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劇的“萬人迷女二”，正批量消失

網上有個問題是：哪個影視角色是你小時候很討厭，長大后卻很喜歡的？

高贊第一的回答，是《金粉世家》里的白秀珠。

“小時候不懂事，被主角光環荼毒，總覺得女主最好。現在再看，白秀珠才是理想的我。”

雖然已經是22年前的劇，但白秀珠的人設放在今天，依舊是“頂配”：

養尊處優的軍閥家千金，家世顯赫，容貌姣好，性格嬌蠻。

最重要的是，白秀珠的性格，更加符合20年后的價值觀。

她驕縱跋扈的大小姐身份下，是高自尊，是具有強烈自我的主體意識。

她接受西式思想，將自我人格放在第一位：

她愛的時候熱烈。

初愛上金燕西時，她不在乎他能否鉆研學問，立一番事業，只在乎金燕西要全身心愛她。為了博金家的歡心，她甚至甘愿低頭去為金太太洗腳。

不愛的時候決絕。

面對變心跟他人結婚后，很快又開始拈花惹草的金燕西，白秀珠欲擒故縱，假意溫柔。她用權勢做餌，讓金燕西如喪家犬般在她面前搖尾乞憐。

當她終于被金燕西求婚時，眼睛里卻不是欣喜，而是失望。

復仇至此已經無趣。面對求婚，白秀珠一句話也沒回答，扭頭卻踏上了去往德國的路。

這邊女主冷清秋未婚先孕，在婚姻中一次次遭遇冷暴力、熱暴力，卻又一次次為愛妥協。

另一邊的女二白秀珠則敢愛敢恨，受了情傷便出國留學看世界，歸來報復渣男后清醒離去，只留下一句“我勝利了”。

這般優秀又清醒的“頂級”女二，為什么今天的電視劇里卻很難看到了？

01

女二碾壓女主的時代

白秀珠并非滄海遺珠。

在00年代的熒屏上，似乎總有那么一類“高配女二”——家世優越、容貌出眾、魅力四射。

這些女配們，美麗，勇敢。

2002年的爆款偶像劇《紅蘋果樂園》，女二江琳達，是個心高氣傲的校花。

顏值就不必說了，20歲的黃圣依，是不喜歡她的男主要被觀眾罵“不知好歹”的絕對美貌。

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怕為此付出代價。

她會主動出擊，向男主索求一個吻；也會故意耍心機，靠在男主肩膀。

當她和女主一起遇到流氓時，先跑掉的琳達會返回來用包里的發膠當武器，勇敢地對著流氓一頓狂噴。

她更有著超越愛情的自尊。當善良的女主將芭蕾舞比賽的獎杯讓給她，江琳達卻仰著頭說：“我的夢想是真正的較量，終有一天我會贏你的。”

當男主找琳達理論，說出了傷害她尊嚴的話時，江琳達的眼淚會迅速收起，扇出一巴掌：

“我喜歡你，你在我心里才是寶貝。在別人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她們有野心。

《放羊的星星》的歐雅若，是美強慘的典型：嗜賭成性的父親，被逼陪酒的母親，被貧窮和暴力充斥的童年，是這個人物的灰色底色。

但歐雅若的魅力，正是借由這灰底而立體，正如她自己所說“我就像一顆沙礫，拼命想變成鉆石”。

她親手舉報了父親，逃離地獄般的家，走向夢想的珠寶世界。她擁有才華，更不缺努力，一步步做到珠寶總監的位置，成為珠寶界的天才設計師。

相較于其他一出生就什么都有的女二，歐雅若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爭來的。她深知世界的殘酷，用盡全力把命運攥在自己手中。

所以她努力抓住“仲家少奶奶”的身份，在感情中權衡、猶豫、隱瞞——只有站得足夠高，命運的污泥才不會順著裙擺繼續朝上爬。

她們有智商。

《惡作劇之吻》里的漂亮學姐裴子瑜。

裴子瑜是“女版江直樹”，不僅出身優渥，還兼具漂亮的臉蛋和聰明的大腦。

在湘琴擔心裴學姐會報醫學系和江直樹當同學，然后近水樓臺先得月時，裴子瑜卻直截了當地回答：“跟著一個人的腳步決定自己的路，我才不會做這種傻事。”

裴子瑜非常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價值，為了愛情賭上人生這種事，裴子瑜不會做，也不屑做。

還有《薰衣草》里本是男主正牌女友的Maggie，《天國的嫁衣》里的超級名模卡翠娜，《命中注定我愛你》里的芭蕾舞女神石安娜......

她們像那一代偶像劇的黃金背景布：

萬般完美，卻因為不被男主選擇而“淪為”女配。

用今天的眼光看，她們無疑是足以碾壓女主的存在。這些高配女二們事業有成，有主見有自信，不依附男人，卻又真心愛過。愛情于她們來說是選擇，又或是爭取，而非宿命。

但那些年的言情劇，流行的是“灰姑娘式”的套路——男主的真愛，必定得是要家境沒家境、要顏值沒顏值、空有善良、樂觀和迷糊的，平平無奇的女主。

連男主自己都要吐槽這喜歡來得莫名其妙。

倒退20年，那是一個相信“傻女孩會幸福”的年代：真愛是沒有邏輯的，不可比較的。

就像《天國的嫁衣》里男主拒絕女二卡翠娜的理由竟然是：卡翠娜，你太完美了。

但時代不會永遠青睞“傻女孩”。

某種意義上，這些曾經“落敗”的女二們，似乎才是今日大女主們真正的雛形。

02

當愛情已成神話

為什么現在的愛情劇本里，再也看不到“高配女二”了？

不是編劇寫不出，而是觀眾不相信了。

古早如《還珠格格》里的知畫，豪門閨秀、江南才女、心機天花板、老佛爺官方認證。

放在二十多年前是綠茶惡毒女配，放在今天則是和五阿哥勢均力敵的雙強愛情。

而那個闖圍場、翻皇宮的瘋丫頭，那個命中注定是五阿哥真愛的小燕子，放在今天怕是活不過三集。

當一個家世背景容貌人格都無可挑剔的女二，和一個一無所有的傻白甜女主擺在一起，你告訴我男主要選女主，只是因為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愛情？

愛情劇是一面鏡子，折射著時代的女性浪潮。

二十年前，編劇們維持著傳統的愛情神話——愛情可以跨越階級和苦難。

從冷清秋到楚雨蕁，言情劇的女主們，和一百多年前的《簡愛》的女主一樣，貧窮且高自尊，面對有權有勢的男主仍能昂起頭顱問出：“你以為我貧窮、低微、不美、渺小，我就沒有靈魂，沒有心嗎？”

而有錢有顏的女二們，則是佐證著在那個時代，愛情不是有錢人的專屬品。

但這愛情神話，在經濟騰飛、實用主義迅速崛起的這些年里，其破碎早就有跡可循。

2007年，湖南臺熱播的《公主小妹》，女主本是窮人家小妹，一夕之間被豪門尋回，灰姑娘女主脫下了水晶鞋，成為了真的公主。

2009年，大火的《愛情公寓》有三位女主，聰明獨立的，迷糊可愛的，幽默俏皮的。但人們至今反復品鑒的，是為了逃避包辦婚姻而出走的林氏銀行千金林宛瑜。那封為了自由與追夢而寫下的離別信，今天仍然回蕩在互聯網。

2013年，《繼承者們》火遍亞洲，女主是窮到天天打工的保姆女兒。但到今天依舊在互聯網上頻頻響起的，是女二劉Rachel高傲地仰起頭顱說的那句“從我爸爸的爸爸的爸爸那一輩開始，就沒有一刻是沒有錢的”。

大女主敘事崛起，女主們的人設不再是貧窮女、打工妹，而是女總裁，女將軍。或者換句話說，那些曾經被平凡女主“碾壓”的高配女二，才是更符合這個時代的大女主。

愛情是什么？

是霸總得配豪門千金的勢均力敵，是嫡子要配嫡女的門當戶對，是兩個上古神仙在一起的三生三世。

對于今天的觀眾來說，愛情不再是必需品，而是奢侈品——在成為強者之前，談愛是可恥的。

編劇們把握時代風向，大手一揮，那干脆就讓女主們生來就是強者好了。

03

傻白甜與惡女的戰役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女性劇本。

多年前我搬著板凳坐在電視機前，看著丑小鴨式的女主和白天鵝般的女二，在懵懂中學習著身為一個普通女性能夠抓住的東西，譬如善良、真誠、以及那種“被愛”的可能性。

而今天，抱著手機追劇的女孩們，面對的卻是另一種女性敘事。
她們懂得談愛前要先立業，懂得愛自己才不被拋棄。沒有人再把希望寄托在命運的眷顧和他人的拯救。

卓越的條件如果不是與生俱來，那努力鉆營也是一種美德。

于是清醒、聰慧、野心都成了優秀的品質。

她們追的是“女強爽劇”，要看女主升職加薪、手撕渣男、氣場兩米八。

“搶男人有什么意思，搶男人的飯碗才有意思。”

在所有女孩都想投胎當王詩齡的年代，曾經的那些“傻白甜”女主們，已在不知不覺中淪為了新一代的反面教材——袁湘琴會激起人的厭蠢癥，冷清秋是戀愛腦，仙劍一的靈兒是圣母病......

人們開始謳歌惡女，看惡女大殺四方，無情無欲，登上寶座，爽得人頭皮發麻。

只是偶爾，當每個女性角色都強大和完美到如同批量生產的時候，那種屬于舊時代的溫柔、莽撞、浪漫——也一起消失了。

其實男主到底選擇女一還是女二早就不再重要。2025年了，男主的選擇再也代表不了什么。

重要的是，看著這些愛情片成長起來的一代代觀眾們，在選擇誰。

我偶爾會想念丑小鴨式的女主，也會想念這些白天鵝般的女二。前者是潔白有溫度的絨花，后者則是奪目且鋒利的鉆石。

絨花們真誠、善良、勇敢、樂觀；

鉆石們高傲、堅強、獨立、野心。

她們有著不一樣的生命力。

故事的最后，白秀珠遠走異國，繼續人生的戰斗；而冷清秋踩著愛情的碎片，也踏上了真正的獨立之路。

傻白甜還是惡女，這或許從來不是一個選擇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