫院看望彭德懷。
彭總因為在朝鮮戰場積勞成疾，腦袋里長了腫瘤，剛調回國內治療，還躺在病床上。
彭總一見錢學森，也顧不上寒暄，立刻就是一連串的“連珠炮”式提問。
他問，我們中國人，能不能搞出自己的導彈？
能不能先搞一個200到500公里左右的近程導彈？
要是搞這么一個導彈，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又需要多長時間？
彭德懷問得急，錢學森反倒被問得一愣。
彭總嘆了口氣才解釋，一是在朝鮮戰場上被美國的武器壓制得太難受了。
二是中國還面臨著臺灣和海防問題，太需要這500公里射程的“家伙”了。
錢學森想了想，給出了評估。
他說，導彈的結構和發動機研制，并不算最難，兩年左右應該能解決。
真正難的是自動控制系統。
德國當年的V2導彈，命中率低得嚇人，就是自動控制系統不合格。
彭德懷趕緊追問：“那這個自動控制系統，得多長時間能搞出來？”
錢學森給出了一個時間。
他表示，這需要國家統一配合，要科研隊伍，要設計隊伍，還要地面設備和專門的工廠。美國當年從設計到研制成功，用了10年。
“我們五年是可以的！”
彭德懷聞言大喜，立刻對陳賡說：“我們的軍隊不能老是土八路，也得整點兒洋玩意兒。你回去就安排一下，讓錢先生給咱們講講課，讓高級干部們都去聽，長長見識！”
陳賡辦事效率極高。
1956年元旦剛過，就給錢學森安排了三場講座。
地點特意選在總政排練場。
來聽課的，那陣容可不一般。除了佩戴軍銜的高級將領，還有中央書記處的人和國務院的副總理、部長們。
錢學森用最通俗的語言，介紹了導彈的基本原理和國外發展情況，然后詳細闡述了中國發展導彈的途徑和計劃。
底下這些打了幾十年仗的將領們，一個個聽得是熱血沸騰。
小米加步槍過來的，一聽我們也能使上導彈這種高級裝備，都興奮了。
陳賡更是三場講座，場場必到。
講座一完，陳賡就安排錢學森夫婦去葉劍英家做客。
在葉劍英家里，幾個人就如何自主研發火箭的問題詳談。錢學森甚至當場就做出了人事、物資、組織架構的詳細規劃。
葉劍英一看，這內容都這么詳實了，還等什么。
他提議讓錢學森去找周恩來談談，商量具體方案。
陳賡直接提議：擇日不如撞日，現在就去！換個日子，周恩來也未必有空。
葉劍英也同意。
就這樣，葉劍英、陳賡，帶著錢學森，三個人當晚就去找了周恩來。
周恩來一聽他們的來意，當即拍板支持。
很快，國防部航空工業委員會成立，聶榮臻任主任，錢學森任委員。中國的導彈研發，正式上馬！
05
1956年5月，國防部第五研究院（導彈研究院）正式宣布成立，錢學森任院長。
五院成立了，可錢學森一個光桿司令也不行啊。
現在最要緊的，又是“挖人”。
聶榮臻親自出面，召集陳賡、范長江、黃敬、張勁夫、蔣南翔這些大佬開會，商量給五院抽調研究骨干。
那個年代，懂導彈的知識分子，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原單位的寶貝，誰也不想放人。
會場上一度有點冷場。
又是陳賡第一個站出來，帶頭“割肉”。
他大聲表態，搞導彈必須集中全國骨干，我們哈軍工先帶頭，從中抽調6名教授，支援航委！
陳賡一帶頭，其他人也不好再藏著掖著了。
可還是有人舍不得。
陳賡見狀，再次站起來加碼：“我們軍工還可以再增加3到4名！另外，再過一年半，我們第一期學員畢業，也可以向五院輸送足夠的新生力量！”
這下，會議圓滿成功。
聶榮臻會后拉著陳賡的手，感慨地表示，這一次可要哈軍工給咱們打前鋒了。
陳賡笑著回應：“4年前軍工籌建，全國支援我們。現在是我們回報的時候了！聶總，五院籌建，我們義不容辭！”
陳賡回去，立刻把承諾的專家全部調往北京。
他把莊逢甘、梁守槃、任新民這些哈軍工航空系的頂梁柱，成建制地送了過去。
他還親自過問這些專家在北京的住房安排，保障家屬們的工作。
1956年6月，哈軍工得到消息，民主德國成功仿制了超音速風洞。
這玩意兒是搞空氣動力學研究的命根子，對導彈和飛機研制至關重要。
之前只有蘇聯有，還對我們保密。
陳賡立馬以個人名義報請國防部，花了133萬人民幣，買了一套回來。這在當時絕對是天價。
可這套天價設備買回來，陳賡卻沒留在哈軍工，而是直接交給了剛成立的五院使用。
不僅僅是設備和專家。
1957年，哈軍工第一期學員畢業，直接分配到五院的，就有上百人！
其中60多人，是陳賡專門培養的導彈專業人才。
原來，早在和錢學森那頓飯之后，陳賡就已經暗下決心，在哈軍工內部開設了導彈專業試點。
這布局，這遠見，不得不服。
可以說，沒有哈軍工的“割肉”支援，沒有陳賡的全力以赴，中國的“兩彈一星”事業，絕對不會那么快成功。
但繁重的工作，也徹底拖垮了陳賡的身體。
1957年12月，陳賡就因心肌梗塞住院。
1958年，他又一次突發心肌梗塞，在醫院搶救了一整天才拉回來。
身體狀況大不如前，中央下令讓他退居二線。
可他哪里是能閑得住的人。
休養了沒幾天，就天天鬧著要恢復工作，跑去“磨”醫生。
有一次，國防科工委要試驗新車，他堅持要參加。妻子傅涯不讓他去，他還是去了。
等試車結束回到家里，他一進門就跟妻子匯報：“我成功活著回來了！”
話雖然還是那么風趣，可他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沒過一會兒，就心肌梗塞發病，再次住進醫院。
他最放不下的，還是哈軍工。
1961年，他還給哈軍工黨委寫信，詳細描述了自己對學校發展的建議，鼓勵大家為國防工業努力。
誰也沒想到，這成了他給哈軍工寫的最后一封信。
1961年3月16日上午8時許，陳賡在上海倒下了。
這一次，他沒能再站起來。
那年他才58歲，留給后人的，是那本剛剛完成了大綱的《作戰經驗總結》。
還有就是錢學森的那句話。
“我回國搞導彈，第一個跟我說這件事的就是陳賡大將！”
——這句話，比任何評價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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