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一個注定成為寫作者的人來說,“寫”這個行動遲早都會發生。
但怎么寫,寫出什么樣的東西,似乎帶有偶然性。回顧我的寫詩之路,最重要的還是詩歌觀念的更新與變化,不然會一直被困住,寫無效的東西。這種更新,除了來自自我的本能、思考,也有外部影響的作用。
一開始,我的草稿習作里充滿了雨、愁緒、心、愛……一些看似實在但虛無縹緲的詞語,一些看似是個人情感但其實是公共情感的東西。這些早期的作品,后來我全部都刪去了。
2004年我在西安上大學,認識了詩人伊沙,讀到他的《車過黃河》《結結巴巴》等作品,2004-2005年,他給我們講現代文學史,也教了一學期寫作課,最重要的是,他在課堂上講了活躍于2004年前后的那些年輕先鋒詩人們的詩。尤其是發小尋的詩,給了我巨大的沖擊。
三缺一
發小尋
2004年夏天
我家住在沈圩村福星路 23號
我的房間里有一張
標準的麻將桌
每天夜里
我死去的姥姥,姥爺和爺爺
都會圍在一起搓麻將
嘩嘩的聲音讓我整夜不得安寧
那時我的奶奶住在青年路與南極北路交口
她偶爾會打電話過來
每次我都想告訴她老人家
我不會打麻將
夜里的那一桌
一直是三缺一
這和我原本讀的顧城、雪萊等完全不同,發小尋的詩里一種全新的詩歌氣質,一種令人不安的詩歌氛圍,一種松弛但充滿彈性的詩歌語言,這些東西和此后我讀到的更多中國當代先鋒詩歌一起,啟發了我后來的寫作。記得還有另一位教當代文學史的老師,焦雄斌老師,也在課堂上講了很新的詩歌,比如韓東的《有關大雁塔》,比如尹麗川的詩《媽媽》。
媽媽
尹麗川
十三歲時我問
活著為什么你。看你上大學
我上了大學,媽媽
你活著為什么又。你的雙眼還睜著
我們很久沒說過話。一個女人
怎么會是另一個女人
的媽媽。帶著相似的身體
我該做你沒做的事么,媽媽
你曾那么地美麗,直到生下了我
自從我認識你,你不再水性楊花
為了另一個女人
你這樣做值得么
你成了個空虛的老太太
一把廢棄的扇。什么能證明
是你生出了我,媽媽。
當我在回家的路上瞥見
一個老年婦女提著菜籃的背影
媽媽,還有誰比你更陌生
這種真實的、帶著刺兒的情感,這種放肆地對以往母女關系形態的追問,也直接抓住了我。從2006年開始,我才算進入真正的文學寫作。那時我20歲,算是開始寫詩的好年紀。
快20年后的現在,說到要開一個詩歌寫作課,我其實是沒有把握的,雖然2015-2016年,我曾在北師大文學院,給專升本的學生上過3個學期的課,其中也教過寫作課,甚至我當時的學生后來還做了我所任職的詩歌品牌“磨鐵讀詩會”的編輯。說到“詩人是可以被教出來的嗎”這種話題,我還是會想起伊沙當年所說的話,他說:“詩人培養不來,天才可以點燃”。這倒給了我重新開課的支撐點——我也期待遇到真正想開始寫詩的人,用我的寫作和閱讀經驗,點燃你們的才華,催化你們原本就具有的天賦。
2015年起,我開始在“磨鐵讀詩會”工作,作為詩歌編輯,過去10年里,在一個熱鬧又鮮活的詩歌現場,我讀了太多值得分享的詩;認識了太多出色的詩人;見證了很多很多人(各個年齡段都有)忽然從某個地方殺出來,成為了詩人,并越寫越好;見證了詩歌觀念的急速變化。借著這次在“三明治”開設的詩歌課,我也想更充分地梳理一下我的寫作,以及關于詩歌的思考,期待和大家分享。
是的,從文學觀念的更新開始,從重新認識什么是當代詩歌開始,從細讀一些真正的好詩開始,我們來邊聊邊寫,邊讀邊寫。
魔術師
三個A
她年輕時
從沒跟別人
談過什么理想
每天上班下班
吃飯做夢
拉拉家常
也沒有人見過
她發脾氣
突然有一天
她走在路上
從嘴里吐出
一團火球
路人驚呼:
魔術師!
最后,我又想到上面這首詩,來自廣西詩人三個A,成為詩人,就是成為那個突然有一天會吐出火球的人——寫作會讓我們在一些時刻,成為生活的“魔術師”。
里所 2025年12月10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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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的珍珠船》(2008-2019詩集)是里所首本公開出版的詩集,收錄了她自2008年至2019年的130多首精選詩作。大膽、激烈、精神化、語言克制而自由,是里所詩歌的基本特質。這本詩集充分展示了她寫作時的耐心,也呈現了她獨特的詩歌風格:純正的、具備內心立場的、帶有明確詩核的現代意象抒情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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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 Bien(《好》)是里所的西語詩集,由Isolda Morillo翻譯,由西班牙馬德里的出版社Esto No Es Berlín和Libros de la Mujer Rota共同出版發行。這本詩集的視角完全是個體化的,是完全的私人敘事,但因為個體就活生生地存在于社會之中,這本詩集也碎片化地折射出中國社會近40年的變革,內容分為四部分:女——主要收錄書寫女性體驗、女性感受、女性困境的詩;子——主要收錄關于板集和喀什的詩,通過生活空間的變化,寫親情和詩人的成長軌跡;妙——主要是關于愛欲關系的詩;人——主要收錄關于人生、社會、旅行、死亡等主題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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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是真的危險,美是真的美》是一本以人格化的貓(也許是貓格化的人)為主角的繪本,是85后詩人、野生畫家——里所的7年誠意之作,用190余張畫作、177段絮語和13首詩,記錄一個詩人跳舞般活過的證據。畫風粗獷有趣,主角大智若愚,文字強大溫柔,旺盛而坦誠的生命力撲面而來。這是一個詩人的畫貓日記,是寫給理性的瘋女孩們的友人絮語。這里有一只永遠不會被PUA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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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寫作》是一本珍貴的書信集里,通過寫給出版人、編輯、朋友和作家同行們的近150封信,查爾斯·布考斯基分享了他關于創作的洞見。本書由詩人里所翻譯,展示了布考斯基對待寫作這項苦差的坦率態度,揭示了他面對荒謬的生活、面對藝術時的謹慎和不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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