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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之后,一兩波寒潮襲來,人類的“趨溫性”便如節(jié)氣般精準蘇醒。于是,像候鳥般南飛,去一座溫暖的海島越冬,漸漸成了許多人冬季里最誠實的旅行沖動。
當三亞、普吉島、馬爾代夫這些名字已成為熱鬧的海島代名詞,旅人心中那份對“避世之地”的想象,便自然而然地轉向了更小眾、更寧靜的去處。譬如,海陵島。
它靜臥于北緯21°,與西雙版納、夏威夷共享一條陽光充沛的緯度線。在亞熱帶氣候的庇護下,冬季還保持著22℃左右的溫潤。這是一個足以讓人卸下厚重冬衣,羅衣輕衫,悠然生出“乘桴浮于海”之意的溫度。超過八個月的可浴海水期,更讓這里的海風與浪濤,長時間保持著宜人的擁抱,足以把旅人的冬天縫補如同春天一樣。
令人意外的是,海陵島并未因擁有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而被如織的人流淹沒。雖然開發(fā)已超過二十年,但它依然保持著一種略帶疏離的安靜。外界對它最廣為人知的印象,反倒是與臺風有關。這里位于南海臺風北上的主要路徑中,仿佛是風暴途中的一個天然“靶心”,氣候條件的加成,使海陵島頻繁地成為臺風登陸地。但正是這種與海共生的地理宿命,也塑造了島嶼獨特的性格與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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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島舊名“螺洲”。如今衛(wèi)星地圖里的白色沙帶于宋末時還是一片蔚藍,彼時只有一串由海水圍綴的小山嶼,被想象成散落海中的螺,故得此名。隨著海水退卻、陸地上升,又年復一年,海陵島逐漸顯露輪廓,從海中“浮”了出來,成了如今的模樣。
在島上待一天,就會發(fā)現(xiàn)每個時段都有不同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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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前,西南端的閘坡漁港已然是一片燈火通明。這里是海陵島最先涌現(xiàn)生氣的地方。作為全國十大漁港之一,它坐擁附近南海海域近三百種魚、蝦、蟹、貝、藻類。開漁后的每一天都能在此見證漁船滿載而歸,卸下大海的豐饒饋贈。
港口的喧囂中,總能爆發(fā)出幾陣驚呼——兩米長的馬鮫魚,鱗片還閃著銀光;豐腴的烏鯧魚,一條就有六斤重,這些都是熱帶海域帶來的驚喜。漁人們粗糲而靈巧的雙手,在堆積如山的漁獲間迅速分揀,將鮮味送達全國各處餐桌的冷鏈車時刻準備著,本地魚販也在漁港中穿梭,一切井然有序,如潮汐般規(guī)律。
閘坡漁港絕對是攝影愛好者的理想拍攝地,肆意捕捉,一幀夾帶著漁民辛勞與喜悅的海陵島晨景圖躍然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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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閘坡漁港不遠處的十里銀灘是觀日出的好地方。這個季節(jié)的陽光已經從夏日的喧囂中沉淀下來,變得明媚而溫存。感受海陵島一年中最宜人的季節(jié)就從此刻開始。
這里幾乎囊括了海島所有的典型意象:沙灘、礁石、懸崖、海浪、燈塔……元素豐富。閘坡的十里銀灘作為廣東罕見的連綿型海灘,特別寬敞平坦。它擁有色澤白凈、細軟如粉的沙粒。赤足行走其上,仿佛踩在柔軟的云端。發(fā)絲任由海風撩動,極目遠眺是海天一色的無限畫卷。在此地,你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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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十里銀灘還是候鳥越冬的棲息地,日出之后,金光潑灑海面,看白鷺成群或翩然起舞,或悠然覓食,在遼闊的天地間,勾勒出一幅動靜相宜的海濱生態(tài)圖。
海島看太陽升起落下,雖然沒什么新意,卻是人類貼近自然本能的一種回歸。每個天氣好的傍晚在海陵島西端的馬尾島都會聚集著人群,來這里的人都心系一場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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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尾島西面是一大片灘涂與礁石,也是觀日落的終極席位。抵達此處還需要先步行一段路,接著越是接近海,視野越是開闊。這里是國內海島罕見的靜浪區(qū),海水澄澈平靜,保留著比十里銀灘更為原始的氣質。
當日輪開始收斂鋒芒,逐漸化作一束溫柔的光源,橘紅色的余暉便悄然在海面上漫開。天空與海面像被調色一般不斷變幻色彩。海浪如同自然的呼吸,緩和地、執(zhí)著地沖刷著沙灘,再留下貝類、砂石在逆光中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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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vian呀
去了很多地方也追了無數(shù)次日出日落,才突然意識到:被城市生活裹挾的我們,距離每天自然起落的那束光竟然如此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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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島的魅力,遠不止于陽光沙灘。半個世紀前一條長達五六公里的大堤,第一次把這座孤懸海上的島與外界的發(fā)展相連。而后一艘南宋沉船的發(fā)掘,則將它推向了世界矚目的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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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那個無風的午后,搜尋“萊茵堡號”的科考隊用聲吶意外捕捉到一個完美的弧形。“是福船。”作業(yè)人員輕聲說,像是怕驚擾了八百年的沉睡。
這個在地方志記載中“可御風浪”的船型,第一次以實體的形式,撞進了現(xiàn)代人的認知。在那個水下考古尚屬新鮮的年代,誰也不敢想象,他們即將喚醒的,會是一整段沉睡于深海的南宋史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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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N
要理解這艘船為何會長眠于此,便需讀懂海陵島的角色。它絕非偏安一隅的孤島,而是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要沖,一個為遠航船提供庇護與補給的“海上驛站”。
如今,這段傳奇被整體打撈起,安放在十里銀灘旁那座造型醒目的廣東海上絲綢之路博物館內。步入其中,“穿越800年,時間的故事”這條標語,瞬間將你引入一個考古學的神秘現(xiàn)場。站在水晶宮通過透明廊道俯視那長達30.4米、保存驚人的木質船體,震撼感無疑撲面而來。被譽為“海上敦煌”的它,有著先進的水密隔艙技術,足以證明宋代造船工藝的登峰造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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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Z雷神
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出水的十八萬件文物,不單單是數(shù)量的龐大,更在于它們所勾勒的鮮活細節(jié):瓷器的異域造型、鎏金腰帶的華美工藝、銀鋌上的官方銘文,以及那些昭示著外邦船員的遺存,無不證明這艘曾航行于廣闊世界的“海上巨物”,承載著宋代成熟的跨海貿易模式——開放的口岸、專業(yè)的分工,以及針對不同市場的個性化定制,與當今的某些商業(yè)范式形成了耐人尋味的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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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N
抬眼看見展廳墻上貼著一首民謠:“海上有寶船,百貨通四方,龍紋腰帶繡,誰知寄何人。”船要去往何方?又是因為什么原因而沉?超載的鐵錠、兇悍的海盜、無常的風浪,抑或是民間傳說中的帝王命運,每一種可能都像一扇半掩的門,引人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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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嶺南文化感興趣,海陵島是了解它的途徑之一。西側的北汀村是一個歷史底蘊深厚且質樸的村落。這里的村民大多姓方,相傳是南宋駙馬方道盛的后裔,世代與海相依為伴。對北汀村來說,海不是風景,更像是“生命線”。
居住于此的村民,將生計與記憶都托付給了門前的淺海灘涂。與他們閑聊時那些關于海的故事便自然流露——有風浪中的驚險,更有豐收時的喜悅。從最開始追逐的魚苗、拾取的石花菜,到后來養(yǎng)殖的青口牡蠣,再到如今近十年遍尋的花甲螺,這片海灣的物產在變,不變的是村民們幾乎本能的對海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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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得巧還能看到村民們在北汀灣辛勤勞作的身影。把漁網曬礁石上,再仔細挑揀海貝,這些世代傳承下來的“向海而食”的生存智慧,構成了沿海漁村特有的耕海景象
“飽食沙田霜降稻,潮干拾得滿船歸”。先民的謀生方式,如今已成為旅人向往的旅行體驗。相較于海陵島上其他熱門的趕海地,北汀灣游客較少,因而保留了難得的原生態(tài),是體驗趕海最純粹樂趣的地方,當你赤足踏入這片灘涂,俯身尋覓大海的饋贈時,收獲的不僅是海貨,更是一種久違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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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寮村又是海陵島的另一面向。離開濱海公路的喧鬧后不久,駛入望天楠樹掩映的小路,不過百米,世界就安靜了。沒有人潮,沒有叫賣,只有低矮的古屋、爬墻的苔蘚和散落在村中各處的藝術小屋。
村落的歷史可追溯至南宋以前,這里曾是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補給點,而“谷寮”之名據(jù)說源于一種當?shù)卦榈厣L的谷蓼草,聽上去就帶著幾分水汽,也帶著幾分海島的溫柔。
初訪谷寮村,總會被它的安靜所吸引。青石板鋪成的小巷蜿蜒向前,舊木門、珊瑚石墻和被潮濕空氣浸潤過的磚瓦,構成嶺南沿海最樸素卻耐看的風貌。這里還有村民的生活氣息:曬漁網、修舊船、在樹下喝茶聊天。這些尋常恰恰是谷寮村最動人的部分——它沒有被外界的熱鬧所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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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的修繕讓村里重新安頓了不少老房子,它們成了民宿、茶寮或木藝室。外貌翻新得很克制,不論是以前的島民還是如今的新島主都在默契地守著谷寮村的靜。偶爾路過,看見手工藝人埋頭制作、或聽到屋內滾水輕輕作響,會想忍不住放慢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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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ki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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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陵島飽覽山海勝景之后,味蕾的探索才剛剛開始。不必刻意尋找高級的餐廳,最地道的沿海味道,正藏在白蒲市場的煙火人情里。
這里是本地人的日常采買之地,攤上的海鮮或是來自清晨的港口批發(fā),或是自家漁船捕撈上岸,花蟹飽滿,蝦蛄生猛,魷魚透亮——每一寸肌理都閃著海的光澤,在當?shù)胤窖缘慕匈u聲中更顯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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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海生活的人對海鮮的挑剔遠比內陸人來得刁鉆。他們不僅看鰓色、按蟹殼,更能一眼分辨是養(yǎng)殖的還是野生的。這種經年累月所儲備的挑選智慧,是任何搜索來的攻略都無法替代的。
如今,這份本地人的日常,也成了旅人體驗海島味道的最佳方式之一。在市場親自挑選生猛的海貨,再找家小店簡單加工。清蒸石斑、白灼大蝦、醬爆鮮魷——只要食材足夠新鮮,用最簡單的烹飪方式就足以喚醒大海最本真的滋味。在這市井煙火里,你嘗到的不只是海鮮,更是海陵島人“靠海吃海”的樸拙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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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聰明
行走在海陵島,會發(fā)現(xiàn)它與許多僅以陽光與海水取勝的海島不同。這里的山海固然迷人,但更深處的魅力藏在層層疊疊的歷史紋理中。南宋皇室南遷帶來的中原文明,在咸濕海風中生根發(fā)芽;散落在村落間的祠廟碑刻,也在訴說著文化交融的故事。
在丹濟村的宗祠前,偶遇的老人會熱情地講述家族往事,那些被世代口耳相傳的記憶,比任何文字都更生動地勾勒出這座島嶼的過往。
了解到這些時,我總能想起大海的廣闊,時而狂暴猙獰,時而輕柔舒緩,盛著海陵島的悲喜,盛著海陵島的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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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劃 / 悅游編輯部
編輯 / Oliver
助理編輯 / Gloria
撰文 / 李悅Jeanette
圖片提供 / 小紅書博主@Vivian呀、@LZ雷神、@RAN、
@Yuki醬啦、@沈大聰明、視覺中國
版式設計 / CNT ARTRO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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