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發誓走遍中國的「瘋子」，用10年活成了所有人最嫉妒的樣子

新一期的《圓桌派》上強度了。

各種稀奇古怪的藏品：幾千萬年前的生物化石、風干的動物頭骨、帶腐蝕性的鉀鹽、原子彈試爆區的水螺、比熊貓毛更稀有的野駱駝絨……

還有燒剩半截的衣衫、攢了10年的落發。

惜命如竇文濤，中途幾番按難不住離場。

“這手摸過鉀鹽還有點疼，我得洗一洗再錄。”

什么嘉賓如此不怕死？

雷殿生。

一個大多數人都感到陌生的名字。

他是第一位徒步走遍全中國的人，創下了徒步冒險最遠的世界紀錄。

相當于什么概念？

整整10年，一人，一雙腳，總里程81000多公里。

比繞赤道兩圈還要多。

23個省、5個自治區、4個直轄市。

踏上香港、澳門、臺灣，深入56個民族村寨，穿越高原峽谷、雪山冰川、森林沙漠……

親歷泥石流、沙塵暴、雪崩、龍卷風……

多么傳奇的經歷，多么強大的魄力，多么不屈的意志。

以及，多么瘋狂的決絕——

雷神

雷殿生有個綽號：雷神。

只是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個子不高，胳膊上有些肌肉，卻遠稱不上魁梧。

幾乎很難把“雷神”跟眼前這個人聯系起來。

可正是這副“路人”身板，背著140斤的行囊，徒步中國10年。

140斤能有多重？

竇文濤剛扛上肩，整個人就往后一仰，差點翻過去，最終是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圍著桌子繞了一圈。

▲節目里是65斤的背包

有人要問：140斤的背包，到底裝了什么？

保溫瓶、三腳架、相機、高能量壓縮餅干、強效殺蟲劑、備用徒步鞋、帳篷……

基本是常規裝備，但關鍵時刻，真能救命。

比如，這件燒剩半截的衣服。

在西藏阿里無人區，雷殿生夜里遭遇狼群包圍。

他拉開帳篷一角，透過縫隙望去，只見漆黑中浮動著十幾雙幽綠的眼睛，死死盯著他，一動不動。

他心頭一凜，急忙把鞭炮一根根從縫里丟出去。可惜存放太久，啞的多，響的少，只聽見零星幾聲悶響。

狼群仍在逼近。

一只狼突然仰頭長嚎，其余的開始繞著帳篷轉圈，鼻子拱著布面，胡須蹭過帆布，噴出的熱氣透過帳篷撲在他臉上。

只要一口，只要輕輕一撕，他就得葬身在這片無人區。

情急之下，他腦中冒出一個字：火。

他抓起衣服，點燃往外扔。火苗落在狼背上，一股燒焦味瞬間炸開，狼群一陣騷動。

他趁勢再丟兩件燃燒的衣裳，又抓起殺蟲劑往外死命噴。

很快，殺蟲劑見底了。他抓著罐子，做好最壞的打算：把罐子點著，也許會炸掉一只手或一條腿，但沒準，能保住一條命。

幸運的是，天一亮，狼群散去。

天亮后，他撿起那件燒得只剩半截的衣服，作為昨夜與死神并肩的憑證。

那一夜，雷殿生甚至寫好了遺書。

比如，這把帶鞘的長刀。

在湖北神農架，雷殿生遭遇劫道。

3名年輕劫匪持刀執棍，攔路劫道。

那時，他曾立誓“不走遍中國，不剪頭發”，于是，他急中生智，將近1米的頭發胡亂披散，猛地一聲暴喝：“終于見著活人了！”

話音未落，他抽出長刀，狀如野人，從林間直撲三人而去。

劫匪當場嚇懵，掉頭就跑，其中一個連鞋都跑丟了。

荒誕的是，他去神農架，本是為了找“野人”。

結果“野人”沒露面，自己卻先成了“野人”，還憑這副模樣，嚇退了劫匪，救了自己一命。

▲“野人”

除了命懸一線的瞬間，雷殿生面對最多的，是“吃”這件頭等大事。

最狠的一次，他整整5天沒咽下一口人類意義上的食物。

餓到極致，他就成了荒野里的“黑暗美食家”。

比如，蒼蠅和老鼠，哪個更好吃？

答案是，蒼蠅。

因為老鼠的土腥味難以下咽，蒼蠅幾乎沒味，只是黏糊糊的，還有些水分和營養。

比如，生吃蛇。

一口吃進嘴里，蛇肉還在舌尖打挺。

口感上，可能像韓國人鐘愛的活章魚，只是少了醬油和芝麻。

一旁的竇文濤已經聽愣了，替所有人問出了心里話：

你這不是自尋死路嗎？到底圖什么？

是啊，圖什么？

面子

1998年10月20日，雷殿生自哈爾濱啟程，徒步中國。

出發前，他也曾猶豫過、糾結過，一個人躺在旅館的床上，腦子里像放電影一樣閃過各種死法：餓死、病死、被野獸拖走……

但第二天清晨，他還是照舊背起96斤的大包往前走。

是什么讓他繼續下去？

面子。

話放出去了，再臨時反悔的話，自己這輩子都抬不起頭了。

小時候窮，雷殿生最怕的不是冷、不是餓，而是別人輕視的目光。

最狠的那道，是他自己投給自己的。

雷殿生的前半生，有兩個夢想。

第一個夢想，是當醫生。

5歲那年，他曾發誓，要好好讀書，長大當一名好醫生，把父母的病治好。

小學四年級前，他的成績始終名列前茅。可下學期，母親病情惡化，他只好輟學，端水喂藥、日夜守護。

13歲那年冬天，母親還是走了。

從此，“醫生”成了一生的遺憾。

母親走后第二年，父親也跟著離開了。

一夜之間，天地雖大，卻再無歸處。

雷殿生就像一片無根的浮萍，心里只剩一個念頭，找一處可以靠岸的地方。

他生出第二個夢想：當兵，走進部隊這座更大的“家”。

然而，他落選了。

夢碎了，人一夜醒了。

那晚，他在父母的墳前跪到天亮，哭到再無淚可流。

清晨，他兜里只剩27塊錢，揣著全部家當，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鄉。

那一年，雷殿生15歲。

▲在父母墳前祭奠

干過工地、種過莊稼，走街串巷賣雞蛋，起早貪黑炸油條，什么臟活累活都干過。

腦子活、能吃苦，雷殿生很快闖出了名堂。

按理說，人有了錢，心也該跟著亮起來。可他心里始終扎著一根刺：沒文化，走到哪兒，他都覺著自己矮人一截。

那根刺，扎進心里，拔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他憋著一口氣，想干一樁頂天立地的大事業，讓所有人都不能再用輕蔑的眼神看他。

可干什么呢？

1987年，中國郵政發行了一套郵票，紀念徐霞客誕辰400周年。

雷殿生第一次聽到“徐霞客”三個字，第一次知道原來幾百年前就有人用雙腳游歷全國。

那一刻，他腦子里閃出一個念頭：我沒有讀萬卷書，但我可以行萬里路。

門檻低，往往意味著風險極高。

那時，中國正掀起一股“挑戰自然”的熱潮，不少人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雷殿生給自己留了一個漫長的緩沖期——10年。

每天跑10公里，2000個仰臥起坐，800個俯臥撐，沙袋從30斤一路加碼到70斤。

格斗訓練，拳拳到肉，日日不輟。

同時惡補地理、歷史等文化知識，反復推演每一條路線。

甚至聽說闌尾炎在野外可能致命，他干脆提前跑去醫院，把闌尾割了。

醫生聽完他的理由，罵了一句：你神經病吧。

10年為期，雷殿生把全部身家壓進一個96公斤的背包里，轉身，出發。

這一年，他35歲。

如同15歲那年離開家鄉，他頭也不回，沒給自己留任何退路。

修行

10年間，雷殿生踏遍祖國的山川河流。

走掉了19片腳趾蓋，磨壞了52雙鞋，遭遇了19次搶劫，40多次野獸襲擊。

一路塵土與血痕之間，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被仰望、被欽佩。

有回，雷殿生被4名摩托車劫匪截停。

他做好破財保命的準備，結果劫匪卻忽然打量他：你是干什么的？

聽到雷殿生說，賣掉了房子，打算用10年走遍中國。

劫匪一愣，目光里的兇光化作敬意：這哥們不容易，放他一馬。

半小時后，馬達聲去而復返。

雷殿生心頭一沉：完了，可能反悔了。只要留條命，要什么就給什么吧。

沒想到，對方遞來一個塑料袋，里面是專門買的兩包餅干和礦泉水。

“你是條漢子，我們兄弟幾個都服你！”

渴望的尊嚴和受人仰望的目光，一下子全都有了。

夜里，他夢見母親。母親撫著他的肩，溫柔說：兒啊，這么苦，為啥還走？別再走了。

醒來，淚水早已浸濕了胸前的衣襟。

還要繼續嗎？

雷殿生不知道，猶豫著、迷惘著，一路走到了安慶。

迎江寺的方丈聽完他的事，只說了一句：孩子，走路是一種修行。

對方是德高望重的高僧，他不敢當面反駁，只在心里嘀咕，走路怎么是修行呢？

想不通，他還是起身，繼續往前走。

▲雷殿生與方丈

兩年后，他徒步抵達西藏，聽聞方丈已經圓寂，便面朝安慶，深深三鞠躬。

彎腰的那一瞬間，他恍然醒悟：人生何處不是修行。

走路是修行、讀書是修行、工作也是修行。

修行，說到底修的是這顆心。

那無數個寂寞至極、孤獨至極的時刻，他是和自己的心對峙，一寸寸逼視，一聲聲追問，直至真實無處遁形。

在廣袤的沙漠里，他想起親朋好友昔日的一樁樁冷眼，哭得撕心裂肺。

那般傷心，又那般憤怒。

但他終于明白，自己踏上這條路，不是為了和任何人較勁，因為——

他仰望過最璀璨的星空，攀登過世界之巔的脊梁，觸摸過喜馬拉雅億萬年前的呼吸。

長江的源頭河，滾滾東流，奔騰萬里不復還。

高溫干旱的羅布泊，大片胡楊林枯而不倒，以死亡的姿態，倔強地站立成林。

傳說中的樓蘭古城，唯余風沙與殘垣，訴說著時間深處的低語。

有天，他驚喜地發現，只上過三年學的自己，居然也能寫詩了。

他行走于山川河流之間，也被山川河流納入胸懷，輕撫、療愈。

滄海桑田，星移斗轉，世間萬物自有其形，各行其道。

2008年，雷殿生走出羅布泊，完成了徒步中國的最后一站。

媒體記者蜂擁而至，他轉身，朝著來的方向直直跪下。

他說，這一跪，有三重分量。

第一層，獻給3673個日日夜夜里，所有萍水相逢的善意，一句指路、一碗熱飯、一夜屋檐，滴水之恩，不敢忘。

第二層，獻給羅布泊。那片神秘荒漠最終放過了他，他跪謝這份僥幸與遼闊。

第三層，朝著父母離世的方向。謝謝他們給了他如此頑強的生命。

現在，他完整帶回來了。

人樣

雷殿生一直記得，父親臨終前留給他的最后一句話：兒子，你要活出人樣。

那時，他不懂，活出人樣，什么是人樣？

賺多少錢嗎？還是當多大的官？

如今，他才明白：這個樣子不是求來的，而是內心深處最渴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