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冬至：亞歲如年樂升平

文|盧恩俊

古人根據天文觀察確定春分、秋分、夏至、冬至，立桿側影，影子最長的一天為夏至，相對應的冬至，則是影子最短的一天。冬至是我國農歷最重要的節氣之一，也是二十四節氣中最早制定出來的節氣之一。周秦時代，是以冬至為歲首過新年的。到了漢代，漢武帝以正月為歲首，冬至稱之為“亞歲”，但熱鬧程度不亞于過年。后歷代延續，直至現在，依然有“冬至大如年”的說法。

從“冬至”字源說，也體現出古人對這一節氣的理解。冬字始見于商代甲骨文，其古字形像繩子兩端有結的樣子，意為終結、終端，是“終”的初文。《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記載：“十一月十五日，終藏之氣，至此而極也。”《通緯孝經援神契》曰：“大雪后十五日，斗指子，為冬至，十一月中。陰極而陽始至，日南至，漸長至也。”道出了冬至所蘊含的文化含義。在古人看來，冬與終有關，是四季的終點，也是新的四季的起點。時序冬至，陰氣盛極而衰，陽氣隨之萌生，由日短夜長，回復日長夜短。

冬至，俗稱“冬節”“長至節”“亞歲”等。據記載，周秦時代以冬十一月為正月，那時的冬至節實質上相當于現在的春節。《尚書大傳》曰：“周以仲冬月為正。”中原地帶從周代起官民均舉行祭祀活動。《周禮》：“以冬日至，致天神人鬼。”至漢武帝始行夏歷，即改正月為歲首，正式把過年和冬至節分別開來，獨立慶祝，但依然將冬至作為如年的大節，稱之為“亞歲”。這一天，官府要舉行祝賀儀式，稱為“賀冬”，熱鬧程度不亞于過年。東漢《四民月令》載：“冬至之日，薦黍、羔。先薦玄冥于井，以及祖禰……其進酒尊長，及修刺謁賀君師耆老，如正月。”到了魏晉南北朝時期，也很重視冬至節，《晉書》記載：“魏晉冬至日受萬國及百僚稱賀……其儀不亞于正旦。”唐宋更是將冬至與歲首并重。北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載：“十一月冬至，京師最重此節，雖至貧者，一年之間，積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備辦飲食，享祀先祖。官放關撲，慶賀往來，一如年節。”至明清，更是傳承冬至如年的古俗，《清嘉錄》載：“郡人最重冬至節。先日，親朋各以食物相饋遺，提筐擔盒，充斥道路，俗呼‘冬至盤’。節前一夕，俗呼‘冬至夜’。是夜，人家更速燕飲，謂之‘節酒’……故有‘冬至大如年’之諺。”

時序冬至，陰氣盛極而衰，陽氣隨之萌生。《史記·律書》：“氣始于冬至，周而復始。”反映在唐詩中，“詩圣”杜甫的《小至》：“天時人事日相催，冬至陽生春又來。刺繡五紋添弱線，吹葭六琯動飛灰。岸容待臘將舒柳，山意沖寒欲放梅……”描寫了冬至前后的時令變化，說明冬至后白晝漸長，陽氣漸舒，春天便不遠了。接下來說河邊柳樹即將泛綠，山上梅花沖寒欲放，生動描繪了冬天里孕育著春天的美好景象。“刺繡添線”，即民間所說的“吃了冬至飯，一天長一線”。《歲時廣記》說：“晉魏間，宮中用紅線量日影，冬至后日添長一線。”《唐雜錄》亦云：“宮中以女功揆日之長短，冬至后日晷漸長，比常日增一線之功。”尤其“吹葭六琯動飛灰”一句，記錄了古代冬至節“葭灰占律”的風俗。葭灰，又稱葭莩之灰，是古代用于占測節候的器具，葭即初生蘆葦。葭灰自漢朝始就被賦予了冬至節的特殊地位，冬至節用葭灰放置在律管中，靜置密室內，當冬至交節之時，地氣浮動，葭灰當從黃鐘律管中飛出，這一天，則是十二律之首，也就是一年之首。

冬至是反映太陽光直射運動的節氣，這一天標示著太陽往返運動進入新的循環的開始，是大吉之日。如《漢書》中說：“冬至陽氣起，君道長，故賀。”所以，古代不少詩作對此亦有記錄，白居易“獨酌無多興，閑吟有所思。一杯新歲酒，兩句故人詩”，描寫過冬至節舉杯迎新，也看出古人對冬至節的重視程度不亞于春節，并見證了古時過冬至節亦有“增年”之說。尤其宋孔平仲《冬至日作》一詩，充分體現了冬至陽生“樂升平”的佳節氣氛：“今宵當月滿，此日又陽生。明凈乾坤氣，歡和井邑聲。年年對佳節，處處樂升平。遙想京師盛，新宮太一迎。”

“亞歲添新歲。”陸游的《辛酉冬至》寫道：“今日日南至，吾門方寂然。家貧輕過節，身老怯增年。”宋·范成大《滿江紅·冬至》一詞中亦有“占新歲”之說：“寒谷春生，熏葉氣、玉筒吹谷。新陽后、便占新歲，吉云清穆。休把心情關藥裹，但逢節序添詩軸……”

至今我國各地依然流行著過冬至的風俗。在北方，流行冬至吃餃子或餛飩慶賀冬至節之俗。在南方民間有“冬至吃了湯圓大一歲”之說，既體現對傳統的傳承，也展現地域多樣性。山東臨沂、鄒城、新泰等地還流行“蒸冬”，即用五谷雜糧面蒸窩頭或餑餑，民謠有云“蒸冬蒸冬，揚場有風”，通過蒸食祈求來年豐收。

古詩云：“家家搗米做湯圓，知是明朝冬至天。”過了冬至，太陽又慢慢向北回歸線轉移，冬至已至，新春不遠。

(作者為山東省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