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育一片“雨林”，讓創新不斷迸發

浙江大學師生在西溪校區實驗室開展科研實踐。學校供圖

　　日前，英國《自然》雜志網站發布2025年度十大科學人物榜單，中國人工智能企業深度求索（DeepSeek）創始人梁文鋒入選。今年春節以來，隨著DeepSeek嶄露頭角，“杭州六小龍”乘勢崛起。其中，3家企業的創始人都畢業于浙江大學。

　　為什么是浙大？人們很好奇。在杭州這片涌動著創新血脈的土地上，這座百年學府又一次以其靜水深流，被時代清晰標注。

　　為什么是浙大？關于這個問題，浙大人提及最多的詞是“雨林”——一個復雜而充滿活力的生態系統。那么，這片“雨林”是如何在中國高等教育版圖中孕育出獨特創新生態的呢？

　　定義一個結構：

　　營造空間，開放邊界

　　走出浙大玉泉校區西門，沿坡道上行不到1公里，便是石虎山機器人創新基地。這個創新創業綜合體，由浙大與杭州市西湖區靈隱街道共建。火爆全網的云深處四足機器人，就誕生于此。

　　基地二、三層設有創客空間和初創企業孵化區，一層則是12間創新工坊。基地負責人、該校控制科學與工程學院教授侯迪波介紹，本科生可以通過“產教融合一體化”課程在基地上課，研究生常駐基地參與項目研發，開放式的工坊形式方便跨年級組隊。

　　為什么要在類似一只腳跨出校門就可到達的地方創設這樣的空間？

　　“我們希望學生的培養和教師的科研不再局限于校內。”侯迪波解釋，在校內原有的空間結構形態中，師生和產業界很難實現高頻“碰撞”。

　　該院副教授王酉的球形機器人研發就是個典型例子。2018年王酉著手相關研究，那時校內基本沒人知道。搬到基地，人來人往，大家常常看到一個“大黑球”模型在院子里滾來滾去很有意思。有的公司覺得能用來巡檢，就買去用。

　　一來二去，球形機器人打響了知名度，還拓展了在野外、灘涂、沙漠等復雜地形中執行任務的功能。現在，王酉創立的邏騰（杭州）科技有限公司，作為全球唯一的球形機器人商用公司，已實現兩輪融資。

　　浙大紫金港校區也有一個和創新相關的空間——浙江大學機器人與智能裝備學生創新實踐基地。

　　“登記加入基地的學生有近800人，每天的活躍度達到200人次。”基地管理辦公室主任、該校機械工程學院實驗教學中心主任朱新杰非常強調學生自主的作用，自謙只是“守攤人”。

　　基地主體是一座以藍白為主色調、類似倉庫的方形建筑，24小時開放，全年無休。學生團隊在這里圍繞各種創新大賽做機器人或智能裝備的設計、研發、調試等準備，但“打比賽”不是最終目的，實現成果的轉化才是。

　　基地最知名的工作室之一——考拉工作室至今已培養了200余名創新人才。然而，工作室創始人、該校機械工程學院博士研究生李坰其，卻更強調工作室的另一重屬性——“浙江大學學生工程創新實踐平臺”。

　　成立6年多來，考拉工作室在李坰其的帶領和學校有關部門的支持下日益壯大，從小社團發展成了擁有150余個成員的全校性大平臺。她也成了身兼直博生、教育工作者與創業者的多面手。去年9月，她所在公司研發的第一款工程實踐類教育產品問世，目前已擁有來自全國80所頂尖高校的穩定用戶。

　　類似的空間，浙大還有很多。它們如同雨林的林窗，讓陽光透入底層，讓創新創業變得和呼吸一樣自然。

　　形成一種張力：

　　學科匯聚，個體蔓生

　　5月20日，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二醫院（以下簡稱浙大二院）聯合浙大南湖腦機交叉研究院、浙大腦機智能全國重點實驗室、浙大生物醫學工程與儀器科學學院，發布全國首例閉環脊髓神經接口植入手術成效——幫助截癱患者實現自主行走。

　　浙大二院神經外科主任醫師朱君明，是這位患者的主刀醫生。在他看來，“閉環脊髓神經接口”的成功應用只是腦機接口領域邁向臨床落地的一個縮影。近年來，該行業正處于由實驗室研究邁向規模化應用的關鍵階段。

　　“浙大是國內最早布局該領域的科研單位之一，自2006年起就開展侵入式腦機接口研究。研究團隊融合了計算機科學、材料學、臨床醫學等多個學科領域。”作為研究團隊的重要成員，朱君明經歷了國內首例植入式腦機接口手術的成功實施，患者通過“意念”實現機械手控制，能夠完成喝水、進食甚至書寫漢字等精細動作……

　　“腦機接口不是單點技術，而是‘雨林’生態。電極、芯片、臨床方法缺一不可。”朱君明很自豪，通過整合多學科，當前，浙大與浙大系企業正不斷朝著侵入式腦機接口全產業鏈自主可控的目標邁進。

　　日前，浙江省首批22家省級概念驗證中心啟動建設。其中，由良渚實驗室和浙大南湖腦機交叉研究院共建的先進治療與腦機融合概念驗證中心成功入選。

　　坐落于杭州未來科技城核心區的良渚實驗室，是以浙江大學為核心和主要依托單位建立的省級實驗室。成立5年多來，它乘著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時代東風，致力為探索人類未來的“新邊疆”提供精準的科學羅盤。

　　“先進治療與腦機融合概念驗證中心是實驗室推動‘0到1’原始創新邁向‘1到10’產業轉化的核心樞紐，通過系統化驗證機制，將實驗室產出的高水平論文和技術專利轉化為具備市場潛力的科技標的。”良渚實驗室主任歐陽宏偉說。

　　這種致力產業轉化的“創新”，其生命力源自前沿基礎研究的持續滋養。

　　“基礎研究是所有技術問題的總機關，加強學科交叉融合是推動科技創新發展與催生重大原創性成果的重要驅動力。”在浙江大學發展規劃處處長尹建偉看來，學校腦機接口研究的先行，得益于學科匯聚的先行。

　　2019年，經過多年探索，浙江大學啟動“面向2030的學科會聚研究計劃”，布局建設腦科學與人工智能、量子計算與感知等11個學科領域。

　　“作為全國學科門類最齊全的高校之一，浙江大學積極推動學科交叉融合與前沿交叉研究，把‘交叉驅動’作為推進學校高質量內涵式發展的關鍵路徑。”尹建偉說。

　　當學科匯聚以破竹之勢重構知識生產的邊界，本科教育的底層邏輯也悄然改變。

　　2023年，浙大對本科生培養方案進行全面修訂，標志性變革是設立15個學分的個性化修讀模塊。

　　“學生可以選擇往本專業更精深的方向邁進，也可以通過微輔修或微專業來修讀其他專業的課程，促進跨學科學習，還可以根據自己的興趣和職業規劃，自由選擇課程，設計個性化的學習路徑。”時任浙大本科生院副院長、教務處處長江全元解釋，這一設計是在為學生提供更廣闊的學習空間，讓學生在雨林中實現“自生長”。

　　據本科生院統計，浙大本科生科研訓練覆蓋比例與學科競賽的覆蓋比例，均達2/3。“如果將兩個覆蓋比例綜合起來看，本科生科研覆蓋比例達到75%。”江全元說。

　　“當前，AI技術已經從‘工具輔助’演變為‘顛覆性力量’，高校必須重構教學邏輯。”今年以來，人工智能專家吳飛被任命為該校新一任本科生院院長。在他的組織帶領下，浙大的“AI for Education”改革正通過AI不斷重構教學內容、方法和評價體系，通過全校人工智能通識必修課程和“AI+X”微專業等手段，培養“能駕馭AI而非被AI替代”的創新人才。

　　在吳飛看來，浙大正經歷一場以學生成長為中心的本科教育教學革命。學科、專業、課程、教學與人的“化學反應”，正在校園內持續發生。

　　構建一個系統：

　　根系在地，鏈動全球

　　當校內的“物種多樣性”達到臨界點，雨林啟動向外輸出生態模式。

　　從浙大紫金港校區出發——

　　10多公里外，該校與杭州市余杭區人民政府共建的南湖腦機交叉研究院，正專注腦機智能基礎研究。

　　20多公里外，該校與杭州市高新區（濱江）共建的浙江大學濱江研究院（以下簡稱濱江院），正致力推動數字經濟成果轉化。

　　“高新區（濱江）平均每平方公里至少有一家上市公司，但區域光有企業密度并不足夠，還需增加科技含量。”濱江院院長助理潘曉華介紹，該院組建專業的技術轉化團隊，針對具體產業需求，對原始技術進行二次開發和工程化改造，最終促成技術在實際應用場景中真正落地。

　　“濱江院就像一個轉換器，把學校的學科優勢轉化成服務地方的產業密碼。”潘曉華舉例，以前進口的盲文點刻印機價格在8萬元以上，帶凸點圖形的刻印機價格更是高達80萬元。圍繞數智賦能共同富裕，濱江院聯合該校軟件學院研發了全球首個面向普惠教育的家用機盲圖文軟硬協同系統，直接把價格打下來90%，實現了國產替代進口的重要突破。

　　30多公里外的蕭山區，該校與杭州市共建的浙江大學杭州國際科創中心（以下簡稱科創中心），正打造開放式創新樞紐。

　　“蕭山區政府在資金、土地、政策等方面給予中心大力支持。科創中心則通過引入高端制造業項目，助力蕭山區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同時帶動地方經濟發展。”科創中心相關負責人說。

　　當然，科創中心的目標遠不止于蕭山。

　　“我們主要服務于科學家的中后端研發及成果轉化，在推動科學家向企業家轉型的過程中，提供從基礎研發到市場化的全鏈條服務。”在這里，包括土壤工坊研究員曹利鋒在內的一批科學家正面向國家土壤污染防治的重大需求，聚焦土壤環境微納檢測器件、多介質微納過程、微納材料和修復技術等方向開展科研攻關，從而帶動新一代環境傳感、土壤修復和大數據等產業的突破變革。

　　百公里外的嘉興市嘉善縣，該校的長三角智慧綠洲創新中心（以下簡稱智慧綠洲），正探索全球可持續發展解決方案。

　　“智慧綠洲致力打造一個集科研、產業、人才于一體的全球科技創新策源地。”從2022年開始，中心黨工委書記范驍輝已經習慣于每周嘉杭兩地往返。在智慧綠洲，他和同事們聚焦未來產業，以未來技術加速對產業的引領和支撐。

　　“我們的未來城市（智能綠建）實驗室，聚焦光熱電多效調控與智能應用、儲能關鍵材料與安全應用等方向，系統開展基礎研究與技術攻關，開發出光譜選擇性熱控膜材等10余種新材料產品。”范驍輝介紹，該實驗室的相關研發成果已經廣泛應用于新能源汽車、光伏農業等未來產業領域，在提升能效、降低碳排放、增強安全性方面展現出顯著優勢。

　　如同雨林中生機勃勃的生態群落，這些創新平臺正在杭州都市圈和長三角地區乃至全國、全球構建起充滿活力的創新生態系統，使得浙大的創新根系以更開放的姿態向外延伸。

　　鏈接

　　●“杭州六小龍”中，3家企業創始人畢業于浙江大學

　　●浙大本科生科研訓練覆蓋比例與學科競賽的覆蓋比例，均達到2/3

《中國教育報》2025年12月15日 第01版

作者：本報記者 張瀅 蔣亦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