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春,江蘇安樂村外的小河邊,一聲沉悶的“噗通”聲響徹蘆葦蕩。追來的還鄉(xiāng)團成員立刻舉槍朝河面掃射,子彈激起的水花混著暮春的柳絮四處飛濺。他們沒看見,就在離河岸不遠的草叢里,地下黨成員儲祥和正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剛用一塊土塊,給自己演了一場“跳河逃生”的戲碼,而追在最前面喊著“快追”的,正是他的岳父王仁桑。
這場生死較量,早在半天前就已埋下伏筆。作為安樂村的村長,儲祥和的公開身份是維持村里日常事務(wù)的“老好人”,實則是負責周邊地下交通線的核心成員。而他的岳父王仁桑,既是他的親人,更是他的革命上級,兩人憑借翁婿這層天然的掩護,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傳遞過無數(shù)重要情報。可最近幾個月,還鄉(xiāng)團的“清剿”越來越瘋狂,村里已經(jīng)有三位革命群眾倒在了槍口下,兩人默契地減少了見面次數(shù),約定“無事不碰頭,急事暗號傳”。
所以當同村的李四氣喘吁吁跑來,說“王大爺讓你今天上午務(wù)必去一趟他家”時,儲祥和心里咯噔一下。他表面上不動聲色,笑著拍了拍李四的肩膀:“我岳父怕是又想我陪他喝酒了,這就去。”轉(zhuǎn)身進屋的瞬間,他迅速將藏在炕洞里的密信塞進鞋底,又摸了摸枕頭下的短槍——多年的地下工作經(jīng)驗告訴他,反常的召喚背后,必然藏著反常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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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了兩斤燒酒、一包醬牛肉,儲祥和腳步輕快地往岳父家走,眼神卻始終掃過路邊的動靜。剛到村口,就看見王仁桑站在自家院門口,嘴里叼著旱煙,煙桿卻半天沒動一下。往常只要看見他來,岳父總會笑著迎上來接過東西,可今天,王仁桑只是抬了抬眼皮,聲音沙啞地說:“進屋,咱們進屋說話。”那眼神里的閃躲,讓儲祥和的心跳瞬間快了半拍。
屋里的八仙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碗筷,酒杯倒得滿滿當當。“也沒什么大事,就是好久沒見了,想著和你坐坐。”王仁桑給儲祥和夾了塊牛肉,自己卻沒動筷子,目光時不時飄向院門外。儲祥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液辛辣卻壓不住心里的疑慮:“爹,最近還鄉(xiāng)團查得緊,咱們還是少碰頭好,萬一被盯上……”話沒說完就被王仁桑打斷:“怕什么,咱們是翁婿,喝頓酒有啥可疑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家常,從村里的莊稼說到孩子的近況,可每句話都像隔著一層紗。儲祥和注意到,岳父的手一直攥著煙桿,指節(jié)都泛了白,而且每隔幾分鐘就會側(cè)耳聽院外的動靜。他悄悄將手放在桌下,摸到了短槍的槍柄,指尖已經(jīng)沁出了冷汗。他突然想起三天前,交通員傳遞消息時說“有內(nèi)鬼泄露了聯(lián)絡(luò)點”,當時他還沒往心里去,此刻卻覺得渾身發(fā)冷。
僵局被王仁桑的一聲起身打破:“不行了,人老了,事多,我得去趟茅房。”儲祥和幾乎是本能地接話:“正好,我也有點急,我們一起去吧!”這句話讓王仁桑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恢復平靜:“好,一起去。”茅房在院子角落的高墩上,王仁桑示意儲祥和先進去,自己則站在門口“望風”。就在儲祥和剛踏上臺階時,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院墻外的身影——是王仁桑的兒子,正帶著幾個穿黑褂子的還鄉(xiāng)團成員往這邊跑,手里的槍口還冒著寒氣。
“不好!”儲祥和瞬間反應(yīng)過來,他猛地推開王仁桑,縱身跳下一米多高的墩子,朝著村外的小河方向狂奔。王仁桑被推得一個趔趄,隨即氣急敗壞地大喊:“你干嘛這么急著跑?快回來!”一邊喊,一邊朝著還鄉(xiāng)團的人大聲嘶吼:“快追!儲祥和跑啦!就在前面!”他的聲音里滿是急切,仿佛要將這個“叛徒女婿”立刻擒獲。
身后的槍聲和喊殺聲越來越近,儲祥和的布鞋被石子磨破,腳底滲出了血。他知道自己跑不過子彈,必須想辦法脫身。眼看前面就是小河,他靈機一動,彎腰抓起路邊一塊沉甸甸的土塊,用盡全力朝著河中央扔了過去。“噗通”一聲,水花濺起半米高。他緊接著一個翻滾,鉆進了河邊的蘆葦叢,將身體緊緊貼在濕軟的泥地上,連呼吸都降到了最低。
王仁桑帶著人追過來時,正好看見河面的水花。“這小子跳河了!快開槍!別讓他跑了!”還鄉(xiāng)團成員立刻圍了上來,子彈密集地射向河面,河水被打得千瘡百孔。王仁桑站在岸邊,盯著河面看了半天,眉頭緊鎖——他心里清楚,儲祥和水性極好,真要跳河未必能追上,可他又不敢下河搜查,怕露出破綻。就在敵人忙著朝河面射擊、清點人數(shù)的時候,儲祥和趁著混亂,從蘆葦叢的另一端悄悄爬出,貓著腰朝一片麥田跑去。
直到鉆進茂密的麥壟,聽不見身后的槍聲了,儲祥和才敢停下來大口喘氣。他靠在麥稈上,想起岳父剛才的樣子,心里又痛又怒。后來通過組織調(diào)查才知道,王仁桑在一周前被還鄉(xiāng)團抓獲,受不了酷刑叛變了,這次叫儲祥和來,就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圈套。為了讓儲祥和放松警惕,他特意沒用暗號,而是用了“翁婿見面”這個最不會引人懷疑的理由。
這場生死逃生,成了儲祥和革命生涯中最難忘的經(jīng)歷。后來他輾轉(zhuǎn)到了根據(jù)地,繼續(xù)從事地下工作,每次給新同志培訓時,都會說起這件事:“敵人的狡猾,就藏在最熟悉的關(guān)系里;而我們的生機,就藏在每一次的警覺和機智里。”
1947年的那聲“噗通”,早已隨著小河的流水遠去,但儲祥和在危機中展現(xiàn)出的冷靜與智慧,卻永遠留在了革命史冊里。在那個風雨如晦的年代,有無數(shù)像儲祥和這樣的地下工作者,他們游走在刀尖上,用生命和智慧傳遞著希望的火種。而王仁桑的叛變,則從反面印證了信仰的可貴——當親情背叛了信仰,終究只會淪為歷史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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