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陜北榆林地區,小時候,家里非常窮,餓肚子去學校上課是經常發生的事情。
有時候餓了,我們就去荒山上挖野菜充饑,要是吃到不干凈的東西,可能會連續拉肚子好幾天。
我們這個村子很小,只有一百多戶人家,除了極個別人家,大家都不怎么富裕,每年青黃不接的時候,斷糧是常有的事情。
我們村的生產隊是按人口給各家各戶分糧食,哪怕剛出生的嬰兒,也會分到二百五十八斤小麥和四十二斤的苞米。
我們家四個孩子,加上爺爺、奶奶,一共八口人,到了秋天,分到手里兩千四百斤糧食。
這兩千四百斤糧食看似很多,但實際能吃到嘴里的連一千五百斤都不到,因為爺爺奶奶身體不好,經常要去衛生院抓藥。
所以父親經常背著糧食到黑市上去賣,然后換了錢到衛生院抓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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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小麥一斤能賣到一毛二,但是拿到黑市上去賣,有時候連七分錢一斤都不到。
每年要到秋天的時候,父母盯著見底的糧囤,唉聲嘆氣,默不作語。
為了讓全家人填飽肚子,母親每天都提著籃子去山上挖些能吃的野菜,回來后洗干凈,然后把它剁碎,用清水煮著吃。
頓頓吃著沒有營養的野菜,把我們兄妹幾個的小臉吃得蠟黃,像得了一場瘟疫,走起路來,好像一陣風就能把我們吹倒了。
我記得有一回,生產隊在場院打完高粱,母親用編織袋將高粱殼收回來,然后用石碾碾碎了,等到家里沒糧的時候,就拿出來給我們蒸著吃。
高粱殼蒸出來的黑色窩窩頭,硬邦邦的,咬上一口,滿嘴的苦味,往肚子里咽的時候,特別喇嗓子。
我最小的妹妹特別討厭吃高粱殼蒸的黑色窩窩頭,有一回她拿在手里,嫌棄這個東西太硬,扔了出去,被我爸瞧見,他二話不說,走到妹妹跟前,抓過來狠狠踢了兩腳。
妹妹站在那里,瞇著眼睛,一頓嚎啕大哭。
我作為家里的長子,雖然已經十六七歲了,卻無能為父母分擔一點生活的重擔。
有一次我像瘋了似的,爬到荒山頂上,仰天長嘯“蒼天,為什么折磨我們這些沒有一點本事的苦命人,這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
我嘶吼了很長時間,嗓子都喊啞了,回到家里依舊過著平淡如水的日子,沒有一絲的波瀾。
有一段日子,我奶奶得了重病,臥床很長時間起不來,家里沒有錢給奶奶去抓藥。
被逼無奈,父親去了附近的沒有正規手續的煤礦,每一天能賺個兩三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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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去這個煤礦干了一個星期還不到,煤礦坍塌將他和幾個工友埋在下面。
我父親也算命大,在底下埋了整整超過48個小時,被救上來以后,竟然還有生命體征,但其他工友就沒有他那么幸運了。
父親的命保住了,但是他的雙腿被砸的粉碎性骨折,通過手術治療,沒能讓他恢復到正常人的生活狀態,走路必須倚靠著拐杖。
父親作為家里的頂梁柱,如今突然倒下,生活的重擔全部壓在母親一個人身上,我們家日子過的特別艱難,除了最小的妹妹以外,我們其他兄妹三個,全部因此輟學了。
我們幾個年齡小,去生產隊干活,記工的那個人只給折算成人工分的一半。
不過為了多掙錢,哪怕給我們成人工分的三分之一,我們也得去干活,要不然父親和奶奶就沒錢買藥吃。
這樣的苦日子,連續堅持了六七年,等到八十年代初期,這里開始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
包產到戶以后,我們家人口多,分到的地自然也很多,沒用上兩年時間,我們家成為了村里最有錢的人家之一。
父親在村里彎腰活了半輩子,如今終于可以挺直腰板和大家伙平起平坐,心中的自卑感也蕩然無存了。
87年,我們家的麥田大豐收,我和弟弟妹妹們割麥的速度非常慢,為了盡快將田里的麥子收回來,父親決定雇幾個麥客,幫家里收麥子。
當時,我們這里經常有麥客的出現,他們都是從河南那邊過來的,這些人干活利索快,而且要價也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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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在我們家割麥子的麥客,一共是五個人,說好一天每人給一塊五毛錢,他們一共干了兩天半,我父親一共給他們五個人支付了十八塊七毛五分錢。
這幾個人在我們家干活期間,我家里好吃好喝供著,而且晚飯的時候,還給他們每人二兩白酒。
這幾個人說,他們給很多家做過麥客,但是沒有一家雇主像我父親這樣,把他們當成自己兄弟一樣對待。
那些人干活走了的時候,我父親還給他們每人帶了一些干糧。
“這兩天,辛苦幾位兄弟,這些干糧你們拿上,在路上吃。”
“大哥,你真是一個好人。”那些人接過干糧以后,轉身離開了。
等這些人走后沒多久,我母親去他們住過的房間里收拾東西,竟然在抽屜里發現了一沓錢,母親拿出來數了數,正是我父親支付給他們的十八塊七毛五分錢。
“他爹,你快來看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聽到我母親的喊叫聲,我父親拄著拐杖,從屋里走了出來,看到母親手里的錢立馬明白了怎么回事。
“這幾個兄弟是好人,我們對他們好,他們不好意思收咱們的錢,于是,趁咱們都不注意,把錢留了下來。”
我父親是村里出了名的善良之人,總是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幫助那些需要的人。
這幾個麥客當中,有一個老人,他和我父親同歲,有嚴重的哮喘病,剛來我家那天,我父親就帶他去診所買了藥,而且錢都是我父親掏的。
父親的一個暖心舉動,竟然讓他們為我們家白白干了兩天多的農活。
多年以,這些麥客中的一個還來過我們家里,說當年他們把錢留下,就是覺得我父親是一個好人,不好意思收取報酬,現如今,我們家和這幾個麥客還保持著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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