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1971年11月，成都稍微有點冷。
在一個沒人注意的破房子里，有個61歲的老太太走了。
這事兒在當時甚至沒激起一點水花。
她走的時候，頭頂上還扣著“叛徒”、“特嫌”的屎盆子，身邊別說鮮花戰友了，連口熱乎氣都沒有。
誰能想到，這個瘦得皮包骨頭、在屈辱里咽氣的老人，三十多年前可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在上海灘搞特工，在川南當游擊隊“女諸葛”的狠角色。
更離譜的是，她不是什么窮苦人家出身，她是正兒八經的豪門千金。
她親弟弟是誰？
那是中國兵工界的泰斗劉鼎，連我軍的軍工體系都是人家一手搭建的。
她叫甘棠，原名闞思穎。
按理說，她這輩子本該在上海喝著咖啡、燙著卷發，舒舒服服過完一生，可她偏偏選了一條地獄難度的路。
真正的貴族精神，從來不是在豪宅里養尊處優，而是在國家快完蛋的時候，敢把自己的命扔上賭桌。
咱們把時間倒回到1935年那個凍死人的冬天。
這會是長征最要命的節骨眼。
遵義會議剛開完，蔣介石那邊急眼了，調了40萬大軍，把咱們3萬人的中央紅軍圍得像鐵桶一樣。
這局棋怎么破？
偉人想搞個“四渡赤水”的神操作，但要想騙過幾十萬敵軍，必須得有人去當那個“誘餌”。
甘棠所在的川南游擊縱隊，就是這個被選中的“敢死隊”。
當時的任務說白了就一句話：你們留下來，大張旗鼓地鬧騰，讓老蔣以為主力要從這邊過江，把敵人死死拖住。
這哪是打仗啊，這就是拿命去填坑，為了保住主力，這支隊伍基本就是奔著全軍覆沒去的。
那年甘棠才25歲，正是愛美的年紀，接到的命令卻是切斷所有后路，留在川滇黔邊區的深山老林里喂蚊子、打游擊。
如果這時候把鏡頭拉到大渡河邊的戰壕里，你絕對認不出這就是那個曾經的富家小姐。
那畫面太慘了。
深秋的雨那個下啊，戰壕里全是泥湯子。
甘棠手里沒有什么手術刀，就拿個削尖的竹片子。
旁邊躺個傷員，腿都爛了，化膿流黃水。
那時候別說麻藥了，連止血的草木灰都用光了。
她就蹲在那，咬著牙，用那塊破竹片一點點給傷員刮爛肉。
遠處炮火連天，泥土嘩嘩往下掉，她手都不帶抖的。
說實話，這種反差感，簡直讓人破防。
她爸闞舜臣是四川南溪有名的大團總，家里那是有礦的主兒。
只要她愿意，隨時可以回家繼承家業，嫁個闊少爺，這輩子吃香喝辣。
可這姑娘腦回路就是不一樣，1927年白色恐怖那么嚇人，別人躲都來不及，她非要往槍口上撞。
她放棄學業，跑去上海加入了中央特科。
那是啥地方？
那是周恩來親自管的情報心臟，也就是傳說中的“紅隊”。
每一天都是在刀尖上跳舞，稍不留神人就沒了。
但在川南那一年多，才是真的苦。
為了配合主力，她們在山里轉悠，冬天沒鞋穿，就拿破布裹腳，走一路血印子留一路；沒吃的就啃樹皮、嚼生玉米。
她是宣傳科長，還得負責給大伙打雞血，寫標語。
那種環境下，人活著全靠一口氣，要是這口氣散了，神仙也救不回來。
可惜，運氣這東西太玄學。
1936年冬天，在云南野臘溪突圍的時候，彈盡糧絕，甘棠被俘了。
這事兒要是放一般人身上，基本就是個死。
國民黨那邊一看抓了個女共黨，還是當官的，那手段你懂的。
審訊、威逼、利誘，啥招都用了，想撬開她的嘴。
但這姑娘骨頭是真硬，一個字沒吐。
加上她那個特殊的豪門背景，家里人也一直在外面運作，國民黨那邊也有點投鼠忌器。
轉機出現在1936年底，西安事變爆發，國共第二次合作了。
借著這個風口，加上家族的關系，甘棠被保釋出獄。
接下來這波操作，我是真的服。
剛從狼窩里出來，正常人肯定得回家養養吧？
她不。
她像個歸巢的鳥一樣，一刻不停地往重慶跑，非要找到黨組織。
這種對信仰的執著，在現在的年輕人看來可能覺得不可思議，但在那會，那就是她們那代人的命。
1940年，她終于到了延安。
之后十年，她在太行山、在石家莊，一直干到中央組織部。
1949年，她跟著大軍解放大西南，回到了四川老家。
新中國成立后，她當了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的副院長，成了那個年代少有的女高官。
但歷史這玩意兒，往往比小說殘酷一百倍。
那段被俘的經歷，成了她后來最大的“黑點”。
造反派的邏輯很簡單粗暴：你被抓了為什么沒死？
你為什么能被保釋？
肯定是叛變了！
再加上她那個豪門家庭背景，妥妥的“黑五類”加“叛徒”。
那些年在戰場上沒弄死她的敵人，沒把她打垮的酷刑，最后竟然在自己人的批斗會上，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歷史有時候就是這么荒誕，你拼命保護的東西，最后反過來咬了你一口。
1971年的那個冬天，她在孤獨和誤解中走了。
臨終前，不知道她有沒有想起36年前在大渡河邊用竹片刮骨療傷的那個下午。
那時候身體痛，但心里是熱乎的，因為覺得有希望。
而走的時候，心估計是涼透了。
好在，公道雖然會遲到，但總算沒缺席。
粉碎“四人幫”后，1980年10月，四川省高院給甘棠開了個隆重的追悼會，徹底平反昭雪。
這遲到了9年的正義，雖然人已經沒了，但好歹把清白還給了這個硬骨頭的女戰士。
如今再看甘棠這一輩子，真的挺感慨。
她本來可以做個歲月靜好的“闞大小姐”，卻非要去做個在泥地里打滾的“甘棠”。
這大概就是那個年代最硬核的活法吧。
參考資料：
中共四川省委黨史研究室，《四川黨史人物傳》，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
穆欣，《隱蔽戰線統帥周恩來》，中國青年出版社，200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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