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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央視的這次暗訪,很多消費者可能仍然相信,自己花高價買到的“十年陳皮”,真的在倉庫里安靜躺了十年。
12月14日,一條橫跨廣西浦北與廣東新會的陳皮造假鏈條被公開曝光,鏡頭里沒有神秘配方,也沒有復雜技術,只有一整套圍繞“縮短時間”的工業流程——用一個月,甚至更短的周期,制造出看起來像“多年陳化”的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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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并不是一起孤立的造假案件,而是一場正在侵蝕整個陳皮產業根基的系統性問題。
要知道,在中藥材和傳統食材中,陳皮的價值邏輯極為簡單,也極為殘酷——時間決定一切。
按照行業共識,只有以新會茶枝柑為原料、自然存放陳化滿三年以上的柑皮,才可以被稱為“陳皮”,在這三年乃至更長時間里,果皮需要在穩定的環境中緩慢氧化、發酵,刺激性逐漸褪去,香氣結構逐步形成,這是任何機械都無法完整復制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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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真正的老陳皮,本質上是一種“把資金、空間和耐心一起封存起來”的生意。
一位從業二十多年的新會陳皮商家算過一筆賬:
一批合格的茶枝柑果皮,從收購、清洗、剝皮、初曬開始,到進入長期倉儲,僅原料成本就不低,之后每年都需要人工翻曬、防霉、防蟲,占用倉庫空間,資金至少被壓五年以上。等到真正達到市場認可的年份,批發價往往也就在每斤一百五到兩百元之間。
這是一門慢生意,也是苦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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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守規矩的商家不同,造假者繞開的第一道工序,就是時間。
在廣西浦北的一些加工廠,調查人員看到,新鮮剝下來的柑皮被直接送入高溫高濕的封閉空間,所謂的“技術處理”,本質上就是人為加速氧化過程,讓果皮在短時間內變色、失水、變硬。
這個過程不需要三年,一個月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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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受熱不均,同一批“處理皮”在出爐后顏色深淺不同,接下來,它們會被迅速分揀、貼標:顏色淺的,標注為“三年陳”,顏色稍深的,稱了“五年陳”,而那些顏色發黑、表面油亮的,則被包裝成“十年老陳”。
從外觀上看,這些果皮確實“像那么回事”,但從本質上講,它們可能連第一個春節都還沒過。
調查顯示,這類“速成皮”的批發成本,每斤不過七十元左右。
但一旦貼上年份標簽,價格立刻發生變化:“三年陳”能賣到三百元左右;“五年陳”開價五百元并不稀奇;而一旦標注“十年”,一斤上千元也有人接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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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按最低檔計算,利潤也在十倍以上,若以“十年陳”為名銷售,利潤空間更是驚人。
更嚴重的是,在這條鏈條的底端,還有人干脆放棄使用茶枝柑。
在業內,茶枝柑果皮的成本通常在每斤三十元以上,而椪柑、沃柑等普通柑橘,鮮果成本往往不足一元,用廉價果皮冒充新鮮原料,再疊加“年份”故事,利潤甚至可以放大到百倍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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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費者支付的,是對產地和時間的信任,而這些信任,正在被系統性收割。
在直播平臺上,“99元包郵五年陳”“十幾元試吃裝老陳皮”已經屢見不鮮。
對懂行的人來說,這樣的價格幾乎等同于明示造假,但對普通消費者而言,它恰恰踩中了“撿漏”的心理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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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在于,這種低價并不只是欺騙消費者,更是在摧毀整個行業的價格體系。
一位新會本地商家直言,現在最難的不是賣不掉,而是“根本沒法解釋價格”,當你告訴客戶,一斤真正五年的陳皮成本就擺在那里,對方反問的卻是:“為什么網上才賣一百?”
在這種環境下,守規矩的人反而成了“異類”,不僅如此,陳皮造假最可怕的后果,并不是幾起案件被查處,而是行業生態的整體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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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假者不需要倉庫、不需要等待、不需要長期投入,只要有訂單,機器一開,資金周轉快得驚人,而正規商家則被迫長期壓貨,現金流承壓,銷售端卻被低價產品不斷擠壓。
久而久之,市場會出現一種危險的趨勢:不是劣幣驅逐良幣,而是良幣被迫變質,或者直接退出。
一旦“守規矩”變成虧本,“造假”反而成為性價比最高的選擇,整個產業就會陷入信用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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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據顯示,僅新會陳皮一項,年產值已超過260億元,若疊加周邊產區,整個陳皮相關產業規模達到數百億元。
這并不是一個靠短期炒作支撐的市場,而是幾百年來逐步建立的產地信譽、工藝認知和消費習慣。
一旦消費者開始懷疑“年份”是否真實,懷疑“新會”是否可信,這塊金字招牌就會迅速貶值,而重建信任,往往需要十倍、百倍的時間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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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許多業內人士最擔心的地方:造假者賺的是快錢,留下的卻是長期傷害,所以說,陳皮行業的問題,表面上是造假,實質上是對“時間價值”的否定。
當一個行業開始試圖用機器取代等待,用標簽取代積累,它所失去的,遠不只是品質本身,還有賴以生存的信用基礎。
監管的介入是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讓“真實的成本”重新被看見,讓“慢的價值”重新被尊重。
否則,被速成的,不只是陳皮,還有整個行業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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