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馬富春
在甘肅平涼莊浪縣云崖寺后山海拔2300米處,凌晨3點的紅外相機定格下珍貴畫面:四只華北豹幼崽嬉戲追逐,母豹緩步隨行,月光勾勒出清晰斑紋。這組影像前不久受到廣泛關注,出自天水師范大學李曉鴻團隊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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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團隊監測到的華北豹生存狀況。受訪者供圖
這是一群扎根隴東南30多年的“山野行者”,從背著干糧鉆竹林的青年,到引領科研的團隊帶頭人,李曉鴻與隊員們用腳步丈量隴原山水,用數據守護生靈草木,在黃土高原與秦嶺交界的生態屏障上,書寫著生態科研人的堅守。
科技賦能,艱險中開辟守護新途
“1991年(我)到白水江保護區,第一次進山背30斤干糧、砍刀和防熊槍。”56歲的李曉鴻翻著泛黃日記,30余年山野歲月涌上心頭。這位隴南籍學者,從云南大學動物學專業畢業后,在白水江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深耕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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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曉鴻團隊在隴南山區開展生態考察。受訪者供圖
彼時無紅外相機,調查全靠“兩條腿+望遠鏡”:白天尋動物痕跡,夜晚煤油燈下整理筆記,“盼下雨,只為腳印更清晰”。2010年,李曉鴻牽頭組建團隊,將科研范圍擴展至整個隴東南,足跡遍布7個大熊貓保護區、12個省級以上自然保護區,累計行程超10萬公里。
野外科考險情頻發。2025年6月,團隊20余人在白水江遇暴雨山洪,向導小周被毒蛇咬傷,腳踝腫如饅頭。深山無信號,僅靠衛星手機發出兩條求救短信。李曉鴻三番組織營救受阻,最終通過綁紙條的石頭確認安全,次日消防戰士架起空中繩梯,隊員才得以脫險。
如今,科技讓科考告別“苦行僧”模式。大熊貓國家公園甘肅片區2500多平方公里的科考中,紅外相機自動抓拍、環境DNA檢測水樣、無人機測繪植被、靶向DNA識別熊貓個體,AI識別技術也在嘗試應用,熊貓種群正穩步上升。
系統科考,織密生態保護網絡
“竹齡1年,基徑3.2厘米,未被取食;竹齡2年,基徑4.5厘米,有啃食痕跡……”天水師大實驗室里,22歲學生張芳軍正錄入數據。一年前還分不清竹種與灌木的他,如今已能精準辨識竹類、判斷年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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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學生在山區開展科學考察。受訪者供圖
這是團隊的日常:構建“動物-植物-微生物-環境”全鏈條調查體系。2024年啟動的大熊貓國家公園甘肅片區綜合科考,聯合10余家科研單位組建60余人跨學科團隊,分8個小組,兩年內完成全方位普查。
團隊核心汪之波副教授常年進山,去年在博峪河腐葉堆中發現國家一級保護植物紫斑牡丹野外種群,系當地首次記錄,目前已劃定保護區域并聯合監測。生態學博士劉曉東聚焦水系藻類,沿多兒河設7個海拔采樣點,發現低海拔藍藻多、高海拔硅藻占比高,反映出人類活動對低海拔水質的影響。這些發現為保護措施的制定提供了依據。
團隊研究成果也逐漸落地見效:起草的《甘肅省野生動植物保護規劃》成為全省30年野保綱領;《白水江多兒保護區科考報告》助力其晉升國家級;針對野豬泛濫,通過監測和模型計算提供科學捕獵建議,減少農戶損失。
薪火相傳,讓保護種子生根結果
“曾把羚牛糞便當野豬糞便,把紫斑牡丹認成野花。”大四學生關澤玉回憶初入團隊的窘境。如今她已能獨立完成鳥類拍照、標本制作,手握野生動物保護志愿者證書,“畢業后要考生態保護研究生,繼續堅守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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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團隊在隴東南山區開展生態考察。受訪者供圖
李曉鴻堅持“帶著學生做科研”,每年組織“野外實踐營”,讓學生從基礎工作學起。“書本知識要落地,野外才懂保護的意義。”一次在關山監測華北豹,學生們蹲雪地里三小時,目睹母豹帶幼崽走過時熱淚盈眶:“一定要守護它們。”
14年來,團隊培養50余名畢業生,或成保護區骨干,或考入名校讀研,或像師艷麗般放棄城市工作回歸團隊。“每次看到紅外相機里的動物、學生的成長,所有辛苦都值得。”師艷麗說。
眼下,團隊正推進大熊貓國家公園甘肅片區科考,11月下旬再入文縣、武都深山。“1992年普查技術有限,這次要用新技術摸清生態家底。”李曉鴻指著地圖上密密麻麻的調查點,“要把物種分布點連成完整的保護網”。
實驗室里,紫斑牡丹干花、竹子標本與手繪調查圖,靜靜訴說著堅守。從竹林到豹影,從標本到規劃,李曉鴻團隊用28年詮釋:科研人的浪漫是踏遍泥濘,生態保護的意義是讓生靈詩意棲居。紅外相機里,母豹帶幼崽穿行林間的寧靜畫面,正是這份守護最動人的答卷。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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