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歷貶值,已是全網共識。
但要問會不會一直貶下去?
有人可能會舉日本為例,說不生不卷,就能迎來大學生“就業反選”。等到像日本那樣無人可用,資本家自然會求著我們上班。
這種想法就是典型的“吃飯嫌人多,干活嫌人少”。
中國過去幾十年經濟能好,靠的就是人口紅利。日本富過,我們是“未富先老”。老齡化若跟日本看齊,我們只會過得更慘。
而且針對年輕人不生孩子的問題,日本高層早有對策,那就是引進阿三人才。你不生,三哥替你生;你低欲望,三哥替你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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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老拿日本當先遣服,首先第一點沒多大參考價值,咱媽不會對咱這么干;
第二你會對未來陷入深深的絕望。
要相信經濟還會反彈。犧牲人口結構,無異于自殘。你享受到人少工作好找的好處,就必須承擔活多沒人干的惡果。
那有沒有人多,學歷還不貶值的辦法?有的。
上世紀美國大學生就曾坐過一段從貶值到升值的“過山車”。還尋思出一個道理,就叫“學歷周期”。按照這套理論,我們其實才經歷“第一周期”而已。
把學歷理解成一種商品就對了。金價都時漲時跌呢,人們對文憑價值的理解也不可能一成不變。
2003年,美國上映了一部片,叫《風雨哈佛路》,講的是普娃逆襲的故事,這部片能火,說明當時是推崇教育的。
但誰能想到,在該片上映的三十年前,美大正經歷一段文憑“狗都不要”的至暗時刻。在大環境面前,個人勵志,啥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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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美國身陷越戰泥潭,外加兩次石油危機猛烈沖擊。企業破產,工廠倒閉,美大不得不面臨“一畢業就失業”的窘境。
在經濟停滯最嚴重的1975年,美大失業率一度達到35%。
超過40%的美大畢業后,至少回到家跟父母同住一年。大規模返鄉潮的背后,是無數大學生找不到像樣的工作,租不起房的無奈。他們不想啃老,就只能“向下兼容”,從事不需要文憑的工作,所以當時有個詞叫“過度教育”。但過度的從來不是教育,而是文憑的盲目供給,是那些把教育當成搖錢樹,一昧抬高學費、放低門檻,卻從不將學生未來放在心上的美國學閥。
隨著戰后第一批出生的40、50后孩子成年,美國各大院校開始拼了命似的瘋狂擴招。美大數量從1960年的460萬,擴招到1970年的1000萬。
為了容納這些學子,大量寬進寬出、沒有實用價值的垃圾專業和水課如雨后春筍般的冒了出來。
由于社會對學歷的推崇已然到達頂峰,因此很多人都還沉浸在畢業不愁找不到工作的幻想中,對自己學的是什么,沒那么上心,能水到畢業證就行。
而專業太水,學生太閑又會造成一種什么問題?
那就是——整天沒事干,天天起來亂。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恰恰是美國學運高發期。僅 1969到1970學年,全美就發生過不下800起學生運動。
當然,不完全是太閑給閑出來的,還有因為住宿環境太差,伙食太糟給逼反的。
戰后前10年,美國人實在太能生了,短短十年就為總人口添丁了1/5。
眼瞅著這些人成年,成批成批的進入校園,如何安置就成了一大難題。
學校照單全收,畢竟美國很多校長也是生意人,哪有做生意嫌客人少的。
于是就出現了很多在校生逾3萬的“巨型大學”。最典型的還得是紐約市立大學。十六個校區、二十余萬名學生。
大多數學校擴建趕不上擴招,只能先擠一擠,將就著住。將就到什么程度?原本設計4人的宿舍硬塞6到8人,學生連放行李的獨立空間都沒有,早上起來刷牙都得等15到20分鐘,選修課更是需要露營排隊才能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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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學生實在太多,老師不夠教了。
擴招后,師資問題進一步暴露出來,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為了教導27000多名學生,聘用了700余名助教,他們中很多人毫無經驗。甚至憎恨教書、厭惡學生。所以師生矛盾特別嚴重。
老師也根本照顧不來這么多學子,只能讓他們分組,各派代表坐前頭,聽完再傳下去討論。
許多人沒有座位,只能站著或者靠墻聽課。
完了放學回去,睡的還是擁擠的雙層床。這誰能忍?
1967年,芝加哥大學就因為住宿問題,爆發過一場五年來規模最大的“靜坐抗議”。導火索是新校區遲遲沒有完工,而宿舍床位卻全滿,超過51名男生無法入住,另有146名學生被安置在臨時住所里。
學校有多少間宿舍,能塞下多少學生,校領導難道一點逼數都沒有嗎?
明知塞不下還硬往里塞,真的是因為生源激增,計劃趕不上變化嗎?
顯然不是,真實情況是,學閥們早就意識到,隨著大學生數量暴增,教學質量下降,學歷貶值已是遲早的事情。學歷的需求曲線已經達到頂點,現在不招,以后就沒機會了。儼然是把學位當成了一種可以隨便拋售的“期貨”。
只是沒想到,學歷崩盤竟來得如此突然。
1973年,隨著石油危機爆發,美國第一輪學歷周期很快進入猛烈的下行期。
專業對口性本來就不強,又趕上企業倒閉、基礎崗位縮招。可以想象,這些人面臨的就業形勢有多糟。
當大學文憑不再是稀缺品,企業的招錄門檻也就水漲船高,對文憑有要求的崗位,起步就要研究生,本科生只能跟無學歷者競爭,很難再像以前那樣找到中產級別的工作。以至于教育普及程度最高的一代人,只有最低的平均工資。
其中落差最大的是教育學專業,當老師門檻低、收入穩定,是熱門專業。1965-1975年間教育學學士學位頒發量漲了近3倍。但到1975年后,入學人數因嬰兒潮結束而斷崖下降,師范生只能失業或改行。不少人為了逃避現實染上嗑藥+蹦迪,嬉皮士文化盛行。
社會對文憑徹底祛魅,到70年代后期,超過六成的高中生放棄讀大學,入學率不斷刷新歷史最低。學校倒不怎么擔心,因為美國再怎么說也是自由燈塔,全球最強大的國家,你不讀,有的是“高端人才”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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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賺不到應屆生的錢,那就賺留學生的錢。說到留學生,在美國大學里,過得最滋潤的是日本和蘇聯學生。蘇聯不必多說,石油危機抬高了石油價格,而蘇聯又是同時期最大的石油出口商,自然是賺得飛起。而且美國招這些人進來,本身就有統戰目的,想讓他們回去策反蘇聯。自然是好酒好肉,三倆學伴好生伺候著。
日本則主要是跟他們的產業,走對了省油路線有關,日系車一箱油能跑美系兩三箱的里程,巧妙化解了能源危機,汽車賣得飛起,帶動了無數相關產業發展。學生不僅不愁找不到工作,而且待遇還高,沒畢業就被大企業內定。
由于美國產業衰敗留不住人的同時,日本各行各業都在蒸蒸日上。因此很多日本留子一畢業就直接回國了,壓根沒把工資比自己低的美國教授和“一畢業就失業”的美國同學放在眼里。不少美國高知群體反向輸出日本,甚至跑到KTV陪酒,給日本老板深深。不過這都是暫時的,很快美國就給日本上了一課。
2015年,美國人投票評選出“最偉大的總統”,里根榜上有名。因為他制裁了日本,又搞垮了蘇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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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這跟學歷有啥關系?
背后的原理其實不難理解,一鯨落而萬物生。
財富不會憑空消失,只會轉移。19世紀末中國窮得不行,日本卻初等教育普及。是因為甲午年干了大清,收割兩億兩白銀。美國制造業空心化,卻沒有返貧,是因為石油美元體系持續收割全世界,而這一切,都與一人關系密切,那就是里根。
他是美國歷史上少有的“門外漢總統”,據里根的幕僚回憶說,他的政史常識差得一塌糊涂。但瞅人很準,總能把合適的人安排到合適的崗位上。
他特別看重一個人,那就是中情局長凱西。
此人對蘇聯的外強中干了然于心,指出蘇聯經濟的痛點是過度依賴石油。
輸出石油是他們最主要的外匯來源。因此,只要把油價搞低,就可以坐空蘇聯,重振就業。
畢竟美大找不到工作的直接原因,其實就是石油禁運導致油價過高,油價過高導致企業承擔不起生產成本,大量崗位被迫關停,所以無論滅蘇聯還是保就業,當務之急都是要打壓油價。
1982年,一份方案從五角大樓送到白宮辦公桌上,里根圈出了其中最有殺傷力的幾條,讓手底下的人照辦。結果不出一年,國際油價就暴跌了。具體干了啥?
這中間發生了兩件事,一是蘇聯對阿富汗曠日持久的“特別軍事行動”,引起中東各國恐慌。尤其是沙特,家大業大,可惜不會打仗。里根上臺后,趁勢向其出售防空系統和愛國者導彈。然后以教他們怎么用為由,派駐軍隊賴在那里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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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特王爺們很清楚,美軍既能保他,也能干翻他,取決于他怎么做。于是為了活命,沙特敞開了挖石油。短短一年時間,就讓產量翻了四倍不止。把國際油價從巔峰時期的每桶42美元干到8美元,美國企業開始復蘇。
緊接著第二件事,沒過幾年,中東另一大產油國伊拉克不服,為抬高油價,在1990年出兵吞并科威特,想來個殺雞儆猴。
彼時美國總統已經換成了老布什,此人延續了里根“穩油價、保就業、滅蘇聯”的國策。面對薩達姆的入侵,果斷出手,一場“沙漠風暴”行動,打退伊拉克共和國衛隊,既樹立了“有事真上”的威望,又穩定了國際石油價格,讓一旁的沙特意識到,這哥們能處,保護費沒白交,石油美元體系更加穩固了。
隨著油價恢復正常,蘇聯也走向了滅亡。
外匯收入減少、身陷戰爭泥潭,切爾諾貝利的一場爆炸,直接把國運給炸得精光。
不久之后,紅旗落地;
蘇聯的倒閉,給美國經濟貢獻了三大紅利:一是錢,二是技術,三是人才。
冷戰結束后,美國軍費占 GDP 的比例從6%一路降到3%以下。省下來的錢砸向科技,尤其是互聯網。大量蘇聯科學家跑路美國,提升了美國大學檔次,還造就了硅谷技術爆發,這才有了克林頓時期的互聯網繁榮。微軟、谷歌、蘋果等互聯網新秀的崛起,吸走大量畢業生,文憑重新吃香。
相比于蘇聯,日本就好對付得多。上世紀美國發起過多輪貿易制裁,基本上日本一有什么優勢產業冒尖,就免不了被一頓打。而面對美方的咄咄逼人,日本的態度就是沒有態度。無論301調查還是《廣場協議》,都照單全收,日韓優質資產,很輕易就被華爾街資本收割殆盡。
美國從日本“失去的三十年”中,得到了兩大好處,分別是科技霸主地位鞏固和資本回流。
尤其是資本回流,泡沫破裂后,日企不得不大量購買美債、投資美國資產以求保值,美股因此蒸蒸日上,帶火了投行、咨詢、資產管理等對學歷有著一定要求的工作崗位,大學生得以再次跟低學歷群體拉開差距。90年代,美本平均收入超過美高一倍多,并將這一優勢持續了十年多。即便到了21世紀,在2000年到2008年的頭十年里,兩者仍保持85%以上的收入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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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視大學生的那幫人,終究難逃真香定律。社會對學歷的追捧,逐漸復蘇。高中畢業生的升學率,到1990年已達62%。
2009年,美高選擇畢業繼續讀大學的比例創下歷史新高,同年,《風雨哈佛路》獲艾美獎最佳影片獎。
可以說,美國經濟的強勢反彈,開啟了第二輪學歷周期。
90年代美國最吃香的工作崗位,無論投行還是律師,無論IT還是工程師,都是高度專業的領域。因此,根據這一社會需求與就業形勢變化,各州立大學開始裁撤低質學科、聚焦優勢專業,整頓教育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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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社科成為重點撤銷對象。杜蘭大學辭退了大量來自英語、法語、歷史、政治、社會學、水資源計劃管理和社會工作等學科的教師,并撤銷十幾個人文社科博士生項目。
佛羅里達州立大學撤銷了人類學系和海洋學系,并終止10個本科生專業和3個研究生項目,解聘了62名教師,其中21名已獲得終身教職。
華盛頓州立大學撤銷3個文科學科點,為學校節省了5400萬美元。金融、會計、計算機科學、工程等方向的專業成為90年代熱門。
然而,任何事物都難逃盛極必衰的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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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第二輪學歷周期的開關是蘇聯解體,那么,當這一波紅利吃干抹凈之時,便是不可避免走上下坡路之日。
2008年金融危機后,美國政府逐漸淪為“赤字政府”,艱難的財政難以維持高昂的費用。
政府大幅削減高等教育撥款,高校被迫縮招,學費水漲船高。州立大學四年的學費就突破10萬美元大關,私立就更不用說,直接“市場化”。如今美國學歷不再像70年代那樣大幅貶值了,但也沒什么人攻讀了。高中升學率回落至61%,卡在八十年代不上不下的階段。勸退美高的不再是就業,而是學費和人脈。
既然學歷貶值是因為讀的人太多,那我美國資本家讓人讀不起,不就完事了嗎?于是就出現了這樣離譜的一幕,全球最強大的國家、最牛逼的大學,居然還在沿用一種最原始的招生方式——推薦入學制。
議員的介紹信比學霸的高考成績好使,專供有權有錢有勢。奧巴馬女兒抽大麻都能上哈佛,而勤工儉學的普娃,卻只能背上巨額學債,畢業后還得再工作十年甚至九年才能還清。紅利儼然走到盡頭,按照美國的慣性,只有再爆一次金幣,才能開啟下一輪周期。而他們如今的對手,既不像蘇聯那樣外強中干,又不像日本那樣任人擺布。誰是誰紅利,誰爆誰金幣,現在還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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