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寶山那天冷得邪門,像有人把整座北京城的暖氣管子擰死了。雪粒子剛落地就化,泥里混著花圈上的碎金紙,一腳踩下去吱嘎響。許何站在門口迎人,腰桿筆直,像極了他媽當(dāng)年在《三國演義》里掀簾子那一幕,只是戲服換成了黑西裝,手里攥的也不是羽扇,是一張皺得發(fā)潮的悼詞。
誰也沒想到,他開口第一句不是“感謝”,而是“我媽騙了我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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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2013 年拿到那張 CT 片子,醫(yī)生只給兩句實(shí)話:位置太刁,最多兩年。何晴把病歷折成四折塞進(jìn)愛馬仕錢包——那包是十年前拿金鷹獎(jiǎng)時(shí)買的,內(nèi)襯磨得掉線,她一直舍不得換。回家路上她給兒子買了份炸醬面,多加了倆菜碼,自己把香菜一根根挑出去,像在拆炸彈。那天之后,她拍戲沒減量,只是妝越化越濃,遮太陽穴上凸起的青筋;臺詞越接越少,專挑“小喬”“李師師”那種一句能留半句給眼神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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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何上大學(xué)那年,她徹底說不了整話。母子倆的微信聊天記錄停在 2018 年 10 月 3 日,最后一條是她發(fā)的語音,只有 3 秒,背景是醫(yī)院走廊的“滴——”聲,她喊“兒子”,后面就斷了。之后全是手寫:A4 紙裁成四份,用眉筆、眼線筆、酒店圓珠筆,寫“今天吃了蒸蛋”“護(hù)工阿姨偷喝我酸奶”“別給我插胃管”。字越寫越大,筆畫越來越斜,像被風(fēng)吹散的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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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記本最后一頁是 11 月 29 號畫的,一顆歪歪扭扭的星星,下面一行小字:“以后選劇本,幫媽看有沒有‘小喬’,觀眾就認(rèn)我這張臉。” 許何說,她其實(shí)早就知道,自己這輩子最保險(xiǎn)的藥,不是替莫唑胺,是鏡頭。只要攝像機(jī)還轉(zhuǎn),她就能從腦子里那塊“壞土地”上逃出來,一秒是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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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場放著 94 版《三國演義》的片段,小喬替周瑜披風(fēng)。投影幕布年數(shù)久了,右上角卷邊,風(fēng)一吹,何晴的臉就褶進(jìn)一道白影,像被刀劃開,又自己合上。影迷堆里有個(gè)穿校服的小姑娘,抱一摞劇照,最上面是張《水滸傳》李師師的定裝照,背面寫著:給何晴阿姨,謝謝你替我們活成了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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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亞軍的花圈擺在第三排,挽聯(lián)沒留落款,只寫“愿你此后皆是晴天”。工作人員說,他早上七點(diǎn)就到了,沒進(jìn)告別室,在停車場抽了根煙,把白菊花一朵朵掰開,重新扎成一小束,叫工作人員遞進(jìn)去。廖京生全程在側(cè),有人聽見他跟人低聲商量:別放《美人心計(jì)》的片段,她嫌那套衣服顯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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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式結(jié)束,骨灰盒出來,雪忽然下大。許何把盒子抱懷里,像抱一摞剛出爐的劇本,邊走邊說:“媽,回家了,今天不NG。” 人群散得很快,只剩那面劇照墻在雪里泡著,小喬、李師師、楊九紅……一層層被水暈開,又凍住,像給膠片打了一層天然馬賽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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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大門時(shí),保安大叔嘟囔一句:“這雪下得,跟拍《青蛇》那年似的,也是第一場,也是美人走。” 沒人接茬,大家都把圍巾往上拉,口罩濕一圈,分不清是雪水還是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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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出去老遠(yuǎn),后視鏡里八寶山灰成一塊舊幕布。許何忽然想起,小時(shí)候在橫店,何晴教他背《木蘭辭》,背到“萬里赴戎機(jī)”就卡殼,她笑場,說“等媽哪天演女將軍,一句都不卡”。后來真演了,是 2001 年的《射雕英雄傳》包惜弱,一句臺詞沒有,全是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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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倒好,她連眼神也收走了,只留一場雪,給所有人當(dāng)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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