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觀生活、組織文化、動物史：當代史研究的三大新方向來了

由上海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當代史研究室主辦的“經歷?相遇：朝向我們自身的當代史研究”學術研討會日前在滬順利舉行。本次研討會集聚了來自國內外高校及科研機構的20余位學者，圍繞新中國百姓日常生活、組織形態演變、動物史等議題，展開了跨學科、多維度的深入研討，旨在推動當代史研究視角的革新與方法的融合。上海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研究員張秀莉在開幕致辭中指出，當代史研究正面臨重要的轉型機遇，亟需轉向對具體、鮮活且富含人文關懷的歷史細節的挖掘。本次研討會以“經歷?相遇”為主題，正是這一學術取向的集中體現。

微觀生活史：從日常細節呈現民眾“原生態”

近年來，上海社科院歷史所聯合四川大學、山東師范大學、河北師范大學、華南師范大學等高校學者共同推動“新中國百姓生活‘原生態’研究”。上海社科院歷史所研究員金大陸提出，該課題以改革開放前后為核心時段，通過理發、洗澡等微觀生活場景，采用“共同經歷型”微觀史路徑，兼顧一代人的共同時代體驗與城鄉、區域生活差異，力圖通過口述采訪與文獻互證，開辟新中國史研究新賽道，重建普通民眾的“原生態”生活史。張秀莉研究員以當代上海公共廁所研究為例，分享了從口述訪談進入學術研究的路徑與思考。上海公廁作為城市基礎設施，從20世紀五六十年代多元形態，到八九十年代定型改造，再到當代人性化、景觀化發展的完整脈絡，不僅是城市文明進步的標尺，更蘊含性別空間、權力關系等前沿學術議題，具有全球對話意義。

四川大學李德英教授展示了團隊在多個省市進行口述訪談后的成果，發現改革開放前后城鄉居民在理發工具、洗澡設施、如廁條件上的根本變革，折射出身體自主權覺醒、衛生觀念轉型、集體生活向個體生活轉型等深層社會變化；華南師范大學周孜正博士介紹華南地區研究展現佛山港風發型、潮汕公廁沖涼、廣西吊腳樓如廁等區域多樣性；山東師范大學劉志鵬教授展示關于山東“豬廁”的研究，勾勒其從普遍存在到消亡的歷程，揭示國家政策、農業生產與鄉村衛生觀念的互動；河北師范大學崔海宇老師則從方法論層面出發，強調口述研究需以唯物史觀為統領，注重情境重構與邏輯建構，直面地域差異等實踐難點。

組織與物質文化：透視制度變遷的社會脈動

本次研討會還在“組織與物質文化”主題下，通過對消費合作社、農村集市、年歷片等具體個案的研究，共同深化了“以小見大”的史學共識。大家普遍認為，特定的組織形態與日常物品，是觀察制度邏輯、經濟結構轉型與社會日常實踐之間復雜互動的關鍵透鏡。

華東政法大學嚴宇鳴、復旦大學林超超老師的研究揭示，無論是新中國成立初期上海消費合作社的興衰，還是“大躍進”后農村集市貿易的反復，都清晰地反映了國家在構建計劃經濟體制過程中的探索、調試與平衡。這些“半市場”組織的命運，彰顯了宏觀制度要求與基層社會彈性需求之間的張力。南京大學王楠老師則通過對上海年歷片生產與消費的考察表明，這類尋常物品在改革開放前后的流變，從宣傳品到兼具福利與交換功能的“地下硬通貨”，生動地銘刻了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期的社會特征與民眾心態，成為解讀大時代變遷的微觀符號。

與會學者普遍認為，組織史與物質文化研究不應孤立進行，而應致力于揭示制度、經濟與生活三者間的深層關聯。通過剖析一個組織的章程或一件物品的“生命”史，完全有可能透視出國家與社會的互動關系，捕捉到歷史洪流在具體時空中的獨特脈動，從而實現“以小見大”的學術追求。

動物史：拓展當代史研究的跨學科邊界

“神奇動物在哪里？”主題研討引入了動物史的視角，為當代史研究打開了跨學科對話的新空間。

上海社會科學院歷史所蔣宏達老師從知青回憶錄中的動物敘事切入，指出這些關于小果貍、黃牛、蚊蚋等的記憶片段，作為一種“邊界書寫”，不僅連接了城市與鄉村、人類與動物，也串聯起個體的青春經歷與暮年記憶，為理解特定歷史時期人的具身化體驗提供了獨特史料。北京大學徐冠勉老師提出“走向庶民的動物史”路徑，以水牛為例挑戰傳統認知，探討其在亞洲商品邊疆擴張中可能扮演的角色；新加坡國立大學王樂之博士通過紅毛猩猩保育案例，揭示了生態保護與冷戰政治、殖民遺產的復雜糾纏；南方科技大學王春英老師分析了晉綏、陜甘寧抗日根據地耕牛的生產、市場與互助形態，視其為理解鄉村經濟向集體化轉型的關鍵要素。

動物史視角的引入，不僅有助于拓展當代史研究的史料邊界，推動歷史學與生態學、社會學、政治學等學科的交叉融合而且能夠促使研究者從生命共存的視角重新審視人與環境、技術與權力的關系。

在圓桌論壇環節，與會學者圍繞當代史研究的核心議題與方法創新凝聚了重要共識。大家一致認為，當代史研究應堅定“朝向我們自身”的立場，既要深耕微觀史料，從個體經歷、物質文化和動物史中解讀歷史密碼，也需具備宏觀視野，將細微發現置于更廣闊的歷史脈絡中理解。

張秀莉研究員在閉幕總結中表示，本次研討會集中展示了在微觀生活史、組織史、動物史等領域的前沿探索，充分體現了當代史研究的活力與創新性。她強調，上海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當代史研究室將繼續致力于搭建高水平的學術交流平臺，推動當代史研究向更深層次、更寬領域發展，為解讀新中國史、傳承民族記憶貢獻更具洞察力的學術成果。

原標題：《創新當代史研究新范式：聚焦日常生活的 “毛細血管”》

本文作者：朱燾 王多

題圖來源：上觀題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