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今天不錯啊,連贏三局,”
圍觀的幾個老頭笑著說。
楊忠國心曠神怡,寬厚的臉上皺紋快樂的上揚。
“運氣好,運氣好,”
他看了看對面的臭臉緊繃的老張,收了點笑。
“老張,該你走了,走吧,”
馬后有炮,車守著他的將,他怎么跑都是茍延殘喘。
老張眼皮抬了抬,“沒法下了,換人吧,”
起身,背著手走了。
“你們下,你們下,下午再來戰!”
楊忠國簡單說了幾句,茍著腰,小跑跟上老張。
“去家里吃飯,你嫂子說了,”
老張臉色緩和點,“嗯,我知道,她昨天給我打電話了,”
楊忠國打趣,“難怪你今天故意輸給我,”
“知道就行,”老張順勢應下,笑起來,“下午,我一定扳回來。”
一起上學、一起上班、退休又住在一個小區,兩人是一輩子的朋友。
說著便笑逐顏開朝楊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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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忠國拿出鑰匙開門,推開細縫,菜香飄出來,他嗅出了一絲肥厚的酸味。
“喲,看樣子,你嫂子拿出了看家本領,有梅菜扣肉,”
楊忠國的妻子王家英是個節儉的人,梅菜扣肉逢年過節才會做。
老張雖然開心,但不免有疑問,難不成家里來什么重要的客人需要他作陪?
他跟著楊忠國往里走,到了客廳,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怔住了。
楊忠國臉上的笑瞬間凝固,一動不動站著。
王家英放下碗筷,趕緊給老張使眼色。
老張這才明白,他是來當和事佬的。
“別站了,快坐下吃飯吧,”王家英站在中間,左右招呼,“嬌嬌,阿征,別坐著了,上桌吃飯,”
楊忠國冷漠的眼神中映出幾分動容,卻還是咽不下那口氣,聲音僵硬,“你們來干什么?”
“先吃飯,餓了一早上了,有什么事情吃完飯再說,”老張拉了拉楊國忠,見他不動,推著他上前,“沒什么事情比吃飯更重要,”
“是啊,先吃飯,”王家英忐忑的看了看楊忠國,叫女兒楊嬌和女婿阿征上桌,“快,來,吃飯,”
快十年沒見,父母都老了很多,楊嬌尚且還愧疚,可見楊國忠冷漠如此,心頭便有了怨氣。
她是他們唯一的女兒,現在肯低頭認錯,他憑什么還高昂著頭顱呢?
有人低頭了,一家人和和氣氣不好嗎?
思量間,所有人已經上桌,誰也沒動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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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輕輕踢了踢楊忠國,低聲提醒,“別犟著了,先吃飯,”
王家英說:“吃飯吧,先吃飯,”
阿征見楊忠國動了筷子,不管不顧吃起來,饕餮似的,安靜的房間里都是他哼哧哼哧吃飯,夾菜的碗筷碰撞聲。
本就不妙的氣氛因為他的粗魯更加不妙了。
王家英暗暗嘆氣,為一家人的團圓捏把汗。
楊忠國深藏的怨氣和怒氣被挑撥起來,老張趕緊提醒他。
“我餓著呢,你先忍忍,”
楊嬌看了看丈夫,說什么都晚了,索性放任他繼續。
勉強吃完飯,楊忠國正坐在沙發上,一副不好招惹的樣子。
王家英將碗筷收拾好,給他們泡茶,小心翼翼的坐在楊嬌身側。
楊忠國給了她一個不滿的眼神,她才急忙忙起身,坐到他旁邊。
頃刻間,屋子里只有幾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王家英示意楊嬌和阿征說話。
楊嬌和阿征對了對眼神,站起來,直挺挺的脖子微微低著。
“爸,讓我們搬回來住吧,我聽我媽說你最近身體不好,需要人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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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忠國不抬眼,像是沒有感情的木頭,一言不發。
王家英忍著話,眼神示意老張。
老張喝兩口茶,手掌按了按楊忠國的肩膀。
“孩子們有孝心是好事,現在我們年紀大了,身邊確實要有個年輕人在才行,不然去醫院都費勁。”
王家英觀察著楊忠國的神情并不十分討厭,態度也不是很抗拒才緩緩開口。
“嬌嬌還給我們買了禮物呢,給你買了一條好煙,平時你舍不得抽的那種,”
阿征不合時宜開口,“爸,你一定會喜歡的,那煙對人體傷害小,我經常抽,”
兩句話讓所有人都倒吸了冷氣。
楊嬌弱弱瞪了他一眼,語氣不敢嚴厲,“好了,別說了,媽說了,爸最近不怎么抽煙。”
阿征停下拿煙的動作,看向老張,“張叔,你抽煙嗎?”
老張尷尬笑笑,“我也不抽了,”
阿征點了煙,“那可惜了,”
話到這里,楊忠國不再忍耐,不再給他們機會,冷冷掃過他們。
“飯也吃了,水也喝了,你們該走了,我們下午還有事。”
王家英不想難得回來的女兒就這樣離開,著急又無措,“老楊,你別這樣,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楊忠國見狀,眼神越加厭惡,恨透了她的心軟。
“舍不得,你收拾東西,跟他們一起走!”
“我、、、”
王家英雙眼染紅,眼淚滑落,委屈的捂著臉坐下了。
楊嬌憤憤不平,“我給你道歉了,我媽也給你道歉了,你非要這樣為難人嗎?爸,做人不能太過分!”
老張及時站出來,“嬌嬌!怎么跟你爸說話呢!今天你爸爸確實有事,你們改天再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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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叔,我知道你跟我爸是一邊的,你別故意惡心我,”
氣上心頭,楊嬌本性暴露無遺,像當初那樣,誰的面子也不給。
“我媽說了,他們今天沒什么事情才叫我們回家吃飯!如果不是我媽再三叫我,我才不稀罕回來受氣!”
阿征被她的話嚇一跳,將她往旁邊拽,低吼,“你是不是瘋了!這樣把他們得罪了,”
楊忠國氣得胸口脹痛,耳邊嗡嗡的響,扶著老張才穩穩坐下。
老張緊張的幫他順氣,“老楊,你怎么樣?要不要去醫院!”
王家英嚇得尖叫,著急忙慌找來藥,就著水給他吃下。
“老楊,老楊,你怎么樣?別嚇唬我啊!”
吃了藥,喝了水,楊忠國耳邊聲響消失,慢慢緩過神來。
阿征見狀,小聲的對楊嬌說:“忍忍吧,我看你爸活不長了,”
楊嬌看他們手忙腳亂的樣子,心頭舒暢許多。
“扶我起來,”楊忠國一手抓著王家英,一手抓著老張,“扶我起來!”
老張說:“你慢著點,”
王家英沒有說話,扶著他的腰,與老張合力將他托起來,順手抓來抱枕墊在他的腰后。
“誰叫你們來的?”楊忠國坐起來,問阿征,“為什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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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征殷勤上前,一張嘴幾乎將所有的事情都抖落出來。
“媽叫我們來的,這些年我們都有聯系,她說你想我們,想我們一家團圓,”
王家英嚇得顫抖,低著頭,感覺到楊忠國的視線,頭埋得更深。
“今天,我把話說清楚了,我不想你們!”楊忠國憤恨的目光刺向楊嬌,“從你踏出家門那一刻起,你就不是我的女兒!”
楊嬌不甘的說:“就因為我嫁了你們不讓我嫁的人,你們家不認我這個女兒?爸,你好狠的心!”
“只是這樣?事情是你說的這樣?!”
楊忠國眉頭緊皺,往事浮現,他的心臟疼得皺起,眼中的冷漠逐漸蓋過所有。
“我是老了!不是傻了!你當初做過的那些事情,我還記得!”
楊嬌臉色慘白,硬著頭皮為自己找補,“那是、那是我年輕不懂事,阿征年輕氣盛,”
阿征想起來,心情復雜,有愧疚也有隱隱的得意,說:“爸,你要是氣不過,我讓你打回來,這一次,我絕對不還手,”
那年,楊嬌和阿征早戀,逃到校外租房子住。
楊忠國找了三天三夜找到他們,親眼目睹自己的女兒和混混在一起,他氣上心頭,不顧工作時受的傷,上前將阿征撲倒。
楊嬌見阿征被欺負,抓起實木的凳子重重砸向楊忠國。
那一砸,楊忠國進醫院躺了半個月。
楊嬌害怕他們找麻煩,跟著阿征跑了。
過了一個月,身無分文的楊嬌被阿征扔在高速路上,被警察送回家。
那時,楊忠國只以為是他們老來得子,對楊嬌過分溺愛導致了這樣,心頭還有幾分自責。
楊忠國對她說,只要她好好學習,不再亂來,他們還是會好好待她。
楊嬌滿口答應。
一家人過了幾天簡單的日子。
某天夜里,家里進了小偷,楊忠國打開燈,看到來人是阿征,再看到楊嬌護著他,頓時明白了。
所謂的回家只是他們里應外合的偷錢手段。
擔心他們報警,楊嬌和阿征將他們綁在臥室。
阿征威脅道,“嬌嬌懷孕了,需要錢,你們別報警,不然。。。。。。”
楊忠國再無念想,沉沉低頭,王家英哭著答應他們。
那晚,他們拿著錢跑了,一去便是將近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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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他們再也沒有找過他們,王家英也沒有主動聯系他們,只是還有一絲殘念,沒有像楊忠國那樣換掉手機號碼。
幾年前,楊嬌主動聯系上她,哄她幾句,張嘴要錢。
王家英割舍不下,零零散散給了一些。
一個月前,楊嬌說想回家看看,她幾番猶豫點頭答應了。
預想的闔家團圓并沒有實現,以為已經遺忘的回憶反而撕開的新的傷口。
“別說了,你們走吧,”王家英忍著眼淚,無助的說:“你們走吧,別再來了,”
阿征看向楊嬌,楊嬌站出來,“媽,怎么你也說這種氣話,”
老張嘆口氣,“行了,他們的話已經很明白了,這里不歡迎你們,你們走吧。”
錢還沒拿到手,他們不會走。
阿征不滿地看向老張,“這是我們的家事,跟你沒關系,該走的人是你!”
老張頓時被氣得不輕,低罵一句,“兩個白眼狼!當初就該報警抓你們!”
看出他們眼里的貪婪和欲望,楊忠國另辟蹊徑,坦然開口。
“說吧,你們回來是為了什么,趁著我現在還愿意見你們,趕緊說,能滿足的,我盡量滿足。”
“爸,你別這樣說,”楊嬌喜上眉梢,卻也憂慮是陷阱,假惺惺的說:“我們回來只是為了看看你和我媽,陪在你們身邊,”
阿征信以為真,著急道,“爸都這樣說了,我們就別藏著掖著了,爸,我們找你們確實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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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英心如死灰,擦了擦眼淚和鼻涕。
“老楊,你來處理吧,我再也、我再也不說話了,老張,你幫著他,這事就交給你們。”
“你們是來要錢的?”老張質問,“是不是欠了賭債?”
阿征和楊嬌一驚,忘了辯解。
楊忠國蒼老的心再也沒有起伏,問,“你們要多少?”
過了這么多年,鋼板的腰也被壓彎了,現在不是她離不開他們,而是他們離不開她。
楊嬌沾沾自喜,說:“爸,我們是覺得你這房子太老了,想給你們換套新的,”
阿征立刻附和,“是啊,這個房子位置好,賣了不僅能買新房子,還能剩下一筆錢呢,”
雖然知道他們有所圖,但真的這樣赤裸裸擺在眼前,兩人麻木的心還是麻著痛了一下。
他們還沒回答,老張站出來說:“行,答應你們,”
楊忠國和王家英意外的看著他。
老張和他們對過眼神,自信滿滿的說:“給他們幾天時間,等他們搬出去,再聯系你們來賣房子。”
楊嬌問楊忠國,“爸,你答應嗎?”
楊忠國在老張的眼神示意下僵硬點頭,“你張叔是見證人,就聽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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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英見狀,一下子暈了過去。
她再醒來,人已經到了醫院,床邊坐著楊忠國和老張,另外兩個人在拿到承諾后已經離開了。
“老楊,你真的要把房子給他們?你可不能說氣話啊,”
楊忠國安撫她,“別擔心,老張已經為我們做好打算了。”
老張看出來楊嬌他們是鐵了心要糾纏他們便使出了這招“金蟬脫殼”。
騙他們說把房子給他們,實際上是幫著楊忠國把房子賣了,另外買房,將錢拽緊。
他們搬了新家,楊嬌他們找不到,自然就不會再給他們的生活添麻煩。
楊忠國的房子賣了一筆巨款,兩人拿著錢四處旅游,最后將花不完的錢捐給了國家。
老張十分滿意自己的杰作,只是遺憾不能常常和楊忠國作伴。
他們時常通電話,也算是將遺憾彌補了。
楊嬌和阿征沒錢還債,整日被債主催,日子一天也不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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