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家道中落,往往并非天災,而是人禍?老話說“身邊藏偽,家道必衰”,這其中的“偽”,指的究竟是什么?
道德經有言:“信言不美,美言不信。”越是動聽的話,越可能藏著不為人知的算計;越是完美無瑕的人,其背后或許正掩蓋著最深的城府。
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個家庭的衰敗,往往不是從財富的流失開始,而是從家中出現了一個“掏心人”開始。這種人,他不動你的錢,不搶你的糧,卻能悄無聲息地,將一個家族三代積攢的福氣,一點點耗盡。
戰國時的鬼谷子,洞悉人心,他曾對弟子發出警示,若家中出現一種特定的人,便是家運由盛轉衰的兇兆。這絕非迷信,而是一種歷經千年驗證的人性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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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河城黎家,曾是方圓百里無人不知的殷實人家。
靠著絲綢生意,黎家積攢下了三代都花不完的家業。
我叫黎嘉池,是黎家唯一的兒子。
父親總嫌我書生氣太重,不像個生意人,整日只知埋首故紙堆,不懂人情世故。
可我總覺得,書里的道理,比生意場上的算計更實在。
黎家的安穩日子,從那尊“百福盤龍玉”出現裂痕的那天起,便戛然而止了。
那玉是祖上傳下的鎮宅之寶,通體溫潤,翠色欲滴,據說能庇佑黎家福運昌隆。
可就在一個尋常的清晨,丫鬟打掃祠堂時,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尖叫。
我和父親趕到時,只見那尊盤龍玉的龍眼之處,竟多了一道細如發絲的裂紋。
父親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踉蹌一步,扶著桌子才站穩,嘴里喃喃道:“完了完了祖宗的基業,要在我手上敗了嗎?”
整個黎家都籠罩在一片愁云慘霧之中,下人們交頭接耳,都說是大兇之兆。
就在這時,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伯父,不過是玉石天長日久,內里有了些許石紋變化,何至于如此驚慌?”
他比我大三歲,為人處世滴水不漏,辦事能力更是遠勝于我。
整天讀那些圣賢書,都讀到哪里去了?一點小事就慌了手腳!”
我張了張嘴,想說這并非小事,祖傳的玉器從未有過異樣,如今突然開裂,必有緣故。
家里的運道,還得靠我們自己打拼,豈會因一塊石頭而改變?”
他的一番話,說得父親連連點頭,愁容也舒展了許多。
我站在一旁,心里五味雜陳。
那道裂紋,不像是天然形成,倒像是被什么外力所致,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家中的恐慌氣氛漸漸平息,仿佛一切又回到了正軌。
僅僅過了半個月,綢緞莊就出事了。
一批運往京城的上等云錦,在半路上遇到了暴雨,整船的貨都浸了水,損失慘重。
父親聽聞消息,氣得當場就暈了過去。
他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會心生同情。
可我看著那些被水浸泡過的云錦,眉頭卻緊緊皺了起來。
河城到京城的水路,向來安穩,即便偶有風雨,押船的老師傅經驗豐富,也斷不至于讓整船的貨都毀于一旦。
我拉住一位押船的老伙計,低聲問道:“張伯,到底是怎么回事?船篷難道沒有蓋好嗎?”
張伯一臉的憋屈和不解,他撓著頭說:“少爺,這事邪門得很!
可不知怎么的,那天晚上的雨說來就來,又大又急,我們去蓋船篷的時候,才發現固定的繩索有好幾根都像是被老鼠啃過一樣,一拉就斷!
根本來不及啊!”
繩索被老鼠啃過?
我只看了船篷有沒有破洞,卻忽略了繩索。
千算萬算,沒算到這畜生會來搗亂!
嘉池,你放心,這次的損失,我一定想辦法彌補回來!”
他說得合情合理,態度也無可指摘。
可我的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晚上,我獨自一人來到祠堂,看著那尊被修復好的盤龍玉。
燈光下,那道修補過的裂痕依舊隱約可見,像一只窺探著黎家的眼睛。
我鬼使神差地繞到玉器后面,借著燭光仔細查看。
就在擺放玉器的紫檀木底座的縫隙里,我發現了一點異樣的東西。
我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將它摳了出來,那是一小撮枯黃的草葉,揉碎了,散發出一股極淡的,說不清是香還是臭的怪味。
這種草,我從未在河城見過。
祠堂每日都有人打掃,干凈得一塵不染,這撮來歷不明的草葉,是從哪里來的?
我將它小心地包在手帕里,一種莫名的寒意,順著脊背悄然爬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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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第二天一早,我拿著那撮草葉,避開眾人,去了城南一家最偏僻的藥鋪。
藥鋪的郎中是個干瘦的老頭,據說祖上曾是宮里的御醫,見識廣博。
他接過草葉,放在鼻下聞了聞,又捻起一點放在舌尖嘗了嘗,渾濁的老眼陡然一亮,隨即又變得凝重起來。
“客官,這東西,你從何處得來?”老郎中壓低了聲音問我。
“偶然拾得,不知是何物,還請先生指教。”
老郎中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此物名為裂骨草,本身無毒,但若將其汁液涂抹在玉石或者骨器上,再以特殊的手法用聲波催動,不出三日,便能使其內部結構變得脆弱,自內而外產生裂痕。”
我的心猛地一沉,手腳冰涼。
“這這種手法,尋常人會嗎?”
老郎中搖了搖頭:“此乃南疆巫蠱之術中的一種偏門法子,早已失傳多年,老夫也只是在古籍上見過記載。
懂得此術的人,非奸即盜,心術不正。”
走出藥鋪,正午的陽光照在身上,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裂骨草,南疆巫蠱之術
這一切都指向一個可怕的可能:盤龍玉的開裂,根本不是什么天兆,而是人為!
是誰?誰要用如此陰毒的手段來詛咒黎家?
可我隨即又搖了搖頭。
或許,是黎家的生意對手,暗中下的黑手?
我不敢把這個猜測告訴任何人,尤其是病中的父親。
我只能將這份疑慮深深埋在心底,暗中觀察。
綢緞莊的損失,讓黎家的生意元氣大傷。
他每日早出晚歸,忙得腳不沾地,人也清瘦了一圈。
家里所有人都夸他有擔當,是黎家未來的希望。
那場面,感人至深。
可我看著他那張寫滿“忠誠”與“擔當”的臉,心里卻像扎了一根刺。
不久之后,又一件怪事發生了。
黎家在城西有一片桑林,是絲綢生意的根本。
眼看就要到采摘桑葉養春蠶的季節,桑林管事卻連滾帶爬地跑來報告,說一夜之間,大半個桑林的桑樹葉子上,都長滿了黑色的斑點,而且正在迅速蔓延。
大片大片的桑葉,像是被火燎過一樣,焦黑枯萎,散發著一股腐爛的氣味。
他雙目赤紅,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可我卻在他轉身的瞬間,捕捉到他嘴角一閃而過的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
那絲冷笑,快得如同幻覺,但我確信我沒有看錯。
我的心,徹底沉入了谷底。
他表現得一如既往,對父親孝順備至,對下人寬厚有加,為了挽救桑林的病害,他四處尋訪名醫,甚至親自熬藥,給桑樹噴灑。
他的所作所為,堪稱完美。
若不是我心中的那份懷疑,我也會被他徹底蒙騙。
我發現,他每隔三五日,便會換上一身不起眼的短衫,去城北一個叫做“忘憂茶館”的地方。
他去那里做什么?
這一次,我下定決心,要跟上去看個究竟。
我換上夜行衣,遠遠地吊在他的身后,憑著自幼習武的一點底子,倒也沒有被他發現。
他輕車熟路地進了忘憂茶館。
茶館里燈火昏暗,我不敢靠得太近,只能繞到后院,尋了一處窗戶,用口水濡濕窗紙,捅開一個小洞,朝里望去。
那胖子我認得,正是河城絲綢生意的另一大戶,也是黎家最大的對頭錢通,人稱錢老板。
這些年,錢家為了搶生意,沒少在背地里給黎家使絆子。
此刻,他們兩人卻坐在一起,言笑晏晏,狀甚親密。
等他一蹬腿,整個黎家還不都是你的?”
“哈哈哈,說得好!”錢老板大笑道,“等事成之后,黎家的產業,你我兩家平分!
我再把我那待字閨中的女兒許配給你,到那時,你就是河城真正的無冕之王!”
窗外的我,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盤龍玉的裂痕,貨船的沉沒,桑林的病害所有的一切,都是他!
都是這個被我父親視如己出,被全家上下交口稱贊的“好侄兒”干的!
一股怒火直沖頭頂,我幾乎要一腳踹開房門,沖進去將這對奸人碎尸萬段!
可理智告訴我,不能。
我沒有任何證據。
我空口白牙地沖進去,只會被他們倒打一耙,說我血口噴人,誣陷好人。
到那時,病重的父親,恐怕會活活被我氣死。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嘗到了一股血腥味,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悄無聲息地退走,像一個幽魂,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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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回到家中,我一夜無眠。
我終于明白,什么叫“身邊藏偽,家道必衰”。
這個“偽”,不是外人,恰恰是藏在身邊,你最信任、最毫無防備的“自己人”。
他用最溫和的笑容,說著最貼心的話,卻在背地里,磨著最鋒利的刀,準備一刀刀剜你的心頭肉。
我該怎么辦?
我必須找到鐵證!
就在我一籌莫展之際,黎家的狀況,已經急轉直下。
桑林的病害無法根治,今年的春蠶算是全完了。
幾家合作多年的老主顧,也聽聞了風聲,紛紛上門來取消訂單,甚至要求退還定金。
黎家資金周轉徹底斷裂,幾代人積攢的家業,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塌。
父親的病,也一日重過一日。
他已經無法下床,整個人瘦得脫了相,仿佛隨時都會油盡燈枯。
“我我不行了”父親喘著粗氣,艱難地開口,“黎家,不能就這么倒了。”
他顫抖著手,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方沉甸甸的紫檀木盒。
那是黎家家主的印鑒!見此印如見家主本人,可以調動黎家所有的財產和人手。
嘉池性子軟,難當大任。
你你帶他去城外的莊子上,讓他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吧。”
這話如同一道晴天霹靂,劈在我的頭頂!
父親這是要將我徹底放逐,將整個黎家,拱手送給這只披著人皮的惡狼!
他撲到床前,哭喊道:“伯父!不可!我何德何能嘉池才是黎家的正統血脈啊!”
“別說了!”父親的語氣不容置喙,“我心意已定!只有你,才能救黎家!”
我不能讓父親的決定成真,否則,黎家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的腦海里,忽然閃過很多年前,一位云游道士對我說過的話。
那位道長曾說:“人心之偽,非眼能辨,然其所行、所觸、所言,皆會留下一股氣。
此氣無形無色,卻能侵染萬物,正直者,其氣清明;奸邪者,其氣晦暗。
待時機一到,晦氣自顯,偽裝無所遁形。”
晦氣自顯,偽裝無所遁形
我心里猛地有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一個能夠讓他當著所有人的面,自己撕下偽裝的計劃!
三天后,是黎家宗族大會,也是父親宣布交接家主之位的日子。
祠堂里,黎氏宗族的長老和親眷們坐得滿滿當當,氣氛肅穆而又壓抑。
父親由下人攙扶著,坐在主位上,他面如金紙,卻強撐著精神。
儀式開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木盒上。
“等等!”
我猛地站了出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每個人的耳邊。
所有人都錯愕地看著我,包括我的父親。
“嘉池!你放肆!”父親氣得渾身發抖,“你要做什么?給我退下!”
我沒有理會他們,而是徑直走到堂前,從懷里取出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紫檀木盒,輕輕地放在了供桌上,與父親手中的那個并排而立。
所有人都愣住了。
兩個一模一樣的家主印鑒盒?
父親瞪大了眼睛,指著我,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迎著眾人疑惑、探究、不解的目光,緩緩轉向我的父親,一字一句地說道:“父親,在您將黎家交出去之前,兒子想先給您講一個鬼谷子先生警示后人的道理。”
我深吸一口氣,聲音在安靜的祠堂里顯得異常清晰:“俗話說,身邊藏偽,家道必衰。
鬼谷子曾警示世人,一個家族的敗落,往往不是因為愚蠢的子孫,也不是因為強大的外敵,而是因為家里,藏了一種人。”
“這種人,他不會跟你明著爭搶,更不會跟你惡語相向。
相反,他可能是家里最勤快、最能干、最會說話、最得人心的那一個。
他像一株悄然生長的藤蔓,用看似無害的枝葉,纏繞住整個家族的根基。”
“他會一點點吸干家里的養分,耗光家里的福氣,甚至敗壞家里的氣運。
他表現得比誰都忠誠,比誰都為你著想,可他做的每一件事,最終的指向,都是將你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他總能將所有的壞事,都變成彰顯他能力的好事,將所有的災禍,都變成他邀功請賞的功勞!
而我今天拿出的這個盒子里,就藏著揭開他所有偽裝的鐵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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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我的話音一落,祠堂內頓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父親氣得嘴唇發紫,指著我的手不住地顫抖:“混賬東西!
你你這是要逼宮嗎?
你竟敢如此污蔑他!”
“嘉池,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心存芥蒂,覺得我一個外人,搶了你的位置。
你若想要這家主之位,你直說便是,何苦用這種下作的手段來構陷我?”
他這番話說得聲情并茂,情真意切,立刻引來了一片附和之聲。
“家道不幸,嘉池少爺不思如何共渡難關,反而在內里興風作浪,真是唉!”
幾位宗族長老也紛紛搖頭,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失望和責備。
這,就是鬼谷子所說的“偽人”最高明的地方。
他早已將人心收買殆盡,他的偽善,就是他最堅固的鎧甲。
我沒有與他爭辯,而是朗聲說道:“表哥說得沒錯,凡事要講證據。
我既然敢在列祖列宗面前說出這番話,自然不是空穴來風。”
我指著桌上的兩個木盒:“父親,各位長老。
這兩個盒子,一個是我請巧匠仿制的,另一個,則是我們黎家代代相傳的真品。
家主印鑒,就安放在其中一個盒子里。”
“而那個毀家害族、心藏奸偽的掏心人,他身上沾染了敗壞家運的晦氣,他所碰觸過的東西,也必然會留下痕跡。
我們黎家的祖宗印鑒,有靈性,有祖宗的福澤庇佑,它能分辨忠奸,識別善惡!”
我的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讓原本嘈雜的祠堂,再次安靜了下來。
“荒唐!”父親怒斥,“一派胡言!”
那么,現在就請你當著列祖列宗和眾位族人的面,指出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家主印鑒盒。
你既然是伯父親定的繼承人,想必與我黎家氣運相連,必然能感應到祖宗的召喚。”
這是一個局。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上當,但我知道,貪婪和做賊心虛,會成為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死死地盯著那兩個盒子,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當然知道所謂的“印鑒有靈”是無稽之談。
可問題是,他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家主印鑒,是他圖謀已久的最終目標。
一旦拿錯,他之前所有的謀劃都將功虧一簣。
如果他拒絕選擇,那恰恰證明了他心虛,坐實了我的指控。
他被我逼到了懸崖邊上,進退兩難。
祠堂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的眼神在兩個盒子上瘋狂游移,充滿了算計和掙扎。
他為什么會如此猶豫?如果他問心無愧,大可以隨便指一個,是真是假,都無損他的清白。
他的猶豫,已經讓一些心思活絡的族人,看出了端倪。
終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深吸一口氣,指著父親手邊的那個盒子,沉聲說道:“我選這個。
我能感覺到,伯父身邊的這個,才蘊含著黎家百年的底蘊和氣魄,這才是真品!”
他說得斬釘截鐵,仿佛真的感應到了什么。
父親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欣慰笑容。
而我,在心里,也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上鉤了。
我緩緩走到供桌前,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打開了我帶來的那個盒子。
剎那間,一方通體碧綠、雕著麒麟瑞獸的玉印,靜靜地躺在明黃色的絲綢上,散發著溫潤而又威嚴的光芒。
“這這才是家主印鑒!”一位老族叔失聲驚呼。
所有人都驚呆了。
父親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手中的真印,又看看自己手邊的盒子,整個人都懵了。
他踉蹌著后退一步,嘴里喃喃道:“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我沒有理會他的失態,而是轉向父親,恭敬地說道:“父親,現在,請您打開您手里的那個盒子,讓大家看看,里面裝的到底是什么。”
父親的手,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他顫抖著,緩緩打開了那個他一直信賴的“侄兒”所選定的紫檀木盒。
盒蓋揭開的瞬間,一股極淡的、混合著腐朽氣息的怪味,飄散了出來。
盒子里面,沒有印鑒,只有一小撮枯黃的草葉,和一包用油紙裹著的黑色粉末。
“裂骨草腐心散”
我清冷的聲音,如同驚雷,在每個人的頭頂炸響。
我之所以斷定他會選擇這個盒子,是因為這個盒子,才是原本放在祠堂里的那個!
他用淬了裂骨草汁液的手碰過它,用裝過腐心散的袖子拂過它!
他做賊心虛,生怕我在這上面動了手腳,所以他不敢選新的,只敢選他熟悉、他碰過的那個!
他不是感應到了什么祖宗氣運,他是感應到了自己罪惡的氣息!”
他那張“忠誠”的面具,寸寸碎裂,露出了底下貪婪、怨毒、猙獰的真面目。
“不!不是我!是你陷害我!”他狀若瘋癲地指著我,“是你!
黎嘉池!
都是你設計的!”
你敢不敢,我們現在就去對質!”
“錢通?”
“是那個錢老板?”
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呼。
這張供狀,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完了。
這個黎家最完美的“頂梁柱”,這個被父親視若己出的“好侄兒”,這個悄無聲息掏空黎家三代福氣的“掏心人”,終于在眾目睽睽之下,露出了他最丑陋的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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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真相大白的瞬間,整個祠堂陷入了一種死一般的寂靜。
隨即,是山崩海嘯般的嘩然。
“天啊!竟然是他!”
“我們都被他騙了!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家主待他恩重如山,他竟然竟然做出這等豬狗不如的事情!”
他蜷縮在地上,用袖子遮住臉,身體篩糠般地抖動著,再也沒有了半分平日里那謙謙君子的風度。
而我的父親,他呆呆地坐在主位上,目光空洞地看著那個裝著毒草的木盒,仿佛一瞬間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氣神。
他的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個打擊對他來說,太大了。
他最引以為傲的“作品”,他傾注了無數心血和信任的“繼承人”,竟然是一條潛伏在身邊,時刻準備反噬的毒蛇。
他畢生的驕傲和眼光,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噗”
一口鮮血,猛地從父親口中噴出,染紅了他胸前的衣襟。
他身子一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父親!”我驚呼一聲,立刻沖了過去,將他扶住。
祠堂里頓時亂作一團。
“快!快請郎中!”
就算你贏了又怎么樣?
黎家已經是個空殼子了!
桑林毀了,訂單沒了,庫房空了!
你斗得過我,你斗得過錢通嗎?
哈哈哈哈!
你們黎家,注定要完蛋!”
他的笑聲,尖利而又怨毒,回蕩在祠堂上空。
我抱著昏迷的父親,看著他那張扭曲的臉,心中沒有半分勝利的喜悅,只有無盡的悲涼。
他說得沒錯,揭穿他,只是解決了內患。
而黎家此刻面臨的,是實實在在的、足以致命的外憂。
家里的基業,真的要在我手上,徹底傾覆了嗎?
父親被抬回房中,郎中施針用藥后,悠悠轉醒。
他睜開眼,看到守在床邊的我,渾濁的眼淚,無聲地滑落。
“我我錯了”他聲音嘶啞,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痛苦,“我我真是個瞎子我養了條狼養了條吃人不吐骨頭的白眼狼”
“父親,您別說了,好好養病。”我握住他冰冷的手,輕聲安慰。
“嘉池”他反手抓住我,枯瘦的手指像是鐵鉗一樣用力,“是爹對不住你是爹有眼無珠爹總說你讀那些書沒用可到頭來救了黎家的,卻是你讀的那些書啊”
我心中一酸,眼眶也濕潤了。
父親一生要強,從未向任何人低過頭。
這一刻,他卻在我面前,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邊照顧父親,一邊開始著手處理家里的爛攤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已供認不諱。
他本是黎家旁支的遠親,父母雙亡后被我父親收養。
父親待他視如己出,供他讀書,教他經商,甚至比對我這個親兒子還要器重。
可這種器重,非但沒有換來他的感恩,反而助長了他內心的貪婪和不甘。
他嫉妒我身為嫡子的身份,怨恨自己寄人籬下的命運。
他覺得黎家的一切,都應該是他的。
憑什么我這個只知讀書的“廢物”,生來就能擁有一切,而他這個能力遠超于我的人,卻要屈居人下?
這種扭曲的心態,最終被錢通所利用。
錢通許諾他,事成之后,黎家產業與他平分,并將女兒許配給他。
在巨大的利益誘惑下,他徹底淪為了惡魔的幫兇,一手策劃了這一連串的災禍。
他就是鬼谷子口中,最可怕的那種“偽人”偽善的掏心人。
他不動你的錢,不搶你的糧,他只是用最溫柔的方式,讓你對他產生絕對的依賴。
然后親手為你制造一場又一場的“意外”,再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收割你的感激,攫取你的權柄。
直到最后,將你連皮帶骨,吞噬殆盡。
黎家的絲綢生意已經全面停擺,資金鏈斷裂,而錢通則趁機大肆挖走我們的老主顧,搶占市場。
甚至放出話來,不出一個月,河城將再無黎家。
族中的長老們愁云慘淡,聚在廳中商議對策,卻都束手無策。
我搖了搖頭。
貿然報官,不僅扳不倒他,反而會打草驚蛇,招來他更瘋狂的報復。
對付這種笑里藏刀的奸商,必須用非常之法。
“為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我在一片沉默中,緩緩開口,“釜底抽薪。”
眾人不解地看著我。
我解釋道:“錢通的絲綢生意,之所以能與我們黎家抗衡,靠的不是他家的織造技術,而是他籠絡了江南最大的一家蠶絲供應商蘇杭的沈家。
我們黎家的桑林被毀,一時半會兒無法恢復,若想東山再起,也必須拿到沈家的貨源。”
一位長老嘆氣道:“嘉池少爺,這誰不知道。
可那沈家家主沈萬三,是出了名的認錢不認人,而且聽說他與錢通私交甚篤。
錢通如今勢大,他怎么可能放棄錢通,轉而與我們這個爛攤子合作?”
“是啊,我們現在連預付定金的錢都拿不出來了。”
我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說道:“各位叔伯放心,錢,我們有。
至于如何讓沈家棄錢通而選我們,我自有辦法。”
我讓賬房先生將黎家所有能動用的田產、地契、以及庫房里剩下的一些珍玩古董,全部集中起來,折算成現銀。
這是一場豪賭。賭上黎家最后的老本。
所有人都覺得我瘋了。
“嘉池!不可!”一位長老激動地站起來,“這是我們黎家最后的退路了!
我看著他們,平靜地說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黎家已經到了懸崖邊上,不進則退,退則粉身碎骨。
請各位叔伯,信我一次。”
我的眼神,堅定而又沉著,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長老們面面相覷,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三天后,我帶著厚厚的一疊銀票,和一位最忠心的老管家,悄然離開了河城,直奔蘇杭。
我沒有提前遞拜帖,而是直接來到了沈家的府邸門前。
意料之中,我被擋在了門外。
沈府的管家一臉傲慢地打量著我:“我們家老爺不見客,尤其是河城來的客。黎少爺,請回吧。”
看來,錢通早已在這里打點好了一切。
我沒有生氣,只是將一個錦盒遞了過去,微笑道:“我知沈老板日理萬機,不便打擾。
這是我備下的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還請管家代為轉交。
我只求見沈老板一面,一炷香的時間便可。
若一炷香后,沈老板仍不愿見我,我立刻就走,絕不糾纏。”
管家掂了掂那分量不輕的錦盒,臉上露出了一絲貪婪,但還是不耐煩地揮揮手:“說了不見就是不見,拿走你的東西!”
就在這時,一個清越的女聲從門內傳來:“讓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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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我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身著淡綠長裙、眉眼如畫的年輕女子,正站在門內的影壁旁。
她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但眼神中卻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沉靜與銳利。
管家看到她,立刻躬身行禮:“大小姐。”
這位,想必就是傳說中沈萬三的獨女,沈清月。
據說沈萬三對這個女兒寵愛備至,甚至將許多生意上的事都交由她打理。
沈清月款步走了出來,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淡淡地說道:“家父正在會客。
黎少爺若不嫌棄,可到偏廳稍坐片刻,由小女子代為招待。”
“多謝沈小姐。”我拱手一禮,心中暗道,機會來了。
偏廳之內,茶香裊裊。
沈清月親自為我斟了一杯茶,開門見山地問道:“黎少爺,明人不說暗話。
令尊家族遭逢大難,此刻正是風雨飄搖之際。
你不在家中主持大局,反而變賣祖產,攜重金來我蘇杭,所為何事?”
她的消息竟如此靈通,看來沈家對河城的局勢了如指掌。
我也不再繞彎子,直言道:“為求生路而來。黎家想與沈家合作,拿到貴府的蠶絲貨源。”
沈清月聞言,輕輕一笑,那笑容清冷如月光:“黎少爺,你可知,就在半個時辰前,錢通錢老板剛剛離開。
他不僅付清了下半年的所有貨款,還額外加了兩成的價錢,買斷了我們沈家未來一年內,所有銷往河城方向的生絲。”
我的心,猛地一沉。
釜底抽薪,錢通的動作,比我預想的還要快,還要狠。
他這是要徹底斷了我的后路。
看到我驟變的臉色,沈清月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葉,慢悠悠地說道:“商場如戰場,講的是利益,而非情分。
黎家如今風雨飄搖,而錢家如日中天。
這筆賬,我想黎少爺比我更會算。
我們沈家,沒有理由為了一個前途未卜的黎家,而去得罪一個慷慨的錢通。”
她的話,句句誅心,卻又句句在理。
我沉默了片刻,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說道:“沈小姐說的沒錯,商場重利。
但真正的商人,看的不是眼前的蠅頭小利,而是長遠的互利共贏。
錢通是豺狼,而我黎家,是麒麟。”
“哦?”沈清月挑了挑眉,似乎來了興趣,“愿聞其詳。”
“豺狼畏威而不懷德,麒麟重義而守信。”我將帶來的那個錦盒,輕輕推到她的面前,“錢通能用背叛的手段對付與他合作多年的黎家,將來,他就能用同樣的手段對付沈家。
與豺狼為伍,無異于與虎謀皮,今日他能為您銜來肥肉,明日他就能在您背后,咬斷您的喉嚨。”
“而我們黎家,三代經營,靠的是一個信字。
盤龍玉碎,是家門不幸,出了內賊。
但黎家的信,這塊真正的鎮宅之寶,沒有碎。
今日我帶來的,是黎家最后的家底,也是黎家百年的信譽。
我不是來乞求沈家的施舍,我是來尋求一位能看懂信字價值的盟友。”
我打開了錦盒。
里面沒有金銀珠寶,只有一本厚厚的賬冊,和那方我從祠堂里取出的,代表著黎家最高權柄的麒麟玉印。
“這是我們黎家三代以來,與所有供應商和客戶往來的總賬。
每一筆交易,無論大小,都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其中與沈家合作二十年的賬目,更是一筆未亂。
這就是我黎家的信。”
“我今日賭上黎家的一切,只求沈家能給我們一個機會。
我們不要賒欠,所有貨款,當場結清,并且,價格比錢通再高一成!”
“我只求沈家,能將原本準備賣給錢通的貨,轉賣給我們。
至于沈家與錢通的違約之責,我黎家一力承擔!
錢通要多少違約金,我雙倍給他!
我就是要讓整個江南的絲綢商都看一看,我黎家,還沒倒!
我黎家的信字招牌,比他錢通的金山銀山,更值錢!”
我的話,擲地有聲。
沈清月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震驚。
她怔怔地看著那本寫滿了歲月的賬冊,又看看那方沉靜的麒麟玉印,久久沒有說話。
她沒想到,我帶來的不是卑微的乞求,而是一場傾盡所有的豪賭。
我賭的不是錢,是人心,是信義。
許久,她緩緩合上錦盒,站起身,對我深深一揖:“黎少爺,家父在書房等您。
他說,想親耳聽一聽,關于麒麟和豺狼的故事。”
那一刻,我知道,我賭贏了。
半個月后,三艘滿載著上等蘇杭生絲的大船,浩浩蕩蕩地駛入了河城碼頭。
船頭,高高掛著我們黎家的“黎”字大旗。
整個河城都轟動了。
所有人都以為已經垮掉的黎家,不僅沒倒,反而以一種誰也想不到的雷霆之勢,卷土重來。
錢通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他的府里宴請賓客,慶祝他即將一統河城絲綢市場。
他當場就把最心愛的汝窯茶杯給摔了,氣得渾身發抖。
他怎么也想不通,唯利是圖的沈萬三,怎么會為了一個破落的黎家,而背棄與他的約定。
他立刻派人去沈家質問,得到的回復只有一句話:“沈家與重信守諾的麒麟為盟,不與背信棄義的豺狼為伍。”
這句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錢通的臉上。
一時間,錢通陰險狡詐、背信棄義的真面目,人盡皆知。
那些原本被他挖走的黎家老主顧,紛紛掉頭,重新回到了我們這邊。
而他自己的合作伙伴,也因害怕被他暗算,開始與他疏遠。
墻倒眾人推,鼓破萬人捶。
不出兩個月,錢家的生意一落千丈,門可羅雀,最終落了個變賣家產、慘淡收場的結局。
而我們黎家,在經歷了這場幾乎滅頂的災禍之后,非但沒有倒下,反而因為“信”字招牌,生意比以往更加紅火。
父親的身體,也在一日日好轉。
他不再過問生意上的事,每日只是在院子里侍弄花草,或是捧著我曾經讀過的那些“無用”的圣賢書,一看就是大半天。
他的臉上,重新有了笑容,那是一種劫后余生、大徹大悟后的平靜。
是我,最后向父親和長老們求了情。
我沒有見他,只是托人帶給他一句話:“菜根譚有云:恩不論多寡,但問是否出自本心;仇不計深淺,但求一筆勾銷。
你走吧,離開河城,永不回來。
黎家與你,恩怨兩清。”
聽說,他收到信后,在柴房里長跪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他去了哪里,無人知曉。
也許,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活著,比死更需要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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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風波過去很久之后,一個深秋的午后,我陪著父親在院子里曬太陽。
父親看著滿園的金菊,忽然開口道:“嘉池,我以前總覺得,讀書是虛的,只有白花花的銀子才是實的。現在才明白,銀子能被掏空,家業能被敗光,唯有讀進心里的道理,才是誰也搶不走的傳家寶。”
我笑了笑,沒有說話。我救黎家,靠的并非是什么經天緯地的奇謀,不過是看透了鬼谷子所警示的那種“偽人”的本質。那種“掏心人”,他最厲害的武器是“偽善”,但他最大的弱點,也恰恰是“貪婪”和“心虛”。
家道中落,很多時候,并非天災,而是身邊藏了偽人。這種人,他用最動聽的言語,包裹著最歹毒的算計;他用最完美的人設,掩蓋著最深沉的城府。他像一只無聲的蛀蟲,在你毫無察覺之時,早已將家族的頂梁柱,啃噬得千瘡百孔。
道德經說,“信言不美,美言不信”。這世間,最需要提防的,往往不是那些明面上的刀槍,而是那些藏在蜜糖里的砒霜。能看透這層偽裝的,不是精明的算計,而是洞悉人性的智慧。而這份智慧,就藏在那些被父親一度認為是“無用”的,圣賢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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