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許多地區已經迎來了今年的初雪,但得益于高速發展的生鮮貯運、物流技術,人們仍然可以在嚴冬里品味來自南國的甜蜜。吃著香甜絲滑的“固體版楊枝甘露”、風味獨特的榴蓮千層時,很多人可能都會想到明代航海家鄭和率船隊七下西洋、貫通陸海絲綢之路的佳話。究竟哪些水果算是“鄭和優選”?是近年來成為餐桌新寵的榴蓮、菠蘿蜜,還是較早為人熟知的菠蘿、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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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王”榴蓮何時駕臨中土
說到熱帶水果,榴蓮可能是最具代表性的之一。在它的主要產地東南亞,榴蓮被譽為“果王”,以濃郁的特殊香味、宛如奶酪的口感,羸得眾多人的喜愛。現在,我國已成為全球最大的榴蓮進口國,“榴蓮熱潮”不斷升溫。
在民間傳說里,榴蓮被列入“鄭和優選”之首。相傳在鄭和船隊經過南洋群島時,船員們品嘗了這種聞著臭、吃著香的特殊水果,個個流連忘返,鄭和催促再三都舍不得登船離去,鄭和便以“流連”的諧音為它命名。
其實,鄭和船隊雖然吃到了榴蓮,但這個名字還真不一定是他們取的。在鄭和船隊中負責“通事”——翻譯工作的會稽人馬歡,曾隨船隊三下西洋,足跡涉及20個國家。在他所著的《瀛涯勝覽》一書里,提到了在南洋所見的奇怪水果:“有一等臭果,番名賭爾焉(一作烏),如中國水雞頭樣,長八九寸,皮生尖刺,熟則五六瓣裂開,若爛牛肉之臭。內有栗子大酥白肉十四五塊,甚甜美可食,其中更皆有子,炒而食之,其味如栗。”不難看出,這種聞著像爛牛肉、吃起來甜美的水果正是榴蓮。“賭爾焉”是馬來語的音譯,可見當時還沒有“榴蓮”之名。馬歡還提到了在南洋有“果后”之譽的山竹,用馬來語稱它為“莽吉柿”:“莽吉柿如石榴樣,皮內如橘囊樣,有白肉四塊,味甜酸,甚可食。”今天,莽吉柿仍然是山竹的中文正式名。
榴蓮雖然美味,卻難以保存,一旦成熟就需要盡快食用。特別在冷鏈保鮮尚不發達的古代,一旦在海上長途運輸,只能迎來腐壞的命運。它對生長環境的要求也較高,只適合高溫高濕的熱帶氣候。所以,鄭和船隊縱然“流連忘返”,也無法將榴蓮成功帶回國內,更難實現引種。這使得長期以來,榴蓮都在國人心目中披著神秘的光環,成為特有的南洋意象。作家郁達夫在海外吃到榴蓮后,只能在文中盡量用常見的物品來打比方:“榴蓮有如臭乳酪與洋蔥混合的臭氣,又有類似松節油的香味。”現在,隨著我國農業技術的不斷提高,海南、云南等地正在推進國產榴蓮的規模化種植,讓更多人實現“榴蓮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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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任伯年《菠蘿菊蟹頁》
菠蘿 菠蘿蜜
誰先到中國
名字相近的菠蘿和菠蘿蜜,對產地之外的大眾來說,似乎也有“親疏之分”。很多人都認為,在市面上出現得更早、相對更常見的菠蘿,可能是我國原產或者比較早傳入的水果。菠蘿蜜應該和榴蓮一樣,是近年來從東南亞進口的水果。其實,二者來到中國的順序恰好與這一觀點相反。
菠蘿蜜在學界的正名是“波羅蜜”,來自梵語“到彼岸”的音譯。它原產于印度,在當地的栽培時間達3000—6000年。菠蘿蜜的外形和榴蓮頗為相似,果形碩大,但果皮上不像榴蓮長滿尖刺,而是覆蓋著密密麻麻的小凸起。不過,這僅僅是巧合,它們并不是“親戚”。在植物分類學里,菠蘿蜜屬于桑科,榴蓮屬于錦葵科。和同為桑科的桑葚一樣,菠蘿蜜的果實也是由許多個獨立的小果實聚合長成的。
菠蘿蜜傳入中國的歷史悠久,據傳可以追溯到南朝蕭梁時期。明末清初學者屈大均著《廣東新語》中記述:“波羅樹,即佛氏所稱波羅蜜,亦曰優缽曇。其在南海廟中者,舊有東西二株……蕭梁時西域達奚司空所植,千余年物也。他[處]所有,皆從此分種。”南宋王象之《輿地紀勝》稱,達奚司空是菩提達摩的弟弟。嶺南民間流傳,達奚司空因為游覽南海廟誤了時間,沒能趕上回家鄉的船。他終日站在海邊,手搭涼棚眺望,直到與世長辭。當地人特意在廟里為他塑像奉祀,南海神廟因此得名“波羅廟”,祭祀海神的“南海神誕”儀式亦稱“波羅誕”。明代劇作家湯顯祖游覽南海神廟時,特為達奚司空賦詩一首,但將此人的來處誤當成了暹羅:“司空暹羅人,面手黑如漆。華風一來覲,登觀稍游逸。戲向扶胥口,樹兩波羅密。欲表身后奇,愿此得成實……”其實,南海神廟的兩棵古菠蘿蜜樹并不是我國唯一的菠蘿蜜起源。元明時期,關于菠蘿蜜的記載大幅度增加,它們自南亞、東南亞漂洋過海,引種到中國的廣東、廣西、云南、臺灣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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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雀籠式鐘 籠頂有數個菠蘿形裝飾
菠蘿原產于美洲熱帶地區,正名“鳳梨”,還有露兜子、黃梨等別名,約在明清之際由葡萄牙傳教士從巴西帶到澳門,擴散到嶺南各地種植。因為果實頂部的葉子形如鳳尾,果肉口感有點像梨,得名“鳳梨”。清代《臺灣府志》里,形象地描寫這種特產水果:“鳳梨通體成章,抱干而生;葉自頂出,森若鳳尾。其色淡黃,其味酸甘。”由于鳳梨和菠蘿蜜外形有點相似,“菠蘿”的名字也逐漸用在它的身上,《閩雜記》記載了當時閩臺地區的說法:“波羅蜜,天波羅也;黃梨,地波羅也。”“天”與“地”之名,可能和這兩種水果的植株高度差異有關。
有趣的是,在同一時期的歐洲人想象里,菠蘿這種稀有的水果竟一度成為“中國風”的象征。17世紀中葉,荷蘭旅行家約翰·紐霍夫跟隨東印度公司使團訪問中國時,畫下了南京大報恩寺塔的圖像,塔頂的黃金寶頂被他畫成了一只金菠蘿。隨著紐霍夫的游記的流傳,菠蘿成為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國元素”。在18世紀歐洲外銷中國的鐘表上,常常裝飾著菠蘿造型的飾件。不過,不熟悉嶺南水果的清宮工匠把菠蘿紋樣當成了“西洋范兒”,又將它加回到仿制的鐘表上。
西天取經上大路,
帶回芒果到這里?
在植物界,芒果的正名是“杧果”,但人們習慣寫成“芒”。傳說它來到中國的時間比“鄭和優選”還要早,是唐代玄奘求取真經時一并帶回的。這么看,芒果是不是可以叫“唐僧優選”?
的確,芒果和佛教頗有淵源。印度次大陸的東北部是芒果的主要起源中心,栽培歷史可以追溯到4000年前。漢譯佛經中,芒果有著庵摩羅果、庵羅果、庵波羅果等名字,相傳佛陀曾在庵摩羅林里講經說法,還以庵摩羅果來作各種譬喻。但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我國古人對這種陌生的水果只聞其名,不知為何物。
魏晉時期,“天竺幻術”跟隨著佛教傳播的腳步來到中土,令觀眾眼花繚亂:“植棗種瓜,須臾之間皆得食之”。這種魔術在印度叫“現結芒果”,魔術師模仿佛經中記載的佛陀神通,將芒果核變成結有芒果的小樹。但在中國操作時,作為道具的芒果就無法保障了,只好換成本地水果。
唐貞觀年間,高僧玄奘西行求法,在印度終于見到了芒果的真面目,在《大唐西域記》中描述:“庵波羅果,見珍于世。”還有說法稱,玄奘記錄的是“庵摩勒果”,也就是俗稱油柑的余甘子。但是,玄奘即使帶回了芒果的種子,仍然無法栽種。和多數溫帶水果的種子不同,芒果種子有著特殊的“頑拗性”,在干燥的環境中很快會喪失活性。即使偶然有特例,長安也不具備種植芒果的條件。
芒果真正在中國開展引種,已經到了明嘉靖年間。《廣東通志稿》載:“芒果,種傳外國,實大如鵝子狀。生則酸,熟則甜。”臺灣是我國重要的芒果產地之一,據說是在荷蘭侵占臺灣期間從南洋引進的。《臺灣縣志》稱:“種自荷蘭,或云自佛國傳來,或云紅毛人從日本移栽者。”閩臺地區在明清時期稱芒果為“檨”或“番檨”,因為芒果在當時屬于珍品,人人羨慕,故得此名。
在清代,即使是九五至尊也難以吃到新鮮芒果。康熙年間,閩浙總督滿保向皇帝進貢臺灣土產芒果,但由于鮮果不易運輸,腌漬后又不好吃,最后只能送來小瓶裝的芒果干,康熙給予“乃無用之物,再不必進”的答復。滿保還向康熙進貢過種在桶里的“番檨秧”和“黃梨秧”,也就是芒果和菠蘿的植株,在當時的北京也是無法成活的。所以,宮里的“小主”們,根本無法想象楊枝甘露的滋味。
總的來說,熱帶水果傳入中國并非一人之功,而是千百年來中國與眾多國家密切交流的成果。但換個角度看,正是因為鄭和開辟了中國與東南亞、南亞地區之間的航路,推動彼此的交流日益密切,才讓更多的異國物產進入國人的視野。所以,它們還是可以劃入“鄭和優選”的范疇。
文/瑤華
編輯/陳品
排版/王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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