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沒人把那根鉆了孔的骨頭當回事。
工地上,大家伙都累得不行,黃土粘在鞋上、褲腿上,沉甸甸的。
那年月搞考古,條件糙得很,能挖出點像樣的陶片就算交差。
所以當那根泛黃的、帶著幾個小圓孔的骨頭被遞過來時,帶隊的老先生也就是瞥了一眼,以為是尋常的獸骨。
可隊里一個搞音樂的年輕人,拿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看,眼睛里開始放光。
他看那幾個孔,不是隨意鑿的,排列、間距都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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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試著吹了吹,一股遠古的、蒼涼的風就從那幾個小孔里鉆了出來,雖然不成調,但那聲音,一下子就把現場所有人的魂兒給勾住了。
這事發生在河南舞陽的賈湖。
后來,經過碳十四測定,這根用丹頂鶴尺骨做成的笛子,距今差不多有九千年。
九千年是什么概念?
就是當埃及人還在琢磨怎么蓋金字塔、蘇美爾人還沒發明楔形文字的時候,咱們黃淮平原上的老祖宗,就已經在用這玩意兒吹奏音樂了。
這還不算完,后來出土的骨笛越來越多,有的甚至能吹出完整的七聲音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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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子就把教科書給掀翻了。
過去我們總覺得,原始人嘛,就是茹毛飲血,整天為了填飽肚子發愁,哪有閑工夫搞什么藝術。
可賈湖骨笛告訴你,不是那么回事。
想象一下九千年前的一個傍晚,部落里的人們圍著篝火,祭司或者首領,捧著這根光滑的骨笛,吹響了熟悉的旋律。
那音樂或許是為了祭祀神靈,祈求豐收;或許是為了悼念逝去的族人;又或者,只是單純地在星空下,表達著一種無法用言語述說的情感。
音樂這東西,它不是生存的必需品,卻是精神世界的必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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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證明了在那個遙遠的年代,我們的先人不僅在思考“怎么活下去”,也在思考“怎么活得更好”。
他們有自己的審美,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喜怒哀樂。
這根小小的骨笛,就像一把鑰匙,直接打開了他們精神世界的大門。
它不是啞巴,它在唱歌,唱著一首我們聽不懂歌詞,卻能感受到情緒的遠古歌謠。
如果說賈湖骨笛,讓我們聽到了老祖宗心里的聲音,那良渚的發現,就是讓我們看到了一個王朝的影子。
時間快進到五千多年前,地點換到今天的杭州余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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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是魚米之鄉,水網密布,跟黃土高坡完全是兩個世界。
一開始,考古學家在這里發現的是一些精美得不像話的玉器,特別是那種外方內圓的玉琮和圓形的玉璧。
上面的花紋,刻得比頭發絲還細,是一種叫“神人獸面紋”的圖案,莊嚴又神秘。
這玉,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用的,它代表的是權力,是跟上天溝通的資格。
當時大家就覺得,能做出這么厲害東西的地方,肯定不簡單。
但到底有多不簡單,誰也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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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震撼,來自一張衛星地圖。
有學者在看圖的時候,總覺得良渚古城周邊的地勢有點奇怪,一些土堆、河道的走向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實地一勘察,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那不是什么普通的土堆,那是一整套規模宏大到令人難以置信的水利系統。
高壩、低壩、水渠、水庫,環環相扣,構成了一個能防洪、能灌溉、能運輸的龐大工程。
整個系統控制的水域面積,比幾百個西湖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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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建成這么個玩意兒,得動員多少人?
得有多強的組織能力和調度能力?
這絕對不是一個部落、一個酋長能干成的事,這背后,必然是一個已經成型的早期國家。
良渚古城本身,面積也大得驚人,有內城、外城,還有專門的宮殿區、手工作坊區和墓葬區。
社會分工明確,等級森嚴。
住在城里的是貴族,用著精美的玉器;埋在高臺大墓里的,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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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筑起高墻、挖出河道的,是無數的平民。
這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五千年前,在長江下游,已經存在著一個組織嚴密、階級分化、擁有王權和統一信仰的古國。
這個發現,直接動搖了“中華文明起源于黃河流域”的傳統說法。
它告訴我們,咱們的文明,不是一棵從黃土地里長出來的孤零零的大樹,而是一片從一開始就多姿多彩的森林。
黃河邊有仰韶和龍山,長江邊就有良渚和屈家嶺,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探索著走向文明的道路,最終才匯聚成了我們所知的“中國”。
良渚的玉器和水壩,就是那片南方森林里,最茂盛、最耀眼的一棵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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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雖然沒有留下文字,但它用土、用玉,把自己想說的話,全都刻在了大地上。
說完了精神和權力,最后得說說吃飯的根本。
畢竟,一切文明都得建立在能吃飽飯的基礎上。
這第三塊碎片,就把我們帶到了更南邊的河姆渡,浙江余姚。
河姆渡遺址的發現,純屬偶然。
當地農民建一個排澇站,一鏟子下去,挖出來的不是泥,而是一大堆黑乎乎、油亮亮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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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撿起來聞了聞,一股子谷物霉爛后的酸味。
大家覺得奇怪,就報了上去。
考古隊一來,所有人都傻眼了。
那黑乎乎的東西,是厚達幾十厘米甚至一米多的稻谷、稻殼、稻稈的堆積層。
經過測算,總量得有上百噸。
七千年前的稻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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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是人工栽培的!
在此之前,關于水稻起源,國際上吵成一團,有說印度的,有說東南亞的。
河姆渡這一堆谷子出來,直接讓很多爭論沒了聲音。
這里不僅有稻谷,還有耕地的農具——骨耜。
這是用大型哺乳動物的肩胛骨做成的,磨得非常光滑,前面還有個木柄,活脫脫就是現代鐵鍬的祖宗。
這就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證據鏈:七千年前的河姆渡人,不僅在吃大米飯,而且已經掌握了一整套“飯稻羹魚”的生產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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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住在架高了的“干欄式”木屋里,躲避南方的潮濕和蛇蟲,樓上住人,樓下養豬。
這一堆稻谷的意義,怎么說都不過分。
它標志著我們的祖先,在長江中下游地區,最早馴化了野生稻,開啟了延續數千年的農耕文明。
北方人種小米,南方人種水稻,這“南稻北粟”的格局,從那個時候就基本定下來了。
吃飯問題的解決,才讓人們有富余的時間和精力去發展別的東西,比如賈湖的音樂,比如良渚的玉器和國家。
河姆渡的這一堆糧食,就像一個地基,看起來不起眼,但上面所有璀璨的文明殿堂,都是從它這里開始蓋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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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探鏟插下去,觸碰到的不只是器物,也不只是泥土。
它捅破了一層時間的窗戶紙,那邊站著的人,跟咱們一樣,有喜怒哀樂,也會抬頭看一樣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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