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呢?怎么還不上來?”林曉薇透過窗簾縫盯著樓下空蕩蕩的迎親隊伍,指尖無意識地絞著婚紗裙擺,珍珠裝飾硌得掌心發疼。六月的江南剛過梅雨,潮濕的風裹著樓下的竊竊私語飄上來,讓她心里的不安像水草般瘋長。
“他說去湊錢了,讓你再等等。”伴娘趙芳正對著鏡子補口紅,豆沙色的膏體在唇上涂得又厚又艷,語氣輕描淡寫得像在說天氣。
“湊錢?”林曉薇猛地轉身,婚紗的裙撐刮過梳妝臺,瓶瓶罐罐發出刺耳的碰撞聲,“湊什么錢?之前不是說好八萬八嗎?”
趙芳終于放下口紅,轉過身時,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薇薇,現在誰家嫁女兒不是幾十萬的彩禮?你看你這婚紗,租的都要三千一天,陳陽拿八萬八就想把你娶走,也太沒誠意了。”她走到窗邊,指著樓下探頭張望的鄰居,“你聽聽外面的議論,都說陳家娶媳婦太摳門,你這面子往哪兒擱?”
林曉薇的臉瞬間發燙。她知道趙芳說得有幾分道理,閨蜜上個月結婚,光下車費就收了十八萬,朋友圈里曬的鉆戒閃得人睜不開眼。可她更清楚,陳陽家的情況——父親早逝,母親周玉蘭靠開小賣部拉扯他長大,為了這場婚禮,老太太已經把養老錢都掏出來了。
“可這太突然了……”她的話還沒說完,樓下傳來一陣騷動。趙芳眼睛一亮:“來了!”
林曉薇連忙湊到窗邊,看見陳陽站在紅色婚車旁,白色西裝在他瘦削的身上晃蕩,顯得格外單薄。他手里捧著的紅玫瑰蔫了好幾朵,臉上的笑容比哭還難看,眼下的青黑藏都藏不住——她昨晚視頻時還勸他早點睡,他說要再檢查一遍婚禮流程。
![]()
沒等陳陽上樓,趙芳已經踩著高跟鞋噔噔跑了下去。林曉薇趴在窗臺上,看見趙芳攔在陳陽面前,手一攤,不知道說了什么。陳陽手里的花束突然滑落,玫瑰散了一地,他蹲下去撿的樣子,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怎么了?”林曉薇的母親端著紅糖水進來,看見女兒蒼白的臉,連忙把杯子遞過去,“別聽趙芳瞎起哄,陳陽這孩子實誠,比什么都強。”
林曉薇沒接杯子。她想起和陳陽交往的兩年,他會把工資卡主動交給她保管,會在她加班時頂著暴雨送熱粥,會記得她不吃香菜的小習慣。去年她急性闌尾炎住院,是陳陽請假在病床前守了三天三夜,眼睛熬得通紅,卻還笑著說“沒事,我年輕”。
可趙芳的話像根刺扎在她心里。“媽,我不是要攀比,”她低聲說,“我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在乎我。”
樓下的爭吵聲越來越大。林曉薇終于忍不住,提著婚紗就往樓下跑。剛到樓道口,就聽見趙芳的聲音尖得像指甲劃過玻璃:“二十八萬,少一分都別想接走薇薇!不然你就等著親戚朋友看笑話吧!”
陳陽站在原地,額頭的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浸濕了襯衫領口。他看見林曉薇,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快步走過來:“薇薇,你聽我解釋,我媽已經在想辦法了,我們先按原計劃……”
“原計劃?”林曉薇被趙芳推了一把,踉蹌著站到陳陽面前,“陳陽,二十八萬,你拿得出來嗎?”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陳陽的眼神瞬間暗了下去,像被澆滅的火苗。
“薇薇,我……”陳陽的聲音顫抖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銀行卡,“這里有十萬,是我媽剛湊到的,剩下的我再去借,你相信我。”
趙芳一把搶過銀行卡,扔在地上:“十萬就想打發人?陳陽,你是不是覺得我們薇薇沒人要?”
周圍的鄰居越聚越多,手機鏡頭對著他們咔嚓作響。陳陽彎腰撿起銀行卡,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看了林曉薇一眼,那眼神里有委屈,有懇求,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決絕。“我再去湊。”他說完,轉身就往小區外跑,白色的西裝背影在人群中越來越小。
林曉薇的心猛地一沉。她想去追,卻被趙芳拉住:“你別去!他就是裝的,肯定能湊到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九點的婚禮吉時過了,十點的酒店宴席開始催場,陳陽的電話始終打不通。趙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低聲罵道:“我就說他靠不住,沒錢還想娶媳婦!”
林曉薇坐在樓道臺階上,婚紗的裙擺沾滿了灰塵。她想起陳陽為了給她買生日禮物,吃了一個月泡面;想起他陪她去看演唱會,自己舍不得買門票,就在場外等了三個小時;想起他說“薇薇,等我攢夠錢,就給你買屬于我們的房子”。
“我要去找他。”林曉薇猛地站起來,不顧趙芳的阻攔,攔了輛出租車就往陳陽家趕。陳陽家住在老舊的工人新村,周玉蘭的小賣部就在小區門口,此刻卻關著門。鄰居大媽看見她穿著婚紗,連忙拉過她:“你是陳陽的媳婦吧?快去找找他,他媽媽為了借錢,跑遍了整個小區,剛才才哭著回來。”
林曉薇的心像被揪成了一團。她沖到陳陽家門口,剛想敲門,手機突然響了——是個陌生的座機號碼,顯示來自市人民醫院。
“請問是林曉薇女士嗎?”電話里的聲音很嚴肅,“陳陽先生在中山路發生交通事故,現在正在搶救,您是他的緊急聯系人,請立刻過來。”
手機“啪”地掉在地上。林曉薇瘋了一樣往醫院跑,婚紗裙擺被路邊的樹枝勾破,膝蓋摔得滲出血,她卻感覺不到疼。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陳陽不能有事。
急診室的紅燈亮得刺眼。林曉薇剛沖進去,就看見周玉蘭癱坐在椅子上,手里緊緊攥著一沓零錢,臉上全是淚痕。看見林曉薇,老太太猛地站起來,抓住她的胳膊:“薇薇,都是我的錯,我要是早點湊夠錢,陽陽就不會……”
“阿姨,陳陽怎么樣了?”林曉薇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顱內出血,還在手術。”周玉蘭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這是他寫的,說要是湊不夠錢,就把他的公積金取出來,不能委屈你……”
林曉薇接過紙條,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是陳陽匆忙寫的。她突然想起,陳陽的公積金賬戶里,是他攢了五年的錢,本來計劃用來付房子首付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砸在紙條上,暈開了墨跡。
這時,趙芳也趕來了,看到急診室的牌子,臉色瞬間白了:“薇薇,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幫你……”
“幫我?”林曉薇轉過身,婚紗上的血跡和灰塵格外刺眼,“你幫我把他逼上絕路?趙芳,我要的從來不是錢,是他的心意,可你呢?你只看到面子,看到攀比!”
趙芳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默默退到了一邊。
手術做了整整八個小時。林曉薇就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穿著沾滿污漬的婚紗,像一尊雕塑。周玉蘭給她買了面包,她咬了一口,卻咽不下去——她想起陳陽每次吃面包,都會把里面的火腿留給她。
凌晨四點,手術室的燈終于滅了。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手術很成功,但病人還沒脫離危險期,需要進ICU觀察。”
林曉薇跟著護士去看陳陽。他躺在病床上,頭部包著厚厚的繃帶,身上插著各種管子,臉色蒼白得像紙。林曉薇走到床邊,輕輕握住他的手,冰涼的觸感讓她心疼得發抖:“陳陽,對不起,我錯了,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
陳陽的手指動了動,卻沒有睜開眼睛。
接下來的兩天,林曉薇寸步不離地守在ICU外。她脫下了婚紗,換上母親送來的便服,卻把陳陽買的訂婚戒指戴在了脖子上——那是一枚很便宜的銀戒指,陳陽說“等我有錢了,再給你換鉆戒”。
周玉蘭每天都會給她帶粥,老太太眼睛紅腫,卻總是笑著說:“薇薇,陽陽醒了肯定想喝你熬的粥,你也得好好吃飯。”林曉薇知道,老太太是怕她垮掉。
第三天下午,護士突然跑來告訴她:“病人醒了!”林曉薇幾乎是跑著沖進病房的。陳陽躺在病床上,看見她,嘴唇動了動:“薇薇,對不起,婚禮……”
“婚禮不重要,你沒事才最重要。”林曉薇打斷他,眼淚掉在他的手背上,“陳陽,我不要二十八萬,不要豪華婚禮,我只要你。”
陳陽的眼睛亮了起來,他伸出手,輕輕擦掉她的眼淚:“薇薇,等我好起來,一定給你一個像樣的家。”
陳陽在醫院住了一個月。林曉薇每天都來照顧他,給他擦身,喂他吃飯,陪他做康復訓練。曾經愛攀比的她,現在覺得最幸福的事,就是看著陳陽一點點好起來。
趙芳來看過他們一次,手里提著昂貴的水果籃,卻始終不敢抬頭看林曉薇:“薇薇,對不起,我不該逼他……”
“過去的事別說了。”林曉薇遞給他一杯水,“芳芳,真正的幸福不是曬在朋友圈里的,是心里的踏實。”
陳陽出院那天,天氣格外好。林曉薇推著輪椅,陪他在小區里散步。周玉蘭提著剛買的菜追上來:“晚上做你最愛吃的紅燒肉,慶祝陽陽出院!”
三個月后,他們舉行了一場簡單的婚禮。沒有豪華車隊,沒有昂貴宴席,就在社區活動中心擺了幾桌,來的都是最親近的人。林曉薇穿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陳陽穿著干凈的白襯衫,胸前別著她親手做的紙玫瑰。
交換戒指時,陳陽拿出一枚鉆戒,雖然不大,卻閃著溫暖的光:“薇薇,這是我用公積金和獎金買的,雖然不貴,但我會用一輩子來愛你。”
林曉薇笑著流淚,她知道,這枚戒指比任何昂貴的首飾都珍貴。
一年后,他們的兒子出生了。陳陽抱著小小的嬰兒,笑得合不攏嘴。林曉薇靠在他身邊,看著窗外的陽光,突然想起婚禮當天那個穿婚紗的自己——那時的她不懂,真正的愛情從來不是用金錢衡量的,而是在你需要時,有人愿意為你拼盡全力,在你犯錯時,有人愿意陪你一起成長。
周玉蘭端著雞湯走進來,看著一家三口,眼角的皺紋都笑開了:“快喝雞湯,補補身子。”
林曉薇接過雞湯,溫暖的香氣縈繞在鼻尖。她知道,這樣平淡而真實的幸福,才是她真正想要的。那些曾經的爭吵和考驗,都成了他們愛情里最珍貴的勛章,提醒著他們,要珍惜眼前人,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溫暖。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