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安生 : 五十二歲的我

五十二歲的我

趙安生

五十二歲的我：

見字如晤。

此刻我坐在一個你或許已經忘記的午后，陽光斜照進窗，灰塵在光柱里緩緩沉浮。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跳動著，而我的思緒已穿過這些年，輕輕落在你的書桌前。

我猜，你的書桌應該更整潔了些吧？年輕時總愛堆滿各種筆記本、散落的書簽、喝了一半的咖啡杯，現在是否終于學會了“各歸其位”？窗臺上那盆你總養不好的綠蘿，后來活下來了嗎？

這些年，身體開始認真和你對話了吧。膝蓋在下雨天會不會有細微的預感？眼睛是不是已經習慣了老花鏡的重量？我在這里熬夜時，你一定會搖頭——別擔心，我正在學習聆聽身體的低語，雖然還不夠耐心。

父母該是真正的老人了。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或許已經歷過一些深夜的電話、醫院的走廊、突然安靜的客廳。我還在練習如何溫柔地和他們說話，你呢？是否已經找到了那個最恰當的姿勢——既不過度擔憂，又不輕描淡寫？

年輕時那些鋒利的問題，如今是變得更尖銳，還是被時間磨成了鵝卵石？是否終于明白，有些問題不需要答案，只需要帶著它們生活？那些讓我夜不能寐的焦慮——關于意義，關于成就，關于是否被愛——在你那里，是化作了一聲嘆息，還是一抹微笑？

我很好奇，你原諒了哪些年輕時的自己？是原諒了那個在重要場合說錯話的青年，還是原諒了那個因為膽怯而錯失機會的自己？或者，你發現根本不需要原諒——每一個選擇都是當時的你所能做的最好選擇。

你現在還閱讀嗎？讀紙質的書，感受油墨味和紙張的觸感？還是已經習慣了電子屏幕？是否還有文字能讓你心頭一顫，像年輕時那樣？

最重要的是，你找到自己的聲音了嗎？不是別人期待的聲音，不是社會認可的聲音，而是你自己內心深處最真實、可能有點顫抖但屬于你的聲音。你是否終于能夠說：“這就是我，五十二歲的我，不完美但完整。”

如果有一天，我們能在時間的某個拐角相遇——五十歲的沉穩握著二十歲的莽撞——我想我們會相視而笑。我會對你說：“辛苦了，但這一切都值得。”你會對我說：“別怕，前路雖有風雨，但也有意想不到的星空。”

請替我照顧好那些還在你心里活著的年輕人——二十歲充滿疑問的我，三十歲奮力奔跑的我，四十歲開始沉淀的我。告訴他們，每個階段的困惑都是珍貴的。

此刻，我停下筆，把信折好。想象你拆開它的那個清晨——或許有鳥鳴，或許有初雪，或許只是平常的一天。當你的目光掠過這些文字時，我們之間二十八年的距離，會在那一刻消失。

好好活著，親愛的我。帶著所有歲月的饋贈與劃痕，繼續向前走。前方還有好風景。

致以

來自二十八年前的擁抱

此刻的我

于一個陽光正好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